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一。”
电话那端的声音哑的像是铁片刮在岩石上,程一心口一颤,变了脸色。
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个干干净净,她攥了拳,有些紧张的问:“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今晚的种种像是跑马灯在云深的脑海里过,乱糟糟的一团,他不知道该跟程一从何说起。
而且,比起电话里说,他更想当面跟她说。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开始疯长。
想见程一的心情越来越急迫。
几秒之后,云深从沙发上坐起身来:“没什么,我想见你。”
“怎么......”这么突然。
今天还是大年初一。
云深坐的笔直:“我马上就回岩城。”
虽然这个决定非常突然,但程一隐隐有种预感,应该是发生了些什么。
云深不是一个莽撞的人。
事实上,这一年来,他成长的非常快。
他不再是那么浑身是刺的倔强男孩儿了。
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原因。
虽然大年初一离家在程一的世界里是件匪夷所思的事。
但从私心来说,她想他来。
她有点担心。
没有劝阻,程一在片刻之后点头:“好,到站给我电话,我去接你。”
“好。”
挂断电话,云深订了去往岩城的火车票。
票非常紧缺,直到大年初一,还有人奔走在回家的路上,期待着能赶上一顿团圆饭。
没有坐票了。
无论是飞机高铁。
只余下火车票,还有寥寥几张站票。
将近留个小时的行程,云深想都没想,买了票。
连行李都没收拾。
只带了钱包手机和公寓的钥匙,出了门。
临行前去张妈卧室看了一眼,她大概刚刚睡着。
云深没打扰她,给张妈留了张纸条。
打车去火车站。
站在车厢里,始终浮在上空没有着落的心,才一点一点落回胸口。
一夜没睡,但想着即将见到程一,就一点都不瞌睡了。
只是腿有些困。
他还没遭过这种罪。
但想到程一,他觉得值得。
有了她,就好像有了铠甲。
从清晨到中午,等他到站的时候,已经阳光明媚。
他提前给程一发过信息了。
往出站口走的时候,感觉步子都快飘起来,恨不得穿过拥挤的人群一下子飞到程一面前。
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出去。
出了站,嗅到外面的新鲜空气,感觉压在心里的事情都没那么沉重了。
他手里拿着手机来回张望,一眼,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程一。
她穿一件黑色毛呢外套,脸蛋冻的有些发红。
看到她的那一瞬,心口就软的一塌糊涂。
云深一下子红了眼睛,大步走过去,在人来人往的出站口,一把把程一给抱进怀里。
程一有些懵。
不少人看过来。
她想说什么,却被云深收紧的手臂勒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云深把脑袋埋在她脖子里,程一察觉到他睫毛扫在她的脖颈,带着潮湿。
程一闭上了嘴。
管什么别人。
她把手放在云深的背上,一下一下轻拍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云深松开她,在脸上胡乱的抹了一把,牵过她的手:“回家。”
程一任由他牵着,在别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里坐进了车里。
回到公寓。
程一热了水,给自己和云深到了一杯,把水杯给他暖手,问:“饿了没?还没吃饭吧?”
“没,火车上特别挤。”
“那我给你做饭?”
“不用,我不想吃。”
程一微微一怔,很快,回神,她静静的看着云深:“发生了什么?”
云深没有很快回答。
他喝完一整杯水,脱了鞋窝进沙发里,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对程一说:“过来,给你讲个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是他。
程一能猜到。
因为说这话时云深脸上的表情特别落寞。
他的过去,终于愿意这样讲给她听。
程一不知道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只觉得有些心疼。
她坐过去,靠进云深怀里。
云深视线望着空气的某一处,没有焦点,像是陷入了回忆。
在短暂的沉默后,程一听到他的声音。
极力保持平静却依旧带着一丝颤抖。
“我初中那会儿,特别混,初三毕业那年夏天,跟从小长大的那帮人出去玩,是个挺大的湖,在我们邻市,也不知道我妹云浅是怎么知道,出发前一天,她来找我,缠着我要我带她一起去,我起初不想答应的,最后却给她烦的要命,答应带她一起去。”
“她比我小四岁,那会儿五年级刚放暑假,开学就升六年级,全家都特别宠她,从小就特别会撒娇,又长的水灵,烦人的很,撒起娇来让人没辙。”云深回忆起那时的云浅,脸上全是宠溺的笑。
“那会儿家里管的特别严,小丫头成绩好,爸妈老怕我给她带坏了,平时都不让她跟我一起玩,那天我背着家里把她给带走了。”
云深顿了顿,脸上的笑意渐渐散了。
“就那天,我们在湖边野炊,喝了点酒,也不知道是谁提议下去玩会儿,我家那边有河,一帮兔崽子水性都不错,我也跟着下了水,上来要回的时候,发现手机不见了,十有**是游泳的时候掉湖里了,那湖不算太深,刚没过我头顶,但挺大,找起来挺费劲儿,我在湖边蹲了会儿,放弃了,就跟他们一起去收帐篷炊具什么的了,中间云浅过来问了我句是不是什么东西掉湖里了,是什么东西,我瞎应了声,连自己都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我没想到她会当真。”
讲到这儿,云深停顿了一下,压了下嗓子。
但还是没能压住嗓音里的哽咽。
“她拿了跟棍蹲河边捞,我没注意到,我连她什么时候滑下去的都不知道,直到我听到水面上的扑腾声和云浅的呼救声。”
“我们一帮人都跳水里救云浅,但还是晚了,好像就那么几秒之间,她给水草缠住了脚,沉下去,脑袋撞在了石头上,我把她救起来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不醒,满脸都是血水,湖面都飘了层血。”
“后来抢救了一夜,人是救下了,不过从那之后,云浅的智力就变成了四五岁的小孩儿,神经好像也受到了伤害,患了癫痫。”
云深瘫在沙发里,眼睛红红的,蒙了层水汽:“从那之后,她再没去上过学,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我家院子。其实她成绩特别好,跟你一样,她钢琴弹的特别好,她在学校有很多人喜欢,她那么好那么可爱,她才12岁......”
到最后,云深垂下头去,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程一伸手抱紧他,什么都没说。
安静的陪着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情绪才渐渐平静几分。
他抬起头来:“自从那件事后,就什么都没了,她的一辈子都毁了,毁在我手里,我爸妈恨透了我,我也恨自己。”
“程一。”云深静静的看着她,眼睛里全是自责:“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特别混?”
程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攥了他的手,好半天,才说:“这件事不怪你。”
“怎么不怪我?”午后的光束里,云深的眼泪穿过细小的微尘坠在她的指尖:“如果那天,我没答应她就好了。”
“她不该去湖边,这不全是你的错。”
“可我有错,我没照顾好她。”云深把头埋在她的膝盖上,程一抱住他的脑袋,他的肩膀抖的不成样子:“昨天也是,如果我没带她去放烟花,她就不会发病,程一,如果云浅她出什么事,我是不是就是一个杀人犯?”
程一没回答。
他是有错。
可所有的错都来源于他对云浅的爱。
如果真要说他害了云浅什么,大概就是那天他的疏忽。
可谁没疏忽的时候?
他当时,也没猜到云浅会滑下去。
这只是一个意外。
这些年,他把所有的错都归咎到自己身上,承受了所有的一切,把自己折磨的不人不鬼,对于云浅,他又何尝不难过?
明明,他也只是个孩子。
当时该有多惊恐。
可谁有想过他?
程一看着被水渍洇湿的膝盖,视线变得模糊。
云深没得到她的回答,也好像不需要她的回答,他更像是在向她倾诉,把堆在心里几年的话都说出来。
“你不知道,后来我总是会做噩梦,梦到那天云浅满脸是血的躺在我面前,梦到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梦到白晃晃的手术刀,梦到我爸把我按在墙上揍,梦到我妈哭的声嘶力竭,这个家全毁了,全让我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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