玉梨苑。
在宁青青的强烈要求下, 谢无妄将案牍搬出西厢,置于东面书墙下。
他处理公务,她倚着廊柱坐在一旁, 正大光明地偷看他。
他提笔批阅公文的模样倒是不像书生——书生没他这么不耐烦。他皱着眉, 时不时嫌弃地轻啧一声, 将批好的文书扔到一旁,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拉低了他的智商。
如今世间已无妖魔作乱。
那场惊天大战之后,整个修真界如同退潮之后的海滩,每一块礁石都清晰地暴-露在阳光之下。
光明的、阴暗的、正义的、龌龊的,一览无余。
谢无妄用一场杀戮盛宴血洗了修真界,旧恶除尽, 新恶未生, 至少在数百年间,这个世界将风平浪静, 各门派休养生息、闷头发育。
这位凡事都要亲力亲为的天下共主自然也悠闲了许多。
平日在家中处理公务即可,每月只有一次大朝会, 需要前往乾元殿。
宁青青换了个姿势, 继续偷看谢无妄。
看他冷白俊美的脸, 看他修长如竹的手, 看他藏在衣袍下那结实硬朗的身躯。
他不耐烦处理公文,但在办正事的时候,他总是极致专注的。
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不停地用眼风撩他,他也无知无觉。
认真专注又好看的男人,哪哪都是蘑菇最喜欢的样子。
伴着他落笔的‘沙沙’声,她取出一块玉梨木,捏着小刻刀,一点一点描摹他的容颜。
他雕了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小木人, 她就要尽快把他刻出来,省得“她”孤零零的可怜。
“簌簌簌簌!”
他的眉眼鼻唇渐渐变得清晰分明。
她左右看看,由衷地觉得自己当真是雕工了得,寥寥几笔,一个风华绝代的美男子便活了过来。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影子罩在了她的身上。
专注的蘑菇继续埋头干活,落下最后一刀,满意地吹走木屑,抬眸,发现谢无妄已站在身旁不知道看了多久。
“完事啦?”她弯起眼睛。
谢无妄的视线离开木人,慢慢落到她的脸上。
“刻我,不会难过了?”他轻声问。
轻飘飘的声音,像压抑,又像是失控。
他的黑眸极深,好似藏了一个噬人的幽暗深渊。
宁青青被他盯得有一点点心惊。
她想起上次在大木巢中,她不愿意刻他,而是刻了只板鸭。
那时他曾自嘲地问她,他难道连畜生都不如?
脑子一抽,宁蘑菇怔怔开口:“畜生不及你。”
“……”
这话说出来,连她都想捶扁自己的蘑菇脑袋。
她及时亡羊补牢:“你是禽类!”
似乎还是不大对劲……
“哦,禽、兽。”谢无妄精致的唇角稍微勾起少许,慢条斯理地道,“那可不能让阿青失望。”
身上的气势更是沉得骇人。
她细而软的手腕被他攥住,他将她拉起来,旋身,重重摁在了书墙上。
手指抵住她的唇。
他微眯着长眸,压低了声音,语气温存而散漫:“我记得,在书墙上无论如何吻你,都不会难受?”
她的小心脏非常不争气地乱跳起来。
他凑近了些,撤去手指,却并不吻她,只是将她囚在他的胸膛与书墙之间,非逼着她回答不可。
“阿青,我可有记错?”
高大的身躯俯下来,停在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既能用他的气息和味道惑乱她的心智,又不显得暧-昧,只待愿者上钩。
她的脸蛋越来越烫。
“唔。”她含糊地应了一声。
其实现在无论他如何吻她、在哪里吻她,她都已经不会难受了。
“那我们试试?”他的声音更哑了三分,垂下头,呼吸沉沉落在她的耳畔,缱-绻之中,染着些意味深长。
“嗯。”单纯的蘑菇害羞地抬起双手,扶上他宽阔的肩。
她的脑袋里闪过一个嘀嘀咕咕的念头——又不是没亲过,有必要特意用这么勾人的语气问她吗?
他低低地笑着,抬手抚了抚她的面颊,黑眸闪过暗沉的幽光。
让她有一种被掠食者盯上的错觉。
薄唇落下。
初时和风细雨温存轻啄,不多时便露出了真面目,攻伐辗转,都是最精湛强势的模样。
她的呼吸被掠夺殆尽,唯一能抓住的,便是属于他的气息和冷香。
她并没有散成菌丝,但身体却是绵软软地贴着书墙快要滑落下去。
她揪住他的衣裳,同时借着他手掌的力道来站稳。
他低沉地轻笑着,一点一点将这只自投罗网的蘑菇彻底禁-锢在怀。
片刻之后,蘑菇骤然睁大了眼睛。
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愕然。
他、他……
他说试试,原来不是亲吻吗?
试的是……
待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时,已是骑虎难下。
自她从昏睡中醒来,他与她亲近总是和风细雨,极尽温柔,不曾想今日一个小木人,竟就让他露出了禽兽本质。
大手将她搓圆捏扁之时,她的后背亦是不自觉地向上一蹭,从两行书架之间擦过。
“唔……”
惊呼声被这个深渊般的男人吞没。
他绝不温柔,书架上存放的金册子一本接一本掉落下来。
他亲手所制的稳固书墙开始摇摇欲坠。
片刻,他停下来,重重啄了下她的唇,退后少许,定定盯着她的眼睛:“乖阿青,当真是好了。”
语气中的晦暗兴奋和跃跃欲试令她心惊不已。
他坏笑两声,缓缓退离,然后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两次闪逝,踏入主屋,直奔卧房而去。
把她压进云丝衾时,他忽然眯了眯眼睛,眸中露出纠结思索的神色。
一时未有动作。
宁青青紧张地等待了片刻,没见他亲下来,不禁奇怪地偷偷睁开一丝眼缝。
只见谢无妄狂乱的黑眸中浮起一抹清明,薄唇微抿,视线落向她的脑袋上方,像是在艰难地思考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
“怎么了?”她惴惴不安地问。
他抬起手指,抚了抚她的头发,问:“头发不难受吗?”
宁青青:“?”
她茫然眨了眨眼睛,探究地望进他的眼底,想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藏着什么深意。
半晌,一无所获。
头发?什么头发?头发为什么会难受?
难道是……‘一根头发都不愿伤你’的意思吗?
她弯起了眼睛,心中充盈着丝丝甜蜜。
望着他俊美的面庞,她的心脏越跳越快。
方才闹了一半,害得她不上不下。
她想他。
看走马灯的时候便想进了骨缝里。
想那些放肆恣意。
“不难受!”她抬起手,勾住他坚实的肩颈,“我……很喜欢!”
谢无妄恍若未闻,大手一探,把她的头发从身-下挽出来,置于枕后。
左右看看,又将这一把秀发塞回了她的背后。
他极认真地问她:“从前头发究竟是如何放的?”
这个问题他已经琢磨了数日,始终未能找到答案。
宁青青失笑:“当然是……是……是?”
怔住。
她的神情也渐渐变得严肃。
“嗯?”他的黑眸中满是求知欲。
蘑菇愕然张口:“……我也不知道啊!”
她把头发压到身-下,平平整整地躺好,略微感受一二,便觉不对。
如芒在背不说,只要稍微动一动,便会把它们压折了。
她抬头,将一头乌发挽到了枕上,左放放、右放放,都不得劲。
她无辜地望向他:“从前究竟是如何放的?”
一人一菇对视了许久。
她气咻咻:“你照顾我这么久,怎会不知道?!”
谢无妄乐了:“你自己都不知道,我为何要知道。”
她转了转眼珠:“那你呢?你睡觉的时候头发又是如何放的?”
谢无妄挑眉微笑:“我不睡觉,没有懒人的烦恼。”
宁青青:“……”
她恼羞成怒,扑向他,搂住他的脖子,张口去咬他肩膀。
闹着闹着,渐渐就变了味。
续上了书墙时未尽的缱-绻。
放开了手脚的谢无妄,让她又爱又怕。
她的手指被他牢牢扣住,识府也被他用元火封了。
纤细手指凌空画圈,他视而不见。
呜嘤声溢不出他的唇线,挣扎扑腾也只是锦上添的娇花。
等到他撒开手时,她窝在云丝衾中,感觉自己比一滩菌丝还要柔弱无助又可怜。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她呜呜嘤嘤地抱怨,“谢无妄你要吃人吗!”
谢无妄愉快的笑声可恶得要命。
“不吃人,吃蘑菇。”他挑着眉,坏入骨髓,“烙铁串起蘑菇,烤着吃。”
宁青青:“!!!”
谢无妄哈哈大笑,探出长臂揽着她,重重吻她的额头和脸颊。
至于头发究竟该放在哪里?
谁还有心管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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