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离后侧的两人亦是眼睁睁看到这非比寻常的一幕,侍从惊得立即跑到红衣女子身后,抬手指着柳织织:“她她她……”
红衣女子素来冷淡的脸上也有裂痕,她下意识握住剑柄。
唐离瞧着柳织织,倒是仍旧从容有常,只眸中透着些许兴味,显然是因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心觉稀罕。
漆黑的夜里背着烛光,本就神志不清的柳织织看不清眼前的人,剧烈的疼痛很快便引去了她所剩的全部意识。
她不由又痛吟起来:“唔……”
疼,她从未经历过的疼,疼到她觉得生不如死。
她颤颤地抬手,吃力地往胸口移去。
顺着感觉,她触碰到一片黏腻,之后下意识继续探了探,探到的是一个让她觉得头皮发麻的明显窟窿。
怀着份不妙,她将手搁到眼前查看。
她努力地睁大眼,努力地去看。
半晌后,她总算确定手上是触目惊心的一大片鲜血,登时眼睛不由睁得更大,拉着嗓子尖叫起来:“啊——”
静夜忽地被划破,惊起周遭蝉鸣鸟雀,也引起远处狼嚎。
她的叫声实在太大,连她自己听了都觉得耳鸣阵阵,更别说在场的另外三人,侍从被惊得差点瘫下,红衣女子的剑随之拔出。
唐离显然是被吵到,薄唇稍抿了下。
他再看了她会,便起身。
这惊恐至极的一声叫,算是用尽了柳织织仅剩的所有力气,她的脑袋更是嗡嗡的,只觉晕得厉害。
惶恐的她努力保持着清醒,又看向身侧。
唐离转身间,手里那玩意恰好由她眼前晃过,也令她瞧清了。
照理说,她不该知道那是什么,但胸口的窟窿,以及她刚从小说里看到挖心情节,使得她不得不马上拉住唐离的衣摆。
唐离挑了下眉,侧头垂眸又看向她。
她颤了颤唇,艰难出声:“你……手里是……”
唐离轻抬了下手:“你的心。”
明明是如此残忍血腥之事,到他嘴里,却能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心中的想法得到确认,柳织织差点当场晕过去。
她居然被挖心了!
这般惊悚的事搁任何一个正常人身上,都不可能接受得了。
眼见着唐离欲迈步,她来不及想自己为何还活着,只拼了劲提起意志立即翻身抱住他的小腿。
她虚弱奄奄地哭求:“没心……会死的,求你还我。”
事到如今,哪还要什么出息。
唐离低头瞧到她右手的血染在了自己衣摆上,素来风淡云轻的脸上有了明显的冷意,他一脚踢开她:“滚。”
他这一脚的力气,昭示着他确实不悦得紧。
柳织织的后脑重重地着地,这七荤八素的感觉让她再无力气做任何事,眼皮子颤了颤,想睁开眼都难。
唐离斜睨了她一眼,又厌恶地看了看自己的衣摆。
侍从回神,吞吞地拿出羊皮袋过来打开。
唐离将那颗心扔入羊皮袋中,便取下手上满是血的薄手套随手扔掉。
捋着衣袖时,他的目光又落在柳织织身上,瞧到她还在动弹,嘴里含糊不清地呢喃着:“心……”
他忽而勾起嘴角:“真是奇事,无心也能醒。”
红衣女子出声:“这不像是诈尸。”
唐离慢悠悠地拿起折扇利落打开,轻扇着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将她带回去,待本公子慢慢研究。”
“是!”
柳织织模糊地听到他们的对话,浑浑噩噩中生出困惑不解。
研究?
什么研究?
正是她努力地想睁眼时,红衣女子已将残破的她横抱起,因着扯痛了她的伤口,她不由又想痛吟,却无力。
被抱着前移间,歪着头的她尝试睁眼。
当她好不容易微微睁开一条眼缝,却是什么都看不清,只可隐隐见到前头一道高挑修长的背影,似在徐徐前行。
来不及体会其他,她终是彻底失去意识。
梢头明月不知不觉退下,随着东头的晨曦拉开帷幕,国师府各处已有少许人来来去去,开始着新一日的忙碌。
柳织织再醒来时,正是天大亮。
构造素简的床上,她缓缓睁开眼,入目的便是古韵房梁。
眸中未来得及浮出不解,她忽然想起什么,便立即睁大眼抚向自己的胸口,随即又慌忙坐起身低头查看。
她身上衣服完好,且干干净净。
她正要将衣服拉开,这时吱呀一声,响起门被推开的声音。
她抬眸看去,便见到一位身穿红色古装的执剑女子踏入,女子生得极其艳美,那冰肌玉骨,柳腰莲脸,简直天生尤物。
望着如此绝色,她稍有怔意。
女子进门就注意到她欲扒自己衣服的动作,便清清冷冷地说道:“不用看,你的伤口已完全愈合。”
伤口?
柳织织闻言,便摁了摁自己那毫无痛意的胸口,并将手伸进衣服里,触摸到一片细腻光洁,似乎连疤都没有。
若不是对方说伤口,她甚至觉得之前那段混沌不清的经历,只是噩梦。
思起来,她就不由打了个寒颤。
她的脸白了白,立即出声:“那我的心……”
话语间,她警惕地看着女子,总算注意到对方那身古代侠女似的行头,便打量起自己所处的房间,发现这里是一间古色古香的屋子。
女子道:“你现在没有心。”
柳织织还来不及就着自己的处境细想什么,便听到女子的话,惊得她的声音倏地变了个调:“你说什么?”
女子重申:“你现在没有心。”
柳织织呆了呆,马上又探向自己的胸口,因着没有伤口,她便只能探心跳,未想半晌过去,她还真感觉不到心跳。
真是匪夷所思,骇人听闻。
她吞了吞喉咙:“那我……那我是……”
没心还能好好的,简直玄幻。
她觉得自己可能已经变成别人研究的什么新型怪物。
女子道:“你除了没心,其他生命体征都正常。”
柳织织不仅惊恐,也混乱得厉害。
她又看了看女子那身行头,以及这间奇奇怪怪的屋子,便下意识往床里侧移了些,问道:“你是谁?”
女子稍有讶异:“你不记得了?”
柳织织闻言拧眉,忽觉这场景莫名很熟悉。
她努力压下慌乱,瞧着女子的那身古装,以及这间毫无其他现代可疑设备的古屋捋了好半晌,总算察觉到一件事。
这不就是几乎所有穿越剧中,刚穿越时的必备剧情么?
她愣住。
她不会真的……
她怔怔地上下打量起女子:“你先说你是谁?我又是谁?”
女子也打量着柳织织,见其似乎不像演戏,便环胸抱着剑,淡应:“我叫童落,你叫柳织织。”
柳织织闻言,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她捂着胸口轻咳了下,惊诧地问道:“你说什么?”
童落重申:“我叫童落,你叫柳织织。”
确定没听错,柳织织呆了呆。
她自然知道自己叫柳织织,但她也知道她刚看的一本小说,那被男主杀死弃尸,又被反派挖去心的恶毒女配也叫柳织织。
这本小说中,反派的一个女手下就叫童落。
而她刚被挖了心……
她便又问道:“你上头那位,不会就叫唐离吧?”
童落道:“正是。”
柳织织愣愣地睁着眼,所以她这真是穿书了?
她的目光在屋内巡视一番,注意到西面桌上的一面镜子,便立即下床跑了过去趴在桌上瞧起自己的脸。
虽然铜镜不清晰,也足够她看清镜中人。
镜中的她大概十七八岁的模样,脸蛋白.嫩若凝脂,如玉似雪般无暇,好似两轮新月的柳眉之下是一双宛若含着盈盈秋水似的眼睛,再下面是精致的鼻子,小巧的嘴。
姿容秀美,我见犹怜。
这便是那小说中,作者用来形容那与她同名的恶毒女配之话,当下套用在镜中那张脸上,也是再合适不过。
她怔怔地顺势由镜前坐下,仍盯着镜中的脸。
这真是一颗惊天大雷,没想到本该只是书中扯淡的事,竟然会莫名其妙,毫无预兆地忽然发生在她身上。
她现在觉得她无心却能活着,也不算奇怪了,毕竟穿书都能真的发生,那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随着消化下这事,她眸中渐渐浮出一丝光彩。
穿越到这极陌生的小说世界,她无疑是觉得彷徨无措的,却同时又生起一分难以压制的兴奋与期待。
如此好玩的事,可不是人人都有机会经历。
童落忽然出声:“你在干什么?”
“啊?”
柳织织回神,转头看向缓缓走到她旁边的童落,触及到对方那探究的目光,她后知后觉地思起自己如今的身份处境。
不用再多问,她基本上都已清楚。
她敛色扶额,忽然有些犯愁,不解自己穿成什么不好,非得穿成一个臭名昭著,下场凄惨的恶毒女配。
就因为这令她倍感不适的同名?
说起来,原书中的女配柳织织纯属是将一副好牌打得稀巴烂。
这女配无父无母,因作为大功勋之后,原是被皇帝亲封的风宁县主,且被其父好友,作为权臣的武昭王带入武昭王府,由武昭王妃带大。
记得原书中提过,她是享父女双份俸禄的。
所以地位、靠山、钱财……别人想要的名利,她皆是不缺。
然而,这武昭王夫妇,偏偏正是男主薛雁南的父母。
所以女配算是和男主一起长大的,她毫无悬念地自小就喜欢男主。
至于这男主,也是众小说中的标配型男主,他年轻有为,才貌双绝,性情冷酷。因着由武昭王妃带大的优势,女配算是唯一能接近他的姑娘,久而久之,她便自然而然地将他视为己有,哪怕他压根不搭理她,反而越来越厌恶她,她仍觉得他迟早属于她。
直到后来男主带了女主戚若瑶入府,她才感觉到危机。
男主与女主相爱,这更是无悬念的事。
而作为一个恶毒女配,哪能不作死,因着女主不是个省油的灯,女配便没有一次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比如逼走女主不得,反让自己在武昭王妃那里失了心。
再比如她想在武昭王生辰宴上算计女主,却反被算计到了作为男二的太子景初床上,并被证明她给男二下药,而当时也在场的皇帝一怒之下夺了她的县主之位,自此她名誉扫地。
又比如她几番谋杀女主不得,反在对方的将计就计下,令自己的恶毒又闹得人尽皆知,并被赶出武昭王府。
诸如以上的作死,算是难以数清。
最后无路可走的女配,为除掉女主,只能勾搭上反派唐离,却反被其不动声色地利用,落得个被男主杀死弃尸的下场。
而反派的目的,居然是为了剜她那颗据说有奇效的心入药。
思及此,仍坐在镜前的柳织织不由背脊发凉得厉害,她穿越到的便是原书刚更新到的,女配被取走心的场景。
她这波穿书踩点,着实让她接受无能。
她下意识抚向自己的胸口,难以忘记那钻心的疼。
关于这反派,原书中目前的戏份并不多,有种诡谲难测的感觉,但足够呈现他强大残戾,麻木不仁的形象。
她可没忘之前听到的研究她的话,肯定出自他之口。
他作为一个没人性的反派人物,能为了入药残忍地挖去人心,他所谓的研究怕是也极为可怕。
炼药?剖腹?分尸?
一旁的童落将柳织织那不断变幻的神色收入眼底,直到见她其脸色在变白,便问道:“你在想什么?”
忽然的声音将柳织织吓一跳,她看了童落一眼,一时语塞。
所以她现在的处境是,男主要她的命,女主肯定也要她的命,男二估计也容不下她,反派更是将她肢解都有可能。
不亏是恶毒女配,简直是惨。
没了刚开始的兴奋与期待,她感觉瘆得慌。
按照原书的剧情,女配该是已经领了饭盒,后面也不该有她的剧情,关键是她不想参与原书中的一切走向,不想被虐。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可不认为自己有扭转乾坤的本事。
她觉得,作为一个合格的炮灰,她就应该拿着她的饭盒远离原书中的一切,保个平安,顺便开辟自己的新天地。
呼了口气,她见童落还在瞧着她,便朝其干干地笑了下。
“呵呵……”
童落稍抿了下嘴,未语。
大概觉得现在的柳织织像个傻的,童落意味不明地再看了看对方,便放下环在胸前的手,迈步出了屋。
柳织织起身瞧着其背影,目睹着对方渐渐离远。
她稍思,便马上也出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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