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索额图的诉说,胤礽的神色渐渐变了。

    索额图:“龙兴江西北面是酷寒之地,于我军将士们而言,战斗困难,前去攻打雅克萨之城,战线太过长远,支援难及。”

    索额图又道:“大清边境将领集龙兴江城边境子民,于瑷珲屯兵屯粮,准备数月之久,并且与贝加尔湖附近被沙皇俄国统治奴役的布里亚特蒙古族人联系上,起到东西围攻,前方由大清兵力进行进攻,后方由反抗的布里亚特蒙古族人联合当地放牧人部族一同烧毁沙皇俄国的补给粮线。”

    “雅克萨之城的堡垒是用寒冰与石头建的,红衣大炮难以轰开,起初攻打时,敌人缩于堡垒之中,顽强抵抗,久久未能攻下,若继续僵持,则于大清兵力补给不利,于是边境军撤回,改用上新购买的大炮,英国东印度公司卖给大清的大炮比大清的红衣大炮威力更大,轻易就可轰开堡垒。”

    胤礽不可置信道:“大清派出了近三千人,战舰、大炮、鸟枪都用上了,从水路与陆路共同进军去攻打雅克萨之城池,耗时那么久,攻下了多少人,敌军四百五十人?”

    索额图:“……”

    “酷寒之地,将士们作战受限,雅克萨城易守难攻,人数悬殊方可攻入其中,能够这么快攻下雅克萨之城,还是萨布素将军智谋过人,将敌军在城池附近的补给尽数毁灭,令雅克萨之城中的敌军将领托尔布津无人救援,被迫投降。”

    “投降以后呢,敌军首领抓来了没有?”

    索额图被胤礽问得脸色尴尬:“当时的边境将领彭春命敌军首领离开雅克萨。”

    胤礽一脸问号:“放……放走了?”

    索额图轻咳一声:“因鼻息底下的准噶尔部随时会威胁大清,皇上想要尽快以‘和平’的方式解决与沙皇俄国的边境问题,边境将领不愿与沙皇俄国交恶,责令其撤退离开大清国境,如此两国之间还有商榷余地。”

    “大了胜仗,却把人给放跑了,这都什么和什么?!”胤礽提高了声音,吓了索额图一跳。

    “太子殿下,大清现在不宜与沙皇俄国起正面交锋,若是真打起来,即将一统西域的准噶尔随时都会挥师东进,直逼京城。比起眼皮子底下的敌人,远在北面的敌人与我们相隔的是一大片荒芜、贫瘠、酷寒的土地,那里有成片雪山,寻常人根本难以在那边生活。雅克萨之城已经遭毁,大军撤离后,留下部分军队驻守瑷珲,其余则随我一同运送大炮回了京城。”

    胤礽静默了很久,最终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小脾气,爪子砰砰砰地锤起了桌子,恨铁不成钢:“都已经攻打下来了雅克萨,不派兵驻守,反而将人都撤回,那么雅克萨仍然是无主之地,没有军队在那边,敌人随时都有可能卷土重来!酷寒之地难以生存?敌军可以在堡垒之中生存,我们的军队就做不到吗?!将士们去边境苦累,那就抚恤其亲属,增加粮草、衣服、军饷。重金之下,难道还没有人愿意去驻守边境了吗?”

    “敌人已经被边境军打跑了,”索额图哑然失笑:“重建雅克萨之城耗费巨大,得不偿失,与其花大力气去治理苦寒之地,还不如将人撤回,全力巩固大清的边境防御。”

    “如此做,等同将龙兴江城之外边做无主之地,方便敌人随时来取,有了空子来钻,大清的国界会被往南逼近,进一步被敌国蚕食,这就像大清南边的海上主权一样,自己放弃了主权,就别怪别人欺负到头上,哎呀,可气死孤了!”

    胤礽听着,手里的果子也不香甜了,嘴里味同嚼蜡,再也没有吃水果听故事的好心情了。

    “驻守雅克萨城,管理北面边境是极困难之事。”

    “即使困难,那也是现在就要开始去做的事,孤这就要去提醒汗阿玛。”

    索额图摇了摇头:“殿下稍安勿躁,还请听臣一言。”

    胤礽坐下,屁股墩不安地在凳子上扭来扭去,最终安耐住了要立即去找汗阿玛的冲动,气鼓鼓地说道:“三姥爷请说,”

    “将军治理边境所要权衡的是付出与收获有多少,大清的边境子民少,各族混居,这是困难之一。去往雅克萨之城战线过长,当地气候严寒不宜屯兵屯粮,种植不出粮食来则只能靠龙兴江城往那儿运输粮食,这是困难之二。雅克萨之城因战损毁大半,不宜住人,这是困难之三。”

    “另外,他还要揣摩皇上的心思,皇上是否愿意全力支持他继续攻打,打仗耗人力,耗财力,耗粮草,大清能耗得起吗?而敌军派遣四百五十人驻守雅克萨,正规军则位于伊尔库斯克中屯兵,大清对沙皇俄国并不了解,不知其兵力几何,不知山的另一边他们的国家是什么模样,是怎样的情形,他们是居住在苦寒之地,诞生于冰雪之中的北面蛮夷,他们比咱们的先祖更加野性,弑杀。从皇上御书房的世界地图来看,沙皇俄国的国土并不逊色于大清,可他们的国家有一半以上都在位于寒地。咱们不了解他们,也就不敢轻举妄动。”

    “况且,那一片贫瘠荒芜的土地,既不适合种植粮草,也不适合放牧,撤军回来,也是情有可原。”

    胤礽大声道:“谁说那片土地贫瘠荒芜了,那片土地底下有丰富的矿藏,有黄金、银子、钢铁,还有数不尽我们没有发现过的丰富资源,即使当地没有百姓居住,大清的军队也必须要将那边给围起来,绝不能让它们沦落为无主之地,最终被趁虚而入的敌国占走地方!”

    太子难得激动大声说话,将索额图给弄懵了:“那底下有黄金?”

    胤礽痛心疾首:“还有比黄金更加珍贵的东西啊!”

    他也不能说三姥爷目光短浅还糊涂,因为边境将领,甚至是朝臣可能都与三姥爷的想法是一样的。而明相虽总事事与三姥爷唱反调,在大清北面边境问题上,与三姥爷的态度也是一样的。

    至于汗阿玛……

    胤礽想起自己折腾出来了一堆烂摊子让汗阿玛背锅,他有一点点心虚。哎,自从肃清吏治大清洗开始,汗阿玛从最开始的每日只睡两个时辰,到后来的每日三个时辰,都没空招幸妃嫔了,后宫的娘娘们,一天天像望夫石一样盼着汗阿玛,妃子们幽怨寂寞得天天打麻将。

    朝臣们都说汗阿玛锐意进取,为了肃清吏治,不惜连年幼的太子都“利用”……

    索额图:“这些,也是仙人教授给殿下的吗?”

    “孤又没有去过雅克萨之城,当然是小美给孤看到的。”

    这一声“小美”,索额图没能听见,他听不见,就去瞧胤礽的嘴型,发现自己竟记不得太子殿下的嘴型说了什么。

    索额图心头一颤:莫非是仙人名讳不可提起?!

    他试探着问道:“是仙人告诉殿下,要派兵驻守雅克萨之城,否则敌人会卷土重来吗?”

    胤礽摇摇头:“它并没有说,但是它告诉了孤,若是大清放弃那片土地,会损失多少,又会令子孙后代损失多少。”

    索额图沉吟片刻,对胤礽保证道:“此事,臣会向皇上请奏,还请殿下先莫声张,微臣负责边境事宜许久,比起您的空口说,更能言之有物。但殿下也需明了,皇上也是在权衡投入与付出,分析出开战与停战的利弊才做出打算,沙皇俄国若能安分,按照长远利益来看,与之建立通商联系,比两国开战、交恶更为有利于大清。而若两国持续开战,则损耗国力,大清做不到翻阅雪山,派遣大军去攻打沙皇俄国,他们也无法派兵来攻打我们,到头来我们两国之间损失,而其他国家作壁上观,趁此捞好处,这就得不偿失了。”

    “行,那孤暂时不找汗阿玛说这事。”

    胤礽觉得三姥爷说得有道理,这事儿交给三姥爷做,靠谱!

    “微臣多谢殿下宽仁体恤。”

    索额图悄悄松了口气,为自己在战后的一时疏忽捏了把汗。

    最初,他也是与彭春一样,主张“以和为贵”,奉行“敌人撤退,我不攻打”的仁义之师原则。而今看殿下的态度,竟是主战的,从来都与胤礽走在一处的索额图惊觉自己走错了路子,当即停住了脚步,转而想起弥补的方法来。

    主战,主张派遣军队驻守雅克萨之城一事,还是由他来说出口更好。

    今日索额图本还打算好好教导太子什么是“权谋”,如何做到“以退为进”,“纵观全局”,谁知到头来却闹出了这一出事。

    而太子殿下,对于此次的雅克萨之战胜利并不满意。

    胤礽告别索额图以后,没有去往户部,而是前去找了康熙:“汗阿玛,儿臣想要去研究所一趟,去看看火器营与研究所共同研究到了什么地步。”

    “怎么突然有对火器有兴趣了?朕不是让你去户部学理财之术?”

    “汗阿玛将儿臣丢去户部,是为了让儿臣好好学习别再败家了,儿臣都听进去了,也已经知道做错事了,现在正反省呢!儿臣的数学可好了,学习的时候也没有偷懒。只是今日听索相提起雅克萨之战,得知我们的红衣大炮无法轰开敌军堡垒,这才想要关心一下新式火器的研究进度。”

    康熙头也不抬,手下动笔飞快:“此事,已经交由戴梓负责,朕命其为‘火器研究院’主管官,转管火器研究与改进。研究所有重兵把守,记得带上令牌,让高士奇与心裕派人来接你去,乘坐你派遣用橡胶做轮的马车,你想去,朕不阻止你,但半日之内必须回宫。”

    胤礽忙不迭点头保证:“汗阿玛放心,儿臣一定准时回来。”

    纵观研究所与火器营,其中七零八落地堆放着数门被拆掉的大炮,海禁开启以后,大清花钱,询问各国买了各种火炮与鸟枪来,其中葡萄牙的船只最为先进,而英格兰的火炮威力最大。

    论鸟枪,最出名的则是荷兰鸟枪,火器营与研究所在研究火器之上进行合作,建立了一座院落,名叫“火器研究院”,总负责人戴梓是个研究鸟枪与大炮的天才,他可以拆卸荷兰的鸟枪、葡萄牙的大炮,并且在十天之内,防制出一门一模一样的来。

    胤礽是悄悄来的,马车从研究所的后门进来,没有惊动任何人,身边跟着心裕及銮仪卫,索额图一听他要出皇宫,心中不放心,也跟着凑了过来。

    就这样,待到达“火器研究院”,只见其中有几位穿着文官服饰之人在活动,而“火器研究院”外有御林军守卫,为首的正是在大清洗后升官为御林军东部指挥使的法保。

    法保人高马大的像一只大猩猩,他的身体魁梧健壮,还有一嘴大胡子,就像是民间印象中的黑脸“张飞”一样,一眼瞧去就知道是一个武将。

    索额图上前去与法保说话,那武将一开口,竟称呼索额图为“三哥!”

    胤礽惊呆了,扬起脑袋,像仰望苍天大树一样去看,站在法保的阴影底下,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站在大象底下的小猴子,那么那么渺小。

    索额图还介绍给胤礽道:“殿下,这是微臣的五弟法保,擅骑射,好舞刀弄枪,性子有些冲动鲁莽,但胜在听话,若殿下有所差遣,可吩咐他去做。”

    这一下子,三姥爷、四姥爷与五姥爷,这三个娘家姥爷辈的男人,胤礽全都给认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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