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谢清溪虽然这么想着,可转头又觉得不对。此事是因皇上和林雪柔而起,要不是皇帝纳了林雪柔,抢了人老婆,也不至于闹到如今这地步。
至于宁王和康王两人,谁都知道他们之间就是想相互坑对面,最后能弄死对方,结果不仅两人都没落着好,反倒相互都被坑了。
如今皇帝已经夺了宁王的爵位,而宁王府都被围了起来,谁都不许进也谁都不许出。
至于康王府倒是要好一些,康王如今也只是被软禁起来,并没有象宁王那般被关在宗人府。大概皇帝在盛怒之下也冷静下来,所以待康王府的幕僚再举报康王的时候,皇帝并没有象对宁王那般雷霆震怒,反而只是让人将康王关了起来。
所以这就让康王妃有了机会,况且文贵妃是康王的亲生母亲,如今儿子落难了,她如何都会全力以赴的营救。
而作为皇帝钦命主审此案的恪王爷,显然就是她们求情的第二对象。
只是陆庭舟都没想到,康王妃居然会当众拦了自己的轿子,这叫什么事,旁人还以为他这个做王叔的多不尽人情呢。
此时皇帝正在宫里头召唤几位内阁大臣见面,虽说这事他扔给了陆庭舟,可到底还是自己家里头的事情,也不可能就这么撩开手不管。
这会到底是两个儿子,真让皇帝狠下手段,他倒未必是真的。
此时谢舫便先开口劝道:“如今不过是几封来往信函和一个人证罢了,依着臣看,这些证据都尚且不能称为死证,若是就凭这两样东西,要定两位王爷的罪,还为时过早了些。”
谢舫早在家中同谢清骏商议过了,皇上如今将此事交给恪王处理,而恪王身为王叔,同两位王爷并没有冲突的利害关系,更可能是皇上想借着恪王的手,将此事的影响力压到最小。
谢舫这么说,自然是在替两位皇子求情。不过他从未参与过皇子之间的党争,并不存在为谁站队。
此时见他开口了,其他人也是纷纷开口,多半都是求情的多。不过这其中未必就是没有给自己求情的,如今皇上让恪王查宁王、康王两人,可他们自封王入朝参政以来,不知和这朝堂上多少人结交过来,要是真是论起来,只怕京城里一半的官员都能被打成两人的党羽了
皇帝的性子本就优柔寡断占据上风,也正是他这样优柔寡断的性格,这两人如今才能留得一条性命的。
此时陆庭舟正在宗人府内,这里关着的是宁王,他是被康王告发了的。结果康王这会却被自己府上的幕僚告发了,真是不可谓不是讽刺啊。
如今皇上要让他查,不过意思却是要查宁王、康王身边的帮凶,如今皇上还是摆出一副慈父的架子呢。和他说起的时候,只说不信两人会这般丧心病狂的谋算皇父,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怂恿二人行事。
陆庭舟听了只在心中冷笑,他也是和两人一块长大的,却是了解这两人的心性,真让他们干出逼宫的事情,他们倒是不敢,不过要是别的事情,估计两人谁都不会手软。
这会两人同时在皇上名声上做文章,目的就是为了除去对方,他们要不是这么相互下绊子,何至于就让一个成是非钻了空子。
他到了宗人府的时候,直接就去了后堂。这几日宁王府早被围了起来,女眷都是相安无事,只是前院从小厮到师爷有一个算一个都被抓了过来。不过这会没被关在宗人府,这块可是关着皇室宗亲的地儿,他们就算想来也得掂量掂量自个的身份。
陆庭舟让齐心打了一盆水进来,这会正到了夏天最热的时候,他从皇宫里头出来,就被康王妃拦了轿子,这会又赶到宗人府。就算在辽关管着马市那档子事情的时候,都没现在这么累,不仅是人累,心也累,勾心斗角的。
齐心亲自端了水进来,伺候他将擦了脸,还让人拿了衣服过来,让他换上。
陆庭舟想了下还是摇头,这会正好要去看宁王,他那屋子算不得什么干净地方,换了也是白换。
等陆庭舟过去的时候,就看见宁王正吃着饭呢,见他进来的时候,还抬头笑呵呵地打了声招呼:“六叔来了。”
陆庭舟看了眼他出的东西,凉茶、馒头、一碟咸菜一碟炒青菜,青菜连个油星都不见。
他登时冷了脸,便让人叫了宗人府的府丞过来,开口就问他这饭菜是怎么回事。这府丞吱吱唔唔地说,谁进来宗人府都得吃这个。
陆庭舟这回听明白了,这就是宗人府的标准茶,他沉了半晌才说道:“以后给大皇子上热茶吧,就算这么热的天,喝凉的也容易拉肚子。”
大皇子听了这话,扑哧一声就笑开了。
他越笑越大声,最后连眼泪都笑得掉了下来,他看着陆庭舟说道:“还是六叔对我好哇。”
“我对你,岂有皇上对你恩重如山,”陆庭舟听完这话,就是冷着脸斥责道。
大皇子眼泪顺着眼眶流了下来,却又是低头咬了一口手里的馒头,那馒头早就硬了,得在嘴里嚼上许久才能咽下去。刚开始的他还不知道,嚼了两口就往下咽,差点把喉咙都给割破了。
他喝完水,吃完馒头,还颇为语重心长地对陆庭舟说:“六叔不该淌这趟浑水啊。”
“皇上既然有旨,做臣下的只管接旨便是了,”陆庭舟依旧是板着脸教训他。
宁王这时抬起头眯着眼看着面前的恪王爷,就这么间破屋子里头,他一身低调华丽的衣裳站着,不仅丝毫未损他的贵气,反倒有种让整间屋子都蓬荜生辉的感觉。以前倒是不觉得这位六叔有什么特别的,如今看来却是陆家里头少有的明白人。
要是他那会能做到陆庭舟的这份通透,也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了对吧。是呀,他一直当自己的皇子,是皇帝的儿子,可在是皇帝之后,他还是皇上的臣子。有时候他只记得了儿子的身份,却忘了作臣子的本分。
所以他觉得自己去争去抢是对的,却又明白,其实父皇有时候并不想让他们抢的那么厉害。
父皇老了,所以他怕了。
若宁王还是宁王的时候,说不定他会开始警惕陆庭舟,但如今他只是大皇子了,大位已离他远去了,以后谁当皇帝反正都和他没关系。
这也是他能在这里好吃好喝的原因,他能被关着就知道自己是死不的。毕竟他这点小事,远没到逼宫的地步,还不至于让父皇对自己的亲儿子下手。
“如今皇上的意思是,彻查此事,你只管将事情说出来,到时候我定如数向你父皇禀告,”陆庭舟看着大皇子身上的衣裳都是污糟,头发只是束起来,没有任何冠饰。
“没什么可说的,”宁王虽然前头和陆庭舟聊得挺开心的,不过这会该不说的,人家还是不说。
他出了宗人府就直奔着内务府去了,这会宁王府上的小厮都关在这呢。这些人里头有太监也有侍卫,当然还有幕僚,这些幕僚是最紧要的,要是真撬开这些人的嘴,只怕京城真是有不少官员都保不住了。
不过他这边忙的跟陀螺一样,太后却是让人宣康王妃进宫了。这几日康王妃连递了两回进宫请安,都没被允许,结果今个在大街上跪了一回恪王爷呢,倒是连太后都能见着。
她如今已是心急如焚,都顾不上泛酸了。虽知道太后见自己,肯定是为了今日之事,不过她如今也算豁出去了。要是康王真没了,她这个王妃还有什么体面可言。
等被人领进了寿康宫,太后还没说话呢,她自个就先跪下了,眼泪刷地一下流了下来,她哭道:“皇祖母,孙媳知道自己行事无端,可是如今王爷被囚,孙媳也是实在没法子了啊。”
自打康王被关以来,文贵妃就去乾清宫向皇上长跪求情,后来却晕倒在乾清宫门口,皇上让太医去看了,说是中暑了,便让人好生照顾她,到如今都没出来呢。
文素馨也实在是没法子了,好在她父亲给她想了这么一招,拦着恪王爷的轿子,没想到还真能见着太后。
所以这会她只管哭,她不信太后就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孙子出事。这会文素馨倒是挺庆幸自家王爷先把宁王扳倒了,要不然这会就他一个人的话,连法不责众这话都不好用了。
太后是气她坏了陆庭舟名声,她这么一跪,如今这谣言满天飞的时候,指不定要传恪王怎么虐待自己的侄子呢。
可是如今看见她哭的这样,又想起还身陷囹圄的两个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忍不住叹道:“这会老大和老二都错的厉害,不怪皇上会这么生气。如今你还是皇上钦定的康王妃,随随便便在大街上拦轿子下跪,那是愚妇才会做的事情。你只管在府上等着,这事如今归你六叔管,左右他会如实办的。”
文素馨听了这话,只觉得一颗心好像活了过来一般,又是给太后磕了几个响头,这才回去了。
京里头的事情多,谣言散的也快,先前皇上和林贵妃的事情可是沸沸扬扬的闹腾了一阵子。这会宁王府被抄家却是被人真真切切地看见了,所以说什么的都有。
谁知没过几天,京城里头的风声竟是慢慢变了,说这会两位皇子是被奸人所害的,如今皇上还顾念着父子之情,所以不愿惩处两位皇子。
一时皇上的形象就变成了慈和好父亲的模样了,谢清溪在家里头待着,听着外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会又觉得自己那天纯粹是自己吓唬自己,一会又觉得后面肯定还有后招没使出来呢,又担心陆庭舟。
就又这么过了两三天,就连萧氏都觉得不对劲了,她这怎么就在家坐下了。至于谢树元早就问过谢清骏了,问他那天去接谢清溪回来的时候,王爷是不是不高兴了,要不然媳妇这么几天不回去,他怎么也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谢清骏是这么和谢树元说的,我和王爷都商量好了,觉得这几日康王妃和她娘家肯定会上门叨扰,所以索性就让她回来住。
至于中间这么点争吵,自然是略过不提了。
陆庭舟照旧把这几日审问出来的笔录送进宫给皇上看,不过皇帝不喜欢看奏折,他倒是喜欢炼丹多些。之前气得要杀儿子的心差不多都下去了,这会又想起大皇子和二皇子来,还拉着他说了不少他们两小时候的事情。
结果陆庭舟却发现,他说的居然一件都不对,一会皇帝将自个小时候闹得笑话按在了大皇子身上,一会又将三皇子生病的事情按在了二皇子头上。他倒是没反驳,只点头说是。
末了,皇帝拉着他说道:“朕如今只怕他们都好好的。”
好一颗慈父之心啊。
于是慢慢的风头就开始变了,来给陆庭舟求情的人不少,有女眷也想上恪王府的,结果一打听才知道,恪王妃这会正在娘家住着呢,好像是小两口拌了嘴。
所以谢清溪这边消停了,可陆庭舟那边却越发地艰难了,他是皇上让办差的,如今皇上虽然心软了,可是却迟迟不叫停,所以他就必须得往下查下去。大皇子府里的人得审,二皇子府里的人也得抓。
直到大皇子有个侧妃怀了三个月身孕,熬不住流产了,这就跟捅了马蜂窝一样。京城里头开始传陆庭舟审案子手段残酷,居然连孕妇都不放过。
这风声也不知是从哪儿开始传出来的,反正越传就越是有鼻子有眼睛的。老百姓就爱听皇家的这些事情,之前皇上的事情好不容易消停,这会又来了个硬心肠的王爷。
大皇子府上孕妇的事情,跟陆庭舟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府里的人是皇上让抓的,大皇子府是皇上让围着的,如今不管是受了惊吓落胎还是生了病落胎,那都和陆庭舟没一丁点关系,不过就是因为他如此是主审此案的,所以坏的烂的都朝他身上糊就是了。
不过这事情大概真的让皇上受了点震动,没一会京兆府就抓着一伙人,听说他们是见张梁跳了城墙,又听说张梁家财万贯,便想着趁机抢了他家。这伙人就是见财起意,想捞点银子,结果打劫的人里头有个在药材铺当帮佣的,偷了店里的蒙汗药给他们,谁知居然拿成了砒霜,所以才毒死了这一家子。
京兆尹去查了那间药店,几个月前还真丢了一包砒霜。
书上都不会有的情节,结果这会就出来了,京兆尹的人一审,各个都认罪画押了。再加上这伙人都说不认识二皇子,那二皇子杀张家人的罪名就不成立,更巧的是状告二皇子的那个幕僚在狱中自尽了,听说是奸计未能得逞,畏罪自杀的。
这会陆庭舟就又多了一个头衔,无能王爷,查了这么久什么都没能查出来,结果还是京兆尹的人先查出来的。
既然这事不管二皇子的事情,那人自然就得放了。二皇子一放出来就要进宫给皇上请安,结果皇上让他在家好生读书。
张家的事情算是了,那大皇子还关在内务府呢。结果没多久,就查出来了张梁和大皇子的信是伪造的,根本就不是大皇子写的。其实这些信是伪造的,根本就不难查,当初皇帝之所以信了康王的鬼话,那是因为他愿意相信,他需要有一个人出来给自己背黑锅。
你看张梁骂我的那些话,都是别人指使的,你看京城这些百姓背后议论我的事情,都是胡编乱造的,根本就不是真的。皇帝只是需要一个发泄口,等他发泄完了,大皇子和二皇子也就没事了。
陆庭舟这会是彻底闲了,他躺在自家凉棚下头,看着头顶上的那片天空。也不知人是不是真的在天有灵,如果父皇真的能在天上看见,看见皇兄这么儿戏地处理国家大事,这么玩笑般地对待两个皇子,会不会显灵呢。
陆庭舟不知道先皇会不会显灵,他只知道自己是真的厌了,厌恶了皇上这种行事作风,厌恶他说一套做一套的方式,厌恶他每每总要找人背黑锅。
上回是大皇子,这回是他。是呀,他是面冷心更冷的辣手王爷,他是心慈的皇父,皇恩浩荡,万寿无疆。
真的是皇恩浩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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