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韶笑得不明不白,让林疏很费解。
不过,青冥魔君没事,那自然是好的。
他们又从头到尾翻了一遍,了解了青冥洞天的具体细节,这才重新回到床上。
窗外,明河在天,繁星闪烁。
狗吠声和人声渐渐平静下来,寂静又像潮水一般涌上。
萧韶道:“我打算恢复修为后,与村民告辞。”
林疏:“嗯。”
桃花源的生活很平静,村民们都把他们当亲人对待,邻居家的孩子很活泼,连灰狗子都仿佛比外面的看家狗顺眼许多,更别提还有一直照顾他们的大娘。
但是,他们却不可在此处久待。
一则如今局势千变万化,他们要回学宫,二则两人被北夏追捕,在此处待久了,恐怕会连累他们。
萧韶道:“来日我无牵无挂时,便来此处隐居。”
林疏看着窗外的月亮。
他想,自己前路渺茫,姑且随波逐流,没有什么地方可去,但与世隔绝,四季如春的桃花源也不失为一个归处。
他便应了一声:“我也想。”
萧韶道:“多年后,你我或可于此处重逢。”
林疏道:“我不知道要去哪里。”
萧韶道:“到时候便知。”
林疏想,也是。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翻,他已经这样过了很多年,怎么这些日子忽然迷惘起来了。
他把自己往被子里埋了埋,打算睡觉。
临闭上眼睛时,看见萧韶正在看着自己。
往日,大小姐虽然脾气不好,又没有多少表情,但是至少脸上没有遮掩,通过细微的神情,总能让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心情好不好——可萧韶却被一张面具掩住所有情绪的变化,仅剩一双墨黑的眼瞳,显得冷沉沉的,让人猜之不透。
林疏努力想从萧韶脸上发现写情绪的端倪,然而还是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失败了。
萧韶道:“你在看什么?”
林疏看着他,又想起果子的脸来。
说来也奇怪,大小姐易容而成的“丹朱”,外貌与原本面容并不相同,可果子却有一半长得像极了大小姐。
林疏道:“你易容了,为何果子仍长得像凌凤箫?”
萧韶道:“美人在骨不在皮。”
林疏想了想,那果子应该是透过了皮囊,按照自己和凌凤箫的骨相长的。
可是——凌凤箫也不是真的脸啊。
他问:“萧韶长得像凌凤箫么?”
萧韶勾了勾唇角:“不给你看。”
林疏:“?”
萧韶道:“我小时候想,萧韶的脸,第一眼,要给我的娘子看。”
林疏:“……”
他把自己裹进被子里,背对萧韶,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萧韶靠过来,声音里带一点笑意:“生气了?”
林疏假装进入了睡眠。
萧韶先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倾身过来,声音放轻:“乖,不生气,我错了。”
林疏睁开眼睛。
萧韶道:“你要看么?”
林疏想,无非是大小姐与表哥的混合,这时候再说看,就坐实了方才萧韶所谓的“生气”,仿佛有点丢脸,于是道:“不看。”
“我很好看。”萧韶道:“你真的不看么?”
林疏:“不看。”
萧韶就笑,笑声很低,带着气音,直直钻进他耳朵里,和着那缕冷冷淡淡的梅花香气,显得整张床上都是他的存在感。
林疏把自己彻底埋进被子里。
萧韶就来拨开他蒙住脸的被子:“闷。”
林疏被从被子里剥出来,放弃抵抗,假装死亡。
萧韶没有说话,过一会儿,才道:“双修之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林疏道:“你不留给你娘子么?”
萧韶道:“我丧妻了。”
林疏:“还可以再娶。”
萧韶:“不娶了。”
林疏闭着眼睛,听萧韶道:“我想,这辈子是不会再有妻子了,身上的血脉,放着也无用。与你双修,你可以恢复修为,我也算是完成了桃源君的嘱托。何况……”
林疏支起耳朵等他的下文,半晌,才听萧韶继续道:“何况你也算可爱。”
林疏:“……”
他没有提出自己的想法,而是提出了一个现实的问题。
“我们,”他迟疑道,“修得起来么?”
双修……是要,那个什么的。
萧韶那边也沉默了一下,才道:“故而上次我说,可以慢慢尝试一下。”
林疏有点绝望,想,我还没满二十岁,为什么要面对这些。
正想着,他激灵了一下,感到萧韶的手指放在了自己脖子上。
起先是指尖,然后是手指,然后是手掌,手指再向上,若即若离地轻轻抚触了一下自己的耳廓。
这羽毛一样的触感让他有点呼吸困难,他道:“我觉得不行……”
声音有点抖。
“嗯。”萧韶放开手,道:“睡吧。”
林疏觉得,方才被碰到的地方,仿佛被火烧了一下一样,渐渐地烫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消退。
他不是不过敏了么?
明明平时和萧韶接触,也没有产生过这种状况。
他对萧韶道:“你也睡吧。”
萧韶:“被子。”
林疏:“……”
这张床上本来就只准备了一张被子,还不是很宽。方才他裹住自己的时候,把整张被子都用上了。
他往旁边滚了滚,分出一半被子给萧韶。
萧韶进来,他们不可避免地再次离得很近。
萧韶的手横过了他的腰,轻轻拢着。
这是大小姐常做的动作,一时之间,这既陌生有熟悉的感觉让林疏有些恍惚了。
他试探地将自己的手放在萧韶的手背上——这也是大小姐抱他时,他常用来回应的动作。
然后,萧韶没有动,他也没有动,困意渐渐上来,这次是真的要睡了。
虽然闭着眼睛,但林疏总觉得,萧韶在看着他。
第二天,鸡鸣而起。
他们用结界挡住了外面的动静,桃花源又恢复了宁静。
他们出去给大娘汲水,然后浇菜,打理院子里的瓜棚。
隔壁的灰狗子喜欢跟着他们,在一旁地面上蹲坐着,摇尾巴。
偶尔回过头,看见窗户边露出一颗小脑袋,是果子在暗中观察。
天上流云漫卷,日子仿佛过得很慢,但不知不觉,四天的时光又如同流水一般从指缝淌走了。
这间房子里的床十分窄小,比起学宫竹舍的单人床来,也大不了多少。
大娘并没觉得两个人睡这么大的床不对,毕竟,这个宽度,对夫妻两个来说是足够了。他们两个人,前几天貌合神离同床异梦,在既不碰到对方,又不会掉下去的边缘疯狂试探,睡得十分辛苦,如今关系有所缓和,就又睡到了一起去。
萧韶和大小姐的行为习惯十分相似,一旦躺下了,没事就喜欢抱着他。
先前还有所收敛,两天过后就完全变回了以前的状态。
林疏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养成了习惯,也并不反感,就由萧韶去了。
期间,他们往北边去了不少次。
巫师又增多了不少,还来了专研阵法的大师,但青冥魔君的守阵依然稳如泰山,连第一层都没有被破。
这一天,他们被大娘指派去溪边抓鱼,要炖鱼汤。
萧韶取出无愧刀,屈指在刀身连弹几下,无形的灵力波动被激发出来,溪中的水颤了几颤,便有三条鱼翻了白花花的肚皮。
他们把鱼放进篓子里,往回走,路上和遇到的村民打招呼,还试着骑了骑小牧童家的牛。
“这么快!”大娘夸赞了他们的抓鱼速度,然后拎起鱼下了厨房。
鱼汤白且鲜美,香气四溢,大娘洒下些许小葱花,翠绿的葱花被鱼汤一衬,如同碧玉。
林疏啜了几口鱼汤。
大娘问:“好喝么?”
林疏:“好喝。”
大娘便笑得很开心。
厨房里忽然传来什么东西被翻动的声音。
大娘:“刚才是不是有动静?”
萧韶:“没有听见。”
林疏:“没有。”
大娘:“哦。”
——林疏心知肚明,一定是果子悄悄进去了,这小东西化成人之后,活得人模人样,甚至开始学吃东西。
他继续喝鱼汤,眼前的碟子忽然一动,是萧韶放了一块剔好了刺的鱼肉。
他又觉得陌生又熟悉——往日和大小姐一起吃鱼时,也是时不时便被这样投喂,那时他想也剔鱼回给大小姐,但技术不太到家,把鱼肉剔得七零八落,不大好看,就还是自己吃掉了。
鱼肉晶莹,入口温软鲜美,林疏原本饭量不是很大,这次却吃了不少。
吃罢,帮大娘收拾好碗筷,按照前几天的习惯,是该回房了。
萧韶没有动。
林疏也没有。
大娘看了看他们。
萧韶道:“我和小疏打算走了。”
大娘一愣,道:“……这么快?”
“外面还有事情。”萧韶拿出一瓶丹丸,轻声道,“没有什么能留给您的,只有这个,您以后若是生了病,服下即可痊愈。来日若有机会,我与小疏再来找您常住。”
大娘静了静,最后叹一口气。
“我看你们也不是寻常人,拦也拦不住,”她道,“到了外面,千万照顾好自己,莫再出事了。”
他们应下。
走的时候,村民中来了不少人送别,连灰狗子都依依不舍地汪了几声。
萧韶道:“来日再会。”
——便向北而去,使了法术,隐于山林雾气中。
他们又确认一遍结界十分结实,不会被外人闯入,这才放心离开。
翻过那座山,巫师们仍然焦头烂额。
绝世宝藏就在眼前,却不得其门而入,这种感觉,想想也知道,必定十分难受。
果子继续用法术追踪,看到的仍是那两名女巫师。
“这阵法玄奥至极,恐怕只有孔歇、万灭大师这样的人物方能解开了!”
“可恨去往几位大师洞府的邀函,也不知怎么了,都没有回音。”
“唯有尽力罢了。”
他们自去进行无效的尽力,但林疏这边也并不是一帆风顺。
青冥魔君说,以寂灭针叩门三下。
门是山侧几块形状奇异的石头,已经被巫师们发现了,而且他们就驻扎在不远处。
两人自然不能堂而皇之去叩门,只能寻找机会。
子夜,大部分巫师都歇息了,骑兵则在外围驻扎。
他们潜入营地,萧韶放倒几个哨兵,又悄无声息打昏守夜的巫师。
林疏则根据《寂灭》中的记录,找到迷阵的几处阵眼,将其激发。
淡淡的白雾从地面升起来,仿佛只是普通的夜雾。但是既然是青冥魔君的手笔,必定有独到之处——这样一来,即使他们被发现,有了迷阵阻挡,也不会落到被围攻的境地。
林疏来到门前,,拿出一枚寂灭针。
寂灭针的材料极其难寻,当初炼制,也仅仅炼出三枚而已。
前些日子用来对付左护法,已用其一,今天拿出来的是第二枚。
林疏以寂灭针叩门。
针尖与石块相触,竟发出奇异的脆响。
三下之后,寂灭针消解,化作丝丝缕缕的黑气,隐没在石块中。
山体微微震颤,其上镶嵌的那些石头竟缓缓游动起来,最终组成一块光滑的石幕。
月光照在石幕上,偏右边隐隐约约露出两个字。
——并不是林疏想象中的“月华”,可见魔君虽然不靠谱,但也算没有被月华仙君彻底冲昏头脑。
这两个字是“寂灭”。
寂灭。
该对什么呢?
林疏思索一番,并没有记起《寂灭》中,有哪里把“寂灭”二字单独拎出来讲了一通。
魔尊,说好的一看便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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