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正想着黑猫的富有,耳边突然划过一道劲风,斜刺里穿过来一只灰白的手。
他直觉下迅速折身,避过这一击,凌霄迅速回挡,硬生生一掌拍在了那活死人胸口上,淡红色灵力在空气中稍纵即逝,与凌凤箫的色彩相近,果真是凤凰山庄的血脉。
抱着猫,林疏既不能弹琴,躲避攻击又不甚灵活,所幸表哥足够厉害,让他不至于招架不及,还有余裕揪几下猫耳朵,想让它快点醒过来。
弟子们对北夏同仇敌忾,即使伤势还没有好转,也都勉力拿起兵器,护卫在林疏与凌霄周围,加入与活死人的战斗中,一时间,幻荡山上只有活死人的嘶叫与兵器乒乒乓乓相撞声。
有了他们相助,凌霄这边压力顿减,招式也游刃有余许多,让林疏有了更多的机会去揪猫耳朵,揪几下之后,怕把那薄薄的耳朵揪坏,改成拽尾巴。
可惜猫昏得彻彻底底,任林疏怎样摆弄都像一只皮毛温暖的死猫。
他一边试图弄醒猫,一边跟着凌霄走,站在凌霄身后三步之内的地方,这片区域最为安全。
跟着跟着,他发现凌霄的步子有古怪。
这人的刀法虽也有凤凰山庄刀法中的凌厉肃杀之气,更多却是清朗飘逸,刀光似雪,步法亦是——然而,以林疏的眼力,能看出他的移动方向并不是被战局所逼。
一般情况下,人在被围攻时都会有意识选择最适合突围的方向,然后将其突破,凌霄却不是!
他在有意识、但不着痕迹地朝着某个方向去,而那个方向,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方向。
凌霄有别的意图!
林疏抱猫跟着凌霄在混乱战局中游走,眼睛注意着凌霄的刀。
混战持续了约两柱香时间,凌霄的刀陡然刺向一个活死人。
然而,刀尖堪堪碰到那活死人胸膛之时,却疾速改变方向,刺向正帮凌霄抵挡着活死人的一个弟子的咽喉!
那弟子,林疏甚至在学宫中见过!
旁边有弟子惊呼:“师兄!错了!”
凌霄冷笑一声,刀光如雪,去势丝毫不减!
那弟子横剑一挡,角度极其刁钻!
凌霄迅速与他缠斗。
林疏惊讶发现,凌霄此时的实力,比之对抗天雷时毫不削弱,甚至有所增强,远远超过他认知中元婴巅峰的水准,直逼渡劫的水准,极为骇人。
而那弟子的武功竟也不弱,剑法诡谲刁钻,与凌霄缠斗,刹那间过了成百上千招,暂落下风。
其余弟子看见那狠辣剑法,知道恐怕走得不是正路,醒过神来,几人从与活死人的战斗中抽身,去对付那诡异弟子。
他们虽然此时实力不行,但终究骚扰到了那弟子,凌霄剑法锋芒毕露,一刀横劈过他肩头,溅起尺高的血来,趁着那人因为这一下而吃痛,攻势暂缓,又是一刀直取他面门。
那人以灵力护住自己,凌霄的刀锋被灵力所扰,向左一划,擦过他脸颊,划出一道浅浅红痕。
两人继续缠斗,正是胜负难分之时,凌霄突然出左手,又是直取他面门。
他身周灵力在这一刻陡然爆发,压得那人难以动作,趁着这一刻的迟滞,凌霄竟从这人脸上撕下了一张半透明的什么东西。
——面具!
几个学宫弟子发出惊诧叫声:“昆山君!”
人皮面具下,是一张瘦削冷厉的脸,正是负责沿途保护弟子的两位真人之一,昆山君。
昆山君是一名剑修,修为极高,当初林疏选课时,梦先生甚至问过他既然习剑,为何不选昆山君的课程。
他本应与风雷真人一道守在山下,为何却乔装易容成一位学宫弟子,混入幻荡山中?
而且,那诡谲的剑法和灵力,全都证明了此人已走入邪道,甚至有可能是操控这些活死人之人!
凌霄道:“见过昆山前辈。”
他嘴上说着“见过前辈”,手下动作却一招狠似一招,身旁灵力磅礴,比起混战刚开始时,又强了几乎一倍。
简直......可怕。
方才昆山君尚且不及他,此时更是被完全压制。
只见昆山君嘴唇蠕动,飞速念了一句什么,那些活死人忽然不要命一般全部向凌霄与林疏撞来!
凌霄挥刀,刀光划出一轮弦月般的清光,将它们全部横档开。
但就在这一个刹那,昆山君暴起出剑,速度快到肉眼无法看清,剑上锋芒无匹,破开层层灵力防护直取凌霄,一声兵器没入皮肉的声响,剑刺进了凌霄左腹。
凌霄却仿佛什么都没有感觉到,身形凌波一转,刀锋挟风雷之势向昆山君斜劈下,昆山君原本就已是强弩之末,此时几乎全无招架之力,勉力支撑,几十回合后,已经身中数刀,彻底无计可施,被凌霄制住。
有弟子主动道:“我有缚魔链!”
昆山君被缚魔链捆成了一个粽子,无法施展任何招式法门。
那些活死人的动作立刻变得僵硬机械,不多时,便也被尽数制住。
凌霄步至昆山君面前,道:“昆山君好计谋。”
昆山君目光冷冷,道:“......凤凰山庄!”
“前辈失算了,”凌霄微笑道:“凌凤箫不在,我却也是凤凰山庄嫡系血脉。”
昆山君脸色苍白,道:“侥幸而已。”
“前辈为何不想,凌凤箫是故意不来呢?”
被捆成粽子的昆山君冷冷盯着他。
一位弟子面色惨然,道:“师父,你......”
昆山君并不理会他,一言不发。
“下山,”凌霄道,“此人交由图龙卫拷问。”
这时候,林疏怀里的猫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一片混乱的局面,茫然地“喵”了一声。
醒得实在是时候,若不是清楚它确实是陷入昏迷,林疏都要以为它是装昏了。
但他此时顾不上猫的状态。
大片的血已经在凌霄白衣上洇开,隐隐透着紫黑色,情况非常不妙。
凌霄从林疏手中接过疗伤药,嗑了几丸,微微喘了几口气,看起来情况还好。
他们下山,却见图龙卫已经守在山下,见他们来,立刻与凌霄交接,将人押走。
这个过程中,只那位图龙卫首领道:“多谢少侠襄助。”之后,他们便没有了别的任何交谈,简直像是心有灵犀,早有谋划。
凌霄在仙乡客栈要了两间房。
林疏觉得他受的那道伤着实不轻,还需要吃药上药,便抱着琴和他一道回了房。
一进房,凌霄的身体忽然晃了晃,脸色苍白,全然是灵力消耗殆尽的模样。
林疏伸手扶了一下他,好险没有倒下,坐到了客栈的床铺上。
林疏问:“要包扎么?”
凌霄按住伤口,道:“有毒,等等。”
林疏问:“要解毒么?”
凌霄看着他,眼里神色仍是很温和,道:“不必,我不怕毒。”
好吧。
凌霄道:“你也坐。”
林疏坐在他旁边。
“昆山君此事,乃是一招引蛇出洞,”他道,“不久前上陵学宫出现北夏魔物,箫妹便怀疑学宫中有位高权重的真人叛变。”
林疏:“?”
“你们请了越老堂主出山,‘万物在我’观照世间万物,既然越老堂主说已肃清魔物,便确实已经肃清,此后却又出现活死人......只能是学宫有北夏内应,且消息灵通,得知越老堂主到来消息后,立刻远离上陵山,待排查结束,又回来。”
林疏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越老堂主信誓旦旦说学宫已经干净了,半天之后他就在藏书阁遭遇了活死人,这说不通。
越老堂主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普通弟子是不知道的,只可能是位高的真人或先生。
“往年,北夏素来爱在幻荡山上搞些动作,但有守山人震慑,仅限于暗中观察,”凌霄淡淡道,“此次黑猫重伤,其余弟子亦重伤,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我料想会有北夏奸细出手。”
林疏想了想,这都说得通,但要辨认出谁是北夏奸细,又需要一番功夫,不知表哥怎样做出了判断。
凌霄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道:“其余弟子必定愿意出手帮猫渡天劫,前几道天雷威力不大,试不出深浅,故而开始我阻止他们出手。”
林疏:“......”
可怕。
表哥,你的脑子实在好使。
天雷对人的震慑,直指神魂,不论伪装得多么滴水不漏,那样的威压下必定出破绽,使出看家本领,这一下,便跳进了表哥的陷阱,只能露馅。
混乱之中,旁人发现不了破绽,但表哥毕竟不是一般人。
“奸细既是学宫中真人,北夏又爱在幻荡山上做手脚,因此,奸细恐怕是风雷真人、昆山君二者之一。”凌霄道,“果然是昆山君。”
林疏叹服。
凌霄看着他,笑了笑,道:“后面几天,我便没有灵力了,我们在客栈多住些时候。”
林疏:“为何?”
凌霄却没直接回答,而是温声问:“你可知昆山君为何敢出手杀猫?”
半死不活趴在林疏肩膀上的黑猫打了个激灵。
林疏:“不知。”
“因为凌凤箫不在,”凌霄道,“凤凰山庄嫡系血脉,佐以山庄心法,有一法门,名为‘涅槃生息’,灵力耗尽之后,绝处逢生,半个时辰内修为上涨一个大境界,但其后七天失去灵力。”
原来这就是凌霄明明受了重伤,却修为暴涨,直接硬生生压制住昆山君的原因。
也能解释他面对第九重雷劫时,为何说“没事”了。
修为直接上涨一个大境界,凌霄的正常水平是元婴,上涨后是渡劫,即使对上天雷,也很有把握。
“若凌凤箫在此,幻荡山上便有渡劫实力之人,昆山君绝不会轻举妄动,然而箫妹却不在,”凌霄道:“可惜......”
可惜,世人往往认为凤凰山庄全是女子,忽视那些名义上不属于凤凰山庄,却确凿有凤凰血脉的男孩子。
昆山君此次确实是失算了,而表哥的谋划也确实厉害。
林疏不知怎地,想起了凌霄先前对昆山君那句“若凌凤箫是故意不来呢?”
这句话,细思恐极,不能往下深想。
他默默道:“你好好养伤。”
过一会儿,才听表哥道:“嗯。”
林疏看他。
凌霄对上他的目光,似乎想要说什么。
下一刻,他整个人却向林疏这边栽了过去。
昏倒了。
像黑猫一样昏倒了。
林疏扶住昏倒的表哥,把人在床上放平。
放平的过程中,摸到了一手的血。
放任他这样昏着,必定不行,要包扎。
林疏在锦囊里找了找,翻出一堆药与软布绷带,以及几瓶灵露。
然后,开始着手解凌霄的衣服,把伤口露出来。
他先用把软布用灵露浸湿,而后去擦拭伤口旁的血污。
手指碰到凌霄温热结实的腰腹,让他有点心中发慌,想逃。
然而,下一刻,林疏完完全全地愣住了。
擦去血迹之后,那道三指宽的伤口旁边,有一个黑色的印记。
这印记形状奇特,像是某种没有见过的文字。
但他见过这个印记!
在学宫,思过洞,那个被擒住的弟子身上。
大小姐说,这是一种失传已久的北夏巫术,名为真言咒,烙在神魂上,被刻下真言咒者,永守秘密,毕生不能说出下咒者要他不说的那件事,无法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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