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后复工的第一天,天气格外的晴朗,南城市局的全体警员一进入办公区就觉得气氛不对。
一些最近没得到风声的警员,几乎认不出自己的办公桌,所有的办公用品都被拆开检查过,放入了一个贴有编码的纸箱之中。
手快的朱晓马上连上了电脑,鼠标键盘主机拼在一起,然后就发现工作邮箱里躺着一封群发的工作邮件。
“……近日,为进一步强化公安机关内部安全,南城市局配合全江省局对市局全体警务人员个人办公物品进行了专项突击检查,对市局门禁系统,办公办案区域,警具警械进行了系统升级。市局警务人员务必配合相关检查人员工作。保持警惕性,严把思想观,杜绝一切安全隐患……”
信件的发信时间是昨日零点,而看这个架势,明显是在先斩后奏。已经查完了,发了一封象征性的解释邮件。
朱晓看到这封信有点懵:“这好好的,为什么忽然检查了?”
老贾也在一旁道:“嘘,好像是和之前许长缨的事情有关系,你没看现在市局里多了好多省局的人?”
看他们聊着天,傅临江没说什么,大体收拾了一下,就起身拿了水壶去接水。
十月假期这么多天,那些省局的人可是不管浇花的,现在有好几株叶子都蔫了,不知道还救得过来不。
朱晓看傅队走过去了,皱眉问:“那个,我知道许队的后事是全江的宋局来操办的,不过这都好几天了,应该人早就走了吧?省局的人还能长期驻扎不成?”
老贾道:“就算局长日理万机先撤了,这下面总得留点人查着啊,要不许队就这么死了?总得给上面个交代。”
朱晓小声道:“我听说许队的事,是车祸意外?”
老贾摇摇手:“这种事,哪有那么巧的意外?司机的身份现在还没确定呢,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两人正八卦到了兴头上,二队的一名警员也凑热闹,探过头来道:“我听说,前几天的半夜,我们田队长也被叫过来加班来着,当时还保密着,后来才听说,你们猜是什么?”
老贾问:“是找到了什么线索?”
那名警员摇了摇头:“是突袭审了陆司语,不知道他犯了什么事,会不会他和许队长死亡的事情有啊?”他顿了一下,反应了过来,“宋队这位置还没坐热,不会因为下属受到牵连,被停职吧?”
市局里一共就这么多人,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这种警员之间的八卦,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现在对着几位同僚,众人更是放松了保密的那根弦儿。陆司语被查问,这件事当时是机密,可现在发生了快一周,早就传出了各种的版本。互相一拼凑,又是有了新的解读。
老贾听不得说陆司语和宋文不好:“你可别乌鸦嘴,现在这事才和小陆没关系呢,那邮件写得隐晦,你们等着看吧。我这边得到的消息是,市局里面有黑警……”
许长缨死得蹊跷,如果真的是被警察队伍里有人出卖了行踪和案件的进程,现在的检查只怕还只是个开始。
老贾这话还没说完,一旁接了水回来,准备浇花的傅临江叫了他一声:“老贾!”
老贾也觉得这话题有点敏感,顿时低下头去。
这一处不讨论了,其他几组人的八卦可是没停,整个办公室里嗡嗡嗡的,足像是班主任没到前的自习室。
正这时,三队长程默从外面走进办公区域,也不知道之前那些对话听到了多少,严厉道:“你们都是老警察了,还需要领导盯着?没根据的事情,也要说出来讨论?都不想干了吧?没有案子闲的你们。”
那些议论的人马上噤声,一个一个都低埋下了头。
正安静着,宋文和陆司语从走廊里穿行而过。
老贾用笔戳了一下朱晓,往那个方向一努嘴,意思是谣言不攻自破。
今天是假期后的第一天,一大早,宋文听说省局那边的技侦排查有了初步的结果,就打算来警局看下情况。
陆司语住了两晚医院,今天一早觉得好了很多,也坚持要跟过来。他现在能够慢慢走,就是腹肌一点也不能使力,一咳嗽就震得伤口疼。
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宋文想着陆司语手上还带着滞留针,脸色还没恢复过来,恨不得像伺候老佛爷似的,小心翼翼地在旁边搀扶着。
陆司语实在受不了这特殊照顾:“宋队,我只是受了一点伤,现在也好得差不多了。你这样……会让人觉得我是怎么了……”
宋文这才收了手,贴在陆司语的耳侧小声道:“怀了更好,我保大,我管养。”
陆司语抿着唇,一双好看的眼睛看向宋文,然后眼睛一翻,送了他一个白眼。
宋文这才不开玩笑,扭头走在前面,进了市局,他故意走得不快,压低了一点速度。
陆司语也就低着头,慢慢挪着,跟着宋文穿过了办公区域。
两人上了三楼,直接进入了领导会议室。
今日一早,宋城、吴青、叶筝还有顾局早就在了这里,此时宋城的手上拿着厚厚的一叠打印资料。
这是技侦最近这几日通宵达旦的核查结果,所有警员的相关情况事无巨细。
顾局也翻着那些资料,面色越来越凝重,市局看来是有一些人有问题,而且问题还不小。
看到宋文领着陆司语进来,宋城先问了下陆司语的身体情况,听说已无大碍,这才把那些资料一推道:“你们也看看吧,这几份是情问题比较明显的,回头叶筝和宋文一起挨个问下。
宋文把那几份资料拿过来,里面有他认识的人,也有不太熟悉的人,最后他的手停留在了一份资料上,微微皱眉。
那人是市局的三队长程默,也是这些资料之中,级别最高的一个人。
吴青也看到了那份资料,他低下头,目光闪烁了片刻,然后开口道:“程默,从他那里开始问吧。”
陆司语从吴老师的话里听出了一些端倪:“程队是不是当年的专案组成员?”
吴青合上双眼,点了点头,他对程默一直是有印象的。
当年519案的专案组成员一共八人,十九年过去,有退居二线的,也有调职离岗的,留在南城市局的,只有两人,程默便是其中一位。当年他还是个小警员,那时候刚结婚一年,老婆生了孩子,每天呆在刑警队,发愁回家晚被老婆抱怨。
十九年后,当年稚嫩的小警察,已经变成了南城警队中资格最老的刑警队长……
陆司语看着这些数字、资料,程队很有可能有一些纪律问题,但是……
陆司语舔了下嘴唇,然后习惯性地把拇指放在唇边,咬着指甲,单凭眼前的这几张表格,他觉得,还有一些事情,他没有想明白。
上午九点多,宋文和叶筝把程默叫到了审讯室。
程默是第一个被叫过来的,有些不明白他们要问什么。
几天以前,同样的位置坐的还是陆司语。而今天,面对他的却是宋文,还有一个生面孔的小警察。程默从来没有见过那人,猜得出应该是省局空降来的亲兵。
宋文没有耽误时间,直接开场:“程队,今天叫你来这里,是想让你进行许长缨被害一案的配合调查。”
程默毕竟工作了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审查审核经历了无数次,几乎每隔几年就会来上一次。他十分淡然地坐在两人的对面,双手十指交叠问:“这案子怎么牵扯到了我这边?”
宋文未做解释,而是询问道:“程队,按照流程,我想先问一下,你是否一直严格遵守警官保密协议?”
程默点头道:“那是自然。我一直牢记我的职责和使命,也是一直这么要求下属的。”
宋文继续:“那好,我要问你一些问题,还希望你如实作答。”问到了这里,他似是不经意地,偏头望了一下观察室的方向,隔了一片单面的玻璃,那边无疑是有人在看着的。
宋城、吴青、顾局,还有陆司语,此时应该都注视着这边。
程默到了这时,终于发现事情不太一般,他的脸被审问的灯光照射着,表情浮现出了一丝不耐。
宋文拿出了叶筝提供的各种数据,从见到这些单据起,他们的心里就已经有了评判。
数据是不会撒谎的,这些资料如果属实,程默可能会有很大的问题。
宋文并没有急着问单子上的数据,还是按部就班地问着:“我们询问了许长缨下面的几名现519专案组成员,都反应你和许队之间来往甚密。”
程默解释道:“那是因为,我是当年519专案组的成员,对案情比较熟悉,他们时不时需要来问我之前的事情,我一直在配合他们的工作。”
“我们调阅的视频监控也显示,你经常出入专案组的小办公室。”宋文继续。
程默点头承认:“有时候我忽然想到了什么,也会主动告诉他们,这都是工作上的正常交流。”
“那这么说,程队你是对许长缨一队的查案进度有所了解的?”
“我了解部分的进展,但是肯定不会有专案组的人员了解得详细。”程默顿了一下又道,“连他们都不知道许队长查到了什么地方,我就更加不清楚了。”
“你是否和近期其他人谈论过这些?”
程默摇了摇头,斩钉截铁:“没有。”
宋文的目光牢牢锁在程默身上:“你是否向别人透露过,许长缨生前曾经给陆司语打过电话的消息?”
程默沉默了片刻道:“没有。”
许长缨一案是最近的一个案子,也是他们可以确定和白鲸有关的一个案子,如果陆司语的被袭和白鲸有关的话,那很有可能是有人泄露了许长缨临终电话的相关情况。
这件事发的最初几日,警局之中知道详情的人并不多,只有当晚的值班人员,还有几位队长,程默是知情人之一。
现在问起,程默无疑是会给出否定答案的。
但是如果相关的信息泄露和他有关,他和白鲸或者是其他人有联系的话,宋文希望通过这些问题能够让眼前的程默开始心虚。
这样,才会对他们接下来的审问,更为有利。
宋文继续问了一些问题,那些问题多是近些年有关于案件的。
程默一直答着,有的会解释几句。
等着之前的情况问得差不多了,宋文切到了正题上:“程队,我们在这次检查中,发现了一些经济方面的问题,你的两个孩子都还在念书吧?就去年一年,你的两位子女所上的补习班,以及参加的夏令营,总的花销就已经不少。而你的现任妻子,只是一位无业的家庭主妇,她经常去做美容,也喜欢进行网上消费,这样细算下来,程队你的所有工资和积蓄都贴进去还不够。也就是说,根据我们的预估,你家中是入不敷出的。”
问到了财务状况的问题,程默明显紧张了一下。
大数据,电子信息,各种电子支付方式……这些让原本没有痕迹的金钱流动更加的具象化,有记录可以查询。
这种变化是潜移默化的,甚至每一笔的支出,花到了哪里,金额多少,都可以查出来。
“说来惭愧,我家中确实有两个孩子,花销比较大,还好家里的老人有退休金,我妻子的家里也比较有钱,所以有时候,是有老人们的支援……”程默苦笑道。
宋文又拿出了几张流水单,程默的汗都要下来了。
“我们的确是查到了一些打给你妻子的钱款,也有一些是她存入的,这些款项,是不定期的,程队你对这些钱款的来源,是否知情?”
“程队麻烦解释一下,去年你家购买理财产品的三万是……”
“前年,你父亲的名下多了一处门面房,这笔购入款的支出来源是……”
然后宋文继续低头勾画道:“程队,还有这笔、这笔的存入,钱款每笔金额不大,还请程队解释清楚来源。”
一连串的问题,程默的回答开始漏洞百出,他擦了擦汗道:“这些钱,有的没有过我的手,我是银行卡直接上交我老婆的。其他的,小笔的那些……”
宋文听出他话里的犹豫,侧头问:“也就是说,程队你不愿意交代这些具体情况?”
程默这才结结巴巴的解释:“你们也是做警察的,这么多年,多多少少会有一些应酬吧?稍后我去查查看,问过我老婆,再给你们答复……”
宋文仍不肯放过他:“麻烦程队现在就好好回忆一下,说得再具体一些。”
程默皱眉:“宋文,你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你不要欺人太甚!这些和许队的案子根本就毫无关系!那些钱就是一些个人应酬!你们又不是检察官,我凭什么给你具体解释?”
宋文抬头看向他,目光透着冷意和鄙视:“程队,你不肯说,那我替你回答,一般我们把你的这种行为叫做受贿。”
一说到这个词,程默的脸上挂不住,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那张老好人的面具顿时在脸上撕裂开来:“受贿?我不过是养家糊口,就这点金额,比不上别人一个零头,你们就没有遇到过吗?托人办事帮忙打听,别人事后表达谢意之类?你要用这些说我受贿?”
宋文继续问:“所以程队,还麻烦你解释清楚,否则我们有理由怀疑,你的这些金钱交易,是不是和出卖警方的消息有关。”
事到如今程默已经明白过来,这一次就是完全冲着他来的,什么调查许长缨的问题,不过是个幌子,他们是在怀疑他卖警局的消息,怀疑他是黑警!
审问室的灯光下,程默微微眯了眼睛,压低了声音问:“宋文,今天是谁让你来问我的?”
宋文抬头看向他道:“程队,这是在问询之中,还请你自重。”
牵扯到了这些问题,而且是让宋文来问他,程默如何还能够冷静?
他呸了一声:“老子干了二十几年警察,工龄比你们年龄还要大,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几个小兔崽子来问我?说到违反规定,你怎么不查查你自己?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你们家一共有多少套房子,你又是怎么坐到这个位置上来的?宋文你不就是靠着有个好爹?!”
这些话程默埋在心里很久了,他为什么不争不抢,因为他一直觉得,那个支队长的位子就该是自己的,他看着田鸣和宋文两个人毛头小子,争来争去,想要渔翁得利。
没想到,最后却是资历最浅的宋文坐了上来。
他程默人如其名,默默奉献了一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他愤愤不平了许久,直到他偶然知道了,宋文其实才宋城的亲儿子……他才想起来,当年宋城家是有个儿子,还带去过犯罪的现场。只是他一直没有对上号。
程默积怨在心里的怨气发泄而出,就开始倚老卖老,胡搅蛮缠,他觉得自己受贿的行为并不过分,甚至觉得,现在的审问是故意针对他。
看他说得口无遮拦,宋文和叶筝都有些同情地看向了他。
程默冲着一旁的玻璃一挥手道:“我是经济上小有问题,但是罪不至此吧?凭什么这么针对我?怀疑我?你们谁又能保证自己清清白白,没有半分问题?不管你们怎么说!老子真的不是黑警!想知道什么,让顾局当面来问我!”
审问室的门忽然打开,出现在门口的是坐在轮椅上的吴青,而陆司语站在他的身后。
审问室里的空气一下子凝固了下来,程默也愣在了当场。
吴青抬起头,一双眼睛看着程默,缓缓开口:“程默,他们不够资格来问你,我来和老同事聊聊天,够不够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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