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知道江既明是O市人后,宋昉的一颗心就悬在了半空中。
男朋友是O市人→和男朋友到了O市→见家长
在美妆博主的认知里,这几个关联是能说通的。
她可等着男友带她见家长呢。
蓝鹅,宋昉就这么想啊想啊,想到最后,连去见他爸妈喷哪瓶香水都已经想好了,江既明都没有和她提起过这件事。
只带着她进行O市三日游,吃遍O市特色小吃,逛遍O市景点,宋昉好几次差点忍不住想扒着他手臂开问,大兄弟,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把我带到你的城市来,一句话都不说,每天带我吃,糖,糖油粑粑?!
第三天晚上回到酒店的时候,宋昉是真憋不住了,坐在沙发上就和江既明摊牌:“你到底,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什么?”
“…你别和我说,带我到O市来就是带我吃这个的?!”她手一指,指向安静躺在茶几上金黄的糖油粑粑。
江既明沉吟,思考半天,在宋昉期待的目光下开口:“你还想吃什么吗?”
宋昉差点被他问出五升老血。
什么想吃什么不想吃什么?
大佬,这根本不是想吃什么和不想吃什么啊?!
宋昉一双杏眼瞪的溜圆,盯着那张俊脸看了老半响,眼神像是想从那脸上剜下一块儿肉来一样。
到底是真傻还是欲擒故纵?宋昉看不明白。
重重的冷哼一声,收回视线,再也不想看到这个人。
江既明站在原地,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
女朋友这次生了个大脾气。
直到洗完澡漱完口上床,都不理他,和她说话也是爱答不理,敷衍极了。
偏过头看倚着床头看手机完全当他是透明的人。
LPL第一中单头真的痛。
很伤。
巨伤。
“宋昉,”他看过去,“你——”
她却看也不看他,头也不回的答:“你还不去洗澡吗?已经十一点了,我要睡了。”
十七个字,轻轻松松将我们A神打败,毫无还手之力。
从来没有这么挫败过,就连RG的黑暗S6时,他都没有感受到过这么的无力。
殊不知,‘女朋友到底为什么生气’,和‘女朋友今天有什么变化’并为世界第一大难题。
轻叹声气,将手机扔在枕上,从床上起来。
一步三回头的,走进了浴室。
宋昉靠在床头,隐约听见不远处人的咕哝声——‘她到底怎么了’。
门轻轻阖上。
那咕哝的低语也彻底隔断。
不多久,花洒水声哗哗,磨砂玻璃映出一道颀长身影。
身旁的白枕上的手机还亮着灯,没有关闭。
宋昉不经意间瞥过,屏幕上的几个中号字体让她猛地顿住目光。
不自然的清咳几声,头一次做偷窥手机犯,她不怎么适应。
凑上前,低下头。
屏幕里是一排排的宋体小字。
搜索栏里的字让她低笑出声
——女朋友生气了怎么哄
风水轮流转。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小江啊。
你也有这么一天。
那些答案里,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快速道歉’‘快点发个大红包’‘送个大礼物’‘装个女装给她看’等等等,什么都有。
哪里知道,平复女朋友的气焰,其实不用这么多花招,你只用捧出自己的真心给她看,什么气都没有了。
江既明从浴室里出来时,床头柜的灯已按灭。她已经躺下了。
他擦干头发,带着满身薄荷香,掀开被子一角,趟进去。他知道她还没有睡,长臂一伸,将温香软玉抱满怀,她也没有反抗,仍由他抱着。
房间很静,静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宋昉。”
“恩。”
“对不起。”
网上说的,哄女朋友万金油第一条——真诚道歉。
宋昉强咬着下唇,使了好大的劲憋笑,憋的声音都有些抖:“对,对不起什么?”
emmmm
好问题。
这可难住我们小江了。
对不起什么?
他自己也不知道。
好半天后,身后的人才闷声说:“我不知道。”话一说完,抱她的力度更紧了,像是很怕她因为这句话生气,一怒将他推开,不想在他的怀中多呆一秒。
宋昉对此反应倒是没什么,贴在他的胸前,动也没怎么动。“不准备给我发给大红包?”
江既明顿了下,下一秒就要伸手拿手机,答的利索:“好。”
“好什么好?!”她转过半个头看他。关了灯的房间里,只能凭借窗外的银光看清他的面庞。宋昉看着那双黑亮的眼,犹豫了好久,才低低说出口:“江既明,我以为,你这次带我来O市,是带我来见你爸妈的。”
江既明一滞。
之前因为一直是这么想着,她的心情是很忐忑又带着激动的。
但时间一天一天过,因为他的闭口不提,激动的心情一点点消退,消退,到现在只剩下对自己的质疑。
是不是,他觉得他们之间的速度过快了?又或者,他根本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喜欢自己……?
满脑子的疑问,快要让她抓狂。
他没有说话。不知道是在斟酌着用词还是因为被戳中心思,不知道如何应答。
羽睫轻轻颤动了几下,她满眼写着失落二字。深呼吸一口气,她才说话:“既然这样,我们明天就回——”
“宋昉,不是你想的那样。”
“…嗯?”
“我们来之前我的确是想带你去,但后来一想,你难得有假出来旅游,带你去那种地方,不太好。”
宋昉听出来了,这几句话后隐藏着好多关键信息,可她完全不懂。
她的眼对上他的,幽深的双眸好似掩藏着万千情绪,她更加不懂了。
两人没再说话,世界都好像静了。
俄顷,她的额前被温热的双唇亲啄了下,挺翘的鼻尖蹭着她的额角,用低柔的声音说:“宋昉,明天早点起,我带你去看我妈。”
她在他怀里,重重的嗯了声。
第二天的早上,两人都起的很早。
O市的三四月一贯如此,不是飘着小雨就是阴天。
今天也是,飘着细细阴雨挟着冷风,凉的让人直打颤。
好在O市的雨是间歇性的。
下了会儿就不再下,过了会儿,又是一片小雨落地。
他们进花店时,空中还飘着雨,挑了一束花出来,雨已经停了。
捧着花,两人叫了一部的士。
师傅用蹩脚的塑料普通话问着,帅哥,克哪里咯(去哪里)?
江既明报出了一个地名。
师傅听后愣了下,又噢噢了几声,发动引擎往他报的目的地驶去。
而一旁的宋昉,在听到那个地名后,心如乱麻,什么心情都有,万分复杂。
她其实在昨天心中就有这种预感的,在他说完那些话之后。这种预感很小很细微,却又像一根尖细的针,绝不容人忽略。
宋昉刻意的奋力的想将它忽略,她很不想,很不想,事实像她猜测的那般一样。
但现在的一切都在向她说明。
事实就是她想的那样。
的士在墓园前停下。
铁栅栏大门有一面是合上的,有一面是打开的。
底下是未扫去的落叶,堆成厚厚一叠铺在路面,踩上去能听见嘎吱响声。
从门穿过去,是一条很长很长的陡坡。
一眼看不到尽头。
幸好她今天穿的是带气垫的运动鞋,很方便走路,一条坡走到顶也没有叫过一声累。两人都沉默着,谁也没说话,像是之前就已说好的一样默契。
只剩下风刮过树叶的沙沙声。
心很静,又很沉重。
脚步停在了陡坡的最顶端,离路边很近的一块墓地前。
一大块墓地旁,是一幢楼,寄放骨灰的地方。
宋昉看见那幢楼的门前,有个十七八岁的男孩红着一双眼抱着骨灰盒站着。
他身旁是一群大人,不知道在说什么。男孩像是听不见,和他们仿佛在两个次元一般。
他的一颗心全在手中的骨灰盒上,抱着它,像是抱着自己的全世界一般。
唇都抿白了,不能哭出声,不能哭出声的。嘴争气了,眼睛却没争气,泪水决堤,划过脸颊,涕泗横流。
无声的哭泣。
真的是一点声都没有。
宋昉收回视线,转过头,在墓碑前缓缓蹲下身。
在墓主人的名字旁她看到了江既明的名字。
他是墓主人的儿子。
墓碑的一侧用红色的字体刻着墓主人逝去的时间。
二零一五年,八月二十四日。
江既明将花摆在墓碑前,平静的说着:“前年夏季赛结束后的那天凌晨,我心跳的很快,怎么也睡不着,早上六点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
“我赶过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她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我见到了她最后一面。”
“我到现在都记得,她声音很虚,一句话断了好几次,拼尽全身最后一份力只为了和我说一句,要照顾好自己。”
宋昉的眼很酸,鼻也很酸。
“我父母在我很小就离婚了。我和我爸联系很少,我妈一个人拉扯我长大,后来也没有再嫁。”
“我说要打职业的时候,她其实也是不支持的,想了一晚,最后还是答应了。和我说,无论最后结果是好是坏,尽力就好,失败也没关系,妈妈还在后面。”
“我成功了,往后看,她已经不在了。”
难怪,难怪以前他搂着她说,“你不会突然离开。”
难怪他大年夜也不用陪家人度过,能从A市飞到L市去找她。
也难怪,他很粘人很粘人,像是他的世界只有你一样,的确,他的世界真的只有她了。
还有好多好多难怪,数不清。
一切之前的不解都说通了。
只是这个答案未免太令人心揪。
宋昉甚至可以想象出,在单亲家庭长大,唯一的依靠——自己的母亲忽然离世后,孤单一人在这偌大世界的他。
浮萍一般,那种无助,那种无措,多么可怕。
他可能也像刚才的那个男孩一样。
抱着亲人的骨灰,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宋昉知道他的。
他看起来高大无比像英勇战士,但褪去一层层的盔甲下,心底最柔软的那一处,是一个小男孩儿。
会生气,会哭会笑,有时候脾气不大好,但大多数的时候是很温柔很细腻的小男孩。
那个小男孩儿,在那一刻,哭的有多么伤心啊。
宋昉不敢想。
那个画面只浮现一点点,心就刺痛的难受。
“一副完整的身躯进去,再出来就便成了一坛灰。”
“当我真真切切触碰到那坛骨灰时,我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那个会为我做一桌我喜欢的菜,提醒我明天天凉要加衣,时常担心我钱够不够用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认识他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说了这么多话。
像是积压了好几年的话,终于找到能宣泄的人,全说出来。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站起身,扑进他的怀里,很用力很用力的抱住他,哽咽着说:“你现在有我。”
你现在有我了。
你以后不会再孤单。
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再到以后,我们会一起建立一个家庭。
温馨美满。
我和我们的孩子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你再也不会孤独。
我来了。
我既然决定来到你身边。
我绝对不会让你再孤独。
他回抱住她,“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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