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所阐述的诸多“好处”,与如今朝贡贸易体系之下大不相同,他所称的与国外商谈贸易,竟是将那些“附属国”都当做了合作对象来平等对待。
康熙听着也就罢了,陈廷敬虽心动太子殿下说出来的利益,到底还是败给了上国之思想。
陈廷敬道:“外国入贡向来有年限规定,在朝中有定制,如是依太子殿下之意,会毁去祖先们此前定下的规矩,恐有妄行之忧。”
胤礽一点都没担心,还笑着说道:“规矩是从何而来的?是前明朝流传下来的规矩,前朝的规矩若是都正确,那还有我朝什么事儿呢?今时不同往日,大清的富庶繁荣,要在汗阿玛的手中起飞了。”
他朝康熙眨眨眼,之前还在谈论严肃的话题呢,一会儿就现了说话跳脱的原形。
陈廷敬:“……”
他不瞎!
许是在太子殿下手中吃了亏,又与太子相处许久,陈廷敬对这位储君也算是有些了解了。
人前倒是挺能端得住,就是人后那淘气调皮的性子,显然是被皇上给宠出来的!
若非皇上将太子殿下给宠溺过了头,以这位殿下的天分,还有汤斌、李光地等德才兼备的太傅教导,又怎么会歪成这样呢?
瞧瞧他上回在太子殿下手下吃亏,皇上那处理事情的态度,陈廷敬摸得清皇上的心思,当然不会没眼色的将那句“慈父多败儿”宣之于口。
大国高高在上的思想,朝中文臣们对国际形势短视,这些都不是个事儿,胤礽小时候还会为此生气,为此着急,这会儿都已经修炼出了僧侣一样的淡定心境了。
大臣们年纪大了接受不了新鲜事物,那就培养下一代吧,老臣们一个个老胳膊老腿儿的,折腾起来令人心虚,还是管年轻一些的来折腾。
谁都知道利益驱使人心,只要尝到甜头,大清与国外之间的交流就会从原先的凝固状态逐渐活跃起来,年轻人渴望建功立业,可比官场老饕们更有冲劲的多。
陈廷敬属于相对年轻的那一卦,从他来入手,还不是因为他是即将上任的户部尚书?
康熙瞪了他两眼,示意他老实点,他说道:“去岁,朕下令准许本国商人对外贸易,准许外来洋商前来港口贸易,不入朝贡之例,且一律对货按商船之长度征税。”
大清开放了对外贸易,其中的定制是内阁共同商议之下拟定的,按照商船长度征税简单粗暴,节省了大清的麻烦,还能提高外来洋商所带货物的“高价率”,大清官府只需要坐等着收税,就可以白捞一笔,抱着能赚就赚,不能赚也无所谓的心思,也难怪各国都积极派遣使者前来大清,恳请进京城面圣了。
在过去的一年里,大清对海上商业贸易的立法在朝中全面商定下来并得以实施,由此带来的是大量周边邻国与大清之间越来越亲密的贸易往来。
各地港口商船激增,仅仅从东瀛来往于大清的商船,就足有八十五艘。
除此以外,还有马尼拉和巴达维亚等以争相前来,但这些都是在港口,在官府的眼皮子底下与大清商人的贸易往来。
他们派遣的使臣同样没能有机会前来京城,因为京城这边接受外国使臣接见的朝贡时间还未到!
康熙开始教导胤礽,他对胤礽道:“因大清解除海禁,对外来商船一视同仁,而相较于更远一些的地方,大清商人更乐意与东瀛之类的邻国进行贸易。”
这是明摆着的,东瀛人深受汉之文化影响,懂得来大清的规矩,他们是大清朝贡体系中最为“乖顺”的一批附属国之一。而更远一些的红毛子们半点没有礼节,不懂规矩,可不得令人嫌弃上,其中就包括了屡次犯禁的荷兰人。
康熙道:“朕对荷兰人并无好感。朕十四岁时候,便是他们违例从福建入贡,甚至还曾与当地勾结走私!”
至于康熙为何知道荷兰人在广州走私,这还要归功于葡萄牙人的告发,说来也好笑,荷兰与葡萄牙之间,曾为了在大清澳门贸易而互为仇敌,结果大清闭关锁国,把他们全都给推去了门外,谁都讨不到好。
康熙告诉胤礽:这些来自荷兰的红毛子一直都在追寻与大清进行所谓的‘自由贸易’,异想天开想要在大清拥有贸易据点。以往八年前来朝贡一回的规矩他们不遵守,在大清开放海禁后又巴巴地求上来,哼!
提起接见使臣,康熙不以为然。
法兰西、英格兰、葡萄牙、荷兰等从西方来到大清的国家为了在大清的贸易利益进行了极其激烈的竞争。
这种竞争没有秩序可言,充满了恶性手段,一度影响了大清港口的吏治清明。
这也是康熙稳坐钓鱼台,对外洋人轻视的原因所在,在帝王的眼中看来,这些人是眼巴巴地一拥而上来求大清的。
胤礽听着老父亲叭叭叭,似乎极想要扭转他的观念,他还挺无辜。
与汗阿玛意见不和的时候,他总是求同存异的,多数时候顺着汗阿玛的意思来,毕竟胳膊拗不过大腿嘛!
“儿臣只是提一提,只是提一提,适不适合做儿臣不知道,毕竟这事儿确实有好处,至于该如何去做,当然还是交给朝中大臣与汗阿玛来了。”
所以汗阿玛又何必较真,恨不得将他的观念扭转过来呢?
胤礽自己都没有较真地要去将汗阿玛的观念扭一扭呢!
胤礽:能影响就做,不能影响就罢,干活的又不是孤,孤就出个主意而已。
【小美有话要说,大朋友这种只撩不做的行为,叫做白嫖。】胤礽全当做没听见:“但是若是想要引进作物,出口作物,做大量的买卖,还是得朝廷出面才行。大清一向重农固本,销售出去溢出的农产物,购买入不足的农产物,这些私商可做不了,得有朝廷进行调控的。”
去年,胤礽初初提出大清商部计划,可将大清商人笼络其中,达成朝廷从大方向上调控民间商业的计划。如今商部约有了形,汗阿玛已经迈出去了第一步,再完善一下商部,细化对外商业的管理与国内商业的管理,迈出下一步岂不正好?
胤礽有些担心,他若是不推一推,汗阿玛会不会又往回走,将迈出去的脚步给收回来。
不过好在,他的建议由于有“仙兽白泽”之光环,汗阿玛大部分时候是愿意静下心来思索利弊,考虑一下实施的可能。
也不知是几时养成的习惯,胤礽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给康熙留下了“仙兽所言必是正确之言”,“考虑一下不会吃亏不会上当”的印象。
陈廷敬对此事拿捏不定主意,心中一边是根深蒂固的观念在牵扯,一边又给太子殿下描绘的蓝图砸中了大饼。
若太子殿下只是随口一说,凭空捏造,那么他有无数个理由来反驳太子殿下,从祖宗家法,从规矩与大清国本。
可胤礽直接将冷冰冰的数据拍在了陈廷敬面前,再也没有比实际存在的数据更令人感到有说服力了!
陈廷敬暗暗去瞧帝王神色,见帝王正沉吟思索,显然是正在考虑太子殿下所言之事,心下暗惊:看来,皇上也有所心动。
开年后,康熙将此事放在朝堂之上与群臣商议,朝中果真为此讨论激烈。
有说此举可薄征其税,不致累民,有说外国人为利而来,各有图谋,不可轻信。若本国之利受损,反累其民,令民不渔不农反去行商,则不利国本。
亦有说,大清地大物博,什么都不缺,为何要纡尊降贵与外商通商,向来只有他国恳求前来上贡,未曾有朝廷主动与之贸易之举。
康熙一边将胤礽之言听进心中,一边权衡朝野重臣之言,为此事已在朝中商谈三日余,一时半会儿未曾解决此事,倒是又有将精力投入到政务之中的趋势。
不久,北面八百里加急随之而来,原先安分了一段时间的边境又起新乱,因战败后撤走的沙皇俄国军队如同烧不尽的野草,又一次出现在大清边境,侵扰边境百姓,且更加狡猾,更加无赖。
康熙闻言,勃然大怒,于朝中责令使臣发出警告:“若沙皇俄国冥顽不灵,大清与其之间必将再开一战!”
纳兰明珠上奏言明:“沙皇俄国屡次犯我大清边境已累积几十年,雅克萨之战大清胜后,为显大国之宽仁气量,责令其军队撤出侵占之地,然其并未归还被其占去的尼布楚,此番更是死灰复燃。以微臣之见,狼子野心之辈不值得宽仁待之,大清之宽厚未曾得到其半分感激,反倒将我国视为泥人脾性,一再侵扰,可见沙皇并无与大清和解的诚意。”
纳兰明珠极力主战,并以此在此前边境事宜的处理上,多次参奏弹劾索额图办事不利,对敌国宽仁大意。
索额图气得不清,直骂纳兰明珠胡乱攀咬,好不要脸!
胤礽眼瞅着又要上演一出三姥爷大战掌上明珠,忙趁此对康熙提议道:“汗阿玛若要为战事做准备,何不尝试儿臣所说的进出口一事?此事做之,随时可止,只要大清占据主导,稳赚不亏。既可解燃眉之急,为战事提供新的保障,又可令大清多一条联系周围国家的线路。沙皇俄国之情报,已有探子传入,其西边有奥斯曼帝国与之交战,大清何不试试远交近攻,联合别国向其施压呢?”
朝臣们:……
瞧瞧他们的太子殿下,已经直接绕过要不要开战的问题,直接跳到了战事准备之上。
北面边境不安宁,海边港口待管辖,西边准噶尔汗国又消灭一蒙古图盟,眼看即将一统西域,康熙只觉得所有的事都堆在了一起。
这会儿哪里还想到自己年前吩咐的要相看太子妃,连今年的选秀都暂时搁置了。
为了解决对外贸易的管理,内阁想出了新的解决方法,那便是设立海关,尤其是以广州、厦门、宁波、云台山为四大重要海关。
文森特·巴茨是来自荷兰使臣,为了来到神秘的东方国度,他经历了太多的坎坷与磨难了。
刚来到福建港口,他的使者团就受到了来自当地海关官员的严厉盘查,因文森特并未按照大清规定的路线从广州海关入,从巴达维亚到福建更为接近,文森特故作不知自己不知大清的规矩,谁知那冷酷无情的东方官员一口咬定他不尊规矩,拒绝使团入内。
文森特为了求见东方的君主,无所不用其极,心中更是焦急不已。
“若是这一回没能见到他们的君主,那么我们国家的贸易利益都将会被那些阴险的法兰西人、英格兰人算计分走,国王为我们传来了消息,法兰西的国王听说荷兰使臣已经到达福建,迫不及待得派遣使者过来了。”
为了不被卑鄙无耻的法兰西人追赶上,文森特豁出去了,不断地通过送礼的方式打通关系。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文森特受人引荐,见到了海关总督王国安、福建总督姚启圣,巡抚金鋐等人。
姚启圣告诉他们:“皇上自京城下达命令,愿意接受诸位前去京城上贡,只是诸位不遵礼仪之举已令皇上受到冒犯,此去京城,若诸位不能令皇上龙颜大悦,恐怕是不能达成所愿的。”
文森特以为自己终于打通了见到东方君王的通天路,以一口蹩脚的汉语对姚启圣赞美起大清帝王的仁慈与慷慨。
“我们是真心诚意前来给皇上送礼的。”
他们使者团不仅带来了厚礼,还有乐器师,也是国王听说东方的地方喜爱音乐,投其所好才选择来的人才。
其中马尔丁斯·恺撒擅长小提琴,安索里基擅长竖琴,更有人擅长表演魔术,他们还表演给了姚启圣等人看!
这马戏团一般的作风,令大清的官员们啼笑皆非,一边直新鲜,一边对这些红毛子们更加鄙夷。
这些荷兰使臣送给康熙的礼品之中,饱含了诸多珊瑚、琥珀等珍宝,另有看家宝贝望远镜三台,以及荷兰最新的船只模型、葡萄酒、香料、香油等。
文森特诚意十足,历经千辛万苦,带上他即将献给东方君主的宝物们,终于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路途……
此时的胤礽,正在清理自己毓庆宫中堆积起来的玩具,他既然已经搬到了畅春园,之后很少会回去居住,那么他的玩具们不是跟过来,就全部送去给弟弟们耍吧!
按照账本上来看,胤礽的库房里光下属们近一年献上来的珊瑚、琥珀等从英格兰购买的珍宝便有数百,琉璃官窑不断改进的望远镜竟有十八款之多。
胤礽叹气:“哎呀,这些送弟弟们都嫌多,不如送给娘娘们也耍耍。”
至于珊瑚与琥珀,这些不算是御用贡品,他要处理起来也简单,直接赏赐给下人们。
于是,康熙后宫的主位妃嫔,上至佟贵妃,下至荣妃都受到了太子送来的望远镜,每一个人的还都不一样,因是琉璃官窑做的,不仅实用,还特别精致。
胤禔还特意跑了一趟畅春园,谢过胤礽的心意。
“额娘她挺稀罕这玩意,刚拿到就爱不释手地把玩起来,说是比曾经用过的远镜都看得清晰,外观还精美。”
胤礽谦虚道:“不过是些玩意罢了,前些年,这望远镜还是达官贵人才能用的稀罕东西,琉璃官窑一再改造,降低造价及成本,倒是让望远镜成了连寻常百姓都能买得起的东西了。”
胤禔:“你这儿的望远镜才是真正造价不菲,比市面上流通的还要精致许多。”
“对了,听说法兰西的使臣从广州入关,今日就到达京城了,他们倒是守规矩,哪儿像荷兰使臣,到现在还耽搁在半路上。”
胤礽唏嘘道:“他们要是能好好守规矩,也不至于受到这么大的阻拦,汗阿玛本就提防着外商,这个国家的人还真不老实。不过,法兰西的使者能顺利来此,还是因为他们的耶稣会与南怀仁有关系,到底也是汗阿玛身边的老人,南怀仁还是有一些情分在的。”
自从南怀仁卸任太子太傅,并且做了有损大清利益的事情以后,胤礽就彻底将他当做外人来看了,以前的师徒之情谊已成过往烟云,私人情谊,哪里有国家大事重要?
“那法国使臣还给自己取了个汉名儿,名字叫做白晋。”
“走,咱们去找汗阿玛,说不定今日运气好就能见到来拜见汗阿玛的使臣了,”胤礽怂恿着胤禔,放下手中的笔墨,还给自己准备了一身挺有储君气质的服装。
说来也好笑,那白晋所带的法国使臣团的所有成员从进入大清开始,就是一副没见识的目瞪口呆模样,他们一路以飘逸的脚步从广州飘到了京城,惊叹之色溢于言表,令前来引他们入京城的驿站官员都看了觉得好笑。
“这些没见识的土包子,走在街道上看到什么都惊叹,那嘴巴都快塞下鸡蛋了。”
胤礽跟在康熙身边,果真第一时间见到了前来拜见帝王的法国使臣。
那白晋极有眼色,不断地对着汗阿玛吹嘘大清的繁荣富庶,赞美汗阿玛的英明神武。
胤礽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外国人用蹩脚的汉语夸人听起来虽怪,但还令人挺有成就感的。
白晋不可思议道:“贵国是如何做到令街道整洁,污水顺畅的?这简直是上帝的恩赐!”
在他们国家的首都巴黎,整个街道到处都是人们的粪便与尿,还有动物内脏,腐烂的食物等等。
人们拥挤在巴黎,生活在垃圾堆积起来的城市之中,到处都是臭气熏天,绿色的植物根本存活不了。
白晋动情道:“皇上您治理之下的国家,简直是天堂!再也没有比这里更加令人感到幸福的地方了,你们的国都不仅干净,还到处都有绿化,我恨不得一辈子都生活在这样美好的世外桃源之中。”
胤礽:“……”
有那么夸张吗?
康熙哑然失笑:“使臣的汉语说得比朕想象中利索许多。”就连大清的官员都不曾夸奖过京城是神仙之地呢!也亏他能这么夸张的喊出口,竟是半点不感到尴尬。
殊不知,白晋是真心实意在赞美大清的干净整洁。要知道,就连他们法兰西的宫殿,每天都有前来拜见国王的贵族们在宫殿地板上随地大小便。他们首都的百姓们每天排泄出去的粪便全都是往街道上抛的,下水道常年堵塞,河流到处漂浮脏污。
走在路上必须要撑伞,否则就得做好被屎尿淋湿的准备。巴黎城中有一片屠宰场,那边到处都是腐烂的生肉气息,周围是为王国贵族们制造精美皮革的地方,弥漫着令人闻上一口就会口腔溃烂的毒气。
而大清的京城,绿植遍地,到处都是小桥流水,街道干净卫生,就连空气都是那么的怡人。
作者有话要说:啊,法国大革命之前的巴黎,垃圾堆上的城市,这个是看了肮脏的城市纪录片,医学生全程面不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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