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文杰和蒋紫阳夫妇住在蒋紫阳单位的职工房,廖文杰和朋友合伙开了一间广告公司,算个中小企业,自打开业以来生意一直不景气,公司发展每况愈下,廖文杰及合伙人将其摇摇欲坠的支撑了将近两年,公司落了个内忧外患的空壳。
目前筹措绑匪要求的一百五十万现金成了一大难题。
天色才晴朗了不久,此时又下起雪来。
邢朗挂了电话,从露天阳台回到室内,关上一道推拉门,把纷乱飘飞的雪花阻挡在玻璃门外。
窗边摆着两把藤木椅,廖文杰坐在藤椅上,用力的搓动手掌,面色灰白,瞪大双眼,紧张且满怀期待的看着邢朗:“怎么样?”
这两天廖文杰瘦的厉害,两腮下陷,双眼深凹,眼睛里布满红血丝,下巴冒出一层胡茬。像是被妖精吸干了精血的文弱书生。
邢朗打落身上的一层雪花,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喝了一口热茶才说:“我们局里最多帮你借二十万。”
二十万,距离一百十五万遥遥无期。
这显然不是廖文杰期望中的数字,他低下头,艰难又痛苦的沉默着。
邢朗看了一眼在客厅里安装监听设备的小汪等人,又看向廖文杰,漆黑平静的眼中怀揣着深不见底的疑虑。
他处理过多起绑架案,遇到的受害者的家属在接到绑匪的勒索电话后,无论有没有求助警察,都会配合绑匪事先筹措好资金,其中有人变卖家产,有人借光同学和朋友,还有人像银行借款。总之,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条能够筹借资金的渠道。
但是廖文杰却和他们不一样,从绑匪提高赎金到现在,廖文杰再无动作,既不向朋友借钱,也不起底存款,只是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到警察和政府身上。
对此,邢朗提示过他,先向亲戚和朋友借,廖文杰的答复是;当初他开公司的时候已经借遍了亲友,如今还外欠着一大笔钱,现在是无论如何也借不到的了。
“我和紫阳的存款加起来就只有十万块不到,加上你们找的二十万,也才三十万块钱,这可怎么办啊。”
听着廖文杰的诉苦,邢朗在里面发觉了一个极大的漏洞。
“三十万?前两天你还能拿出来五十万,现在怎么只有三十万?”
邢朗看着他问。
廖文杰紧紧的拧着眉,神色痛苦的好像被人在心口割了一刀,正在放血,连说话都变得吝啬:“那五十万,不是我的钱。”
“谁的钱?”
“是,我岳父的钱。”
邢朗迅速在脑海中回忆小赵调出的资料,找到了他口中的岳父。
蒋紫阳的父亲蒋钊是一名年过五十还郁郁不得志的作家,早年前成功出版过一本小说,后来凭着一腔热情辞去政府职门铁饭碗的工作专职在家写作。但却再也没有作品发表成功,只偶而给杂志社写些零碎的稿子赖以谋生。
他的妻子,也就是蒋紫阳的母亲因不满他整天游手好闲专攻旁门左道,积怨已深。蒋钊当全职作家的那几年里,家里的日子过的一日比一日凄苦,妻子不堪忍受,于蒋紫阳七岁那年和蒋钊协议离婚不成,离家出走。至今了无音讯。
蒋钊是一个狂热的写作爱好者,小赵找到了他去年三月份写的一篇博客,他说自己‘著有等身之作,却命中无伯乐’。这样一名对自己的梦想怀有极大热情,但却对妻女都不负责任的父亲游走在全国各地激发创作灵感,蒋紫阳的婚礼都不曾出席,更不知女儿什么时候把自己嫁了出去。
连蒋紫阳都一年见不上他两回,廖文杰对他更是没有什么清晰的印象和深刻的感情。
“蒋钊回来过?”
邢朗对这名游吟诗人般的父亲有些好奇,更好奇他从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廖文杰道:“不知道,大概半个月前,我们在门口发现了一个信封,信封里有一封信和一张银行卡。”
“信在哪儿?”
廖文杰起身去了卧室,没一会就拿着一封信回来。
邢朗打开看了看,省去掉书袋般咯牙的问候,直取这封信的核心思想。
简而言之,蒋钊得知女儿怀孕且临盆在即,念及女儿至今住在职工宿舍,没有一套自己的房子,于是送给女儿一张银行卡,让她换一套适合三口之家居住的房子。
看完,邢朗把信扔到旁边茶桌上,问廖文杰:“卡呢?”
廖文杰从牛仔裤口袋摸出一张银行卡,没有交给他,只是给他看了一眼。
“卡里有多少钱?”
信里并没有提及卡里一共多少钱,既然廖文杰已经从卡里取出了五十万,那他肯定已经查询了卡里的金额。
“一共……一百五十万。”
邢朗眼睛微微一眯,眼中神光更暗:“一百五十万?”
廖文杰神色痛惜不已:“是,一百五十万。”
“既然你有一百五十万,全拿出来不就行了?”
像是在试探他什么,邢朗用一种别有深意,讳莫如深的口吻道。
廖文杰垂头不语。
邢朗蓦然一笑,又说:“难道你的老婆和孩子还没这一百五十万值钱?”
闻言,廖文杰从眼神到肢体都僵住了,只是眼角微微抖动,貌似在回忆什么事。
此时小汪装好了设备,正在拨打客厅中的话机调试,话机中的‘笃笃’声像是舞台上催角儿上台的鼓点,越来越急,越来越慌,越来越不成调子。
在这刺耳惶急的鼓点中,廖文杰逐渐白透了一张脸,额头上渗出一层汗。
邢朗瞥他一眼,忽然转向客厅,皱眉道:“怎么回事!”
随着他这一声低喝,廖文杰眼皮子直颤,像被吓了一跳似的,身体迅速抖了一下。
小汪说:“信号串了,正在分频。”
“快点弄好。”
邢朗在所有人都俨然不觉的情况下使了一招隔山打牛,真正被他吓到的人略显匆忙的端起茶杯,手抖了好几次都没有把茶杯送到嘴边。
邢朗回过头,把他随时会从手里翻落的茶杯扶正,保持着弯腰凑近他的姿势,抬起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看着他,说:“廖先生,看来你还有事瞒着我。”
“我没有!”
廖文杰像是被逼急了似的低吼道,脸色透出白纸一般的僵硬惨白,紧紧捏着茶杯,用力深呼了几口气才说:“我也是为了我们的孩子!紫阳的预产期就在两个月后,但是我们还挤在这间破房子里,到时候孩子生下来,我们三个人怎么住?而且,抚养孩子又是一大笔花费,还要请月嫂和保姆,那一项不需要钱?紫阳生完孩子,至少要在家里调养三个月,她没有收入,我的公司又在上升期,我们根本没有能力把孩子照顾好!”
邢朗皱起眉,心里孤疑更深:“所以呢?”
“所以我必须留下这笔钱!这一百五十万可以帮我们减轻很多压力!”
“……但是现在你的妻子和腹中的孩子被挟持,需要这笔钱赎人,你拿不拿出来?”
廖文杰垂头怔了许久,忽然把茶杯放下,痛苦的抱着脑袋:“当然要拿出来,只要紫阳和孩子能平安回来,这笔钱不算什么。”
邢朗深长的看他一眼,又打开蒋钊写给蒋紫阳的那封信,想找到蒋钊得到这笔钱的原因。
一百五十万不是一个小数目,对于一个落魄的穷酸作家来讲,简直是天文数字,蒋钊又是从哪里得到的这笔钱?
很遗憾,蒋钊并没有在信中告知蒋紫阳,他通过什么渠道得到的一百五十万。
“头儿,信号调试好了。”
小汪那边大功告成,站起身抹了把汗,对邢朗道。
话音刚落,就听摆在茶几上的红色话机响起了预设的铃声。
叮铃脆响使得在场每个人都条件反射般保持静默,看着正在响铃的话机。
小汪连忙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的号码:“01开头,是公共电话。”
坐在电脑前的技术员已经带好了耳机,对邢朗点了点头。
邢朗满面沉着的对廖文杰使了个眼色,廖文杰方迟疑的走过去,看了一圈周围对他虎视眈眈的警察们,拿起了话筒:“喂?”
经过电脑处理的声音被外放,电话线彼端的声响清晰的被在场每一个人听到。
邢朗坐在藤椅上,连人带椅子转向客厅,看着和不明对象通话的廖文杰。
一阵被放大数倍的电流声过去后,想起一道经过变声,过度厚重低沉的男声。
“是我。”
廖文杰飞快的看了看邢朗,后者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对他压了一下手掌,示意他不要紧张。
但是隐藏在暗处试图伪装的警察们很快被绑匪拆穿。
那个男人沉沉的笑了一声:“你身边有警察吧。”
廖文杰用眼神向邢朗求助,邢朗只是看着他摇了摇头。
“没,没有,只有我一个人。”
“钱准备好了吗?”
“好了,准备好了。”
“两天后,带上钱,在火车西站搭乘K113次火车。”
廖文杰再次看向邢朗,紧张的问道:“你,你让我去哪儿?”
“让你身边的警察查一查,就知道那列火车去什么地方。”
邢朗听出他准备挂断电话的意图,忽然起身走到客厅,拿走了廖文杰手中的话筒:“等等。”
正在追踪信号的技术员飞快的和他对视一眼,敲击键盘的手速更加湍急。
“你是谁?”
“西港区刑侦支队,邢朗。”
那人又笑了一声:“你好,邢警官。”
邢朗给一旁的小汪打了一个手势,小汪立刻打开另一台电脑查询K113次列车。
邢朗也笑了笑:“客气,我就直说了,你在明知警方介入的情况下还提前告知廖文杰交易地点,是想像上次一样,调动警力演一出闹剧吗?”
提起上次那场规模浩大的围捕行动,那人不客气的笑了起来,笑声低沉且狷狂:“看来你们警察还是有点脑子,没错,我还没玩够。”
邢朗冷笑:“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当然是要钱了。”
“既然你想要钱,那我提出一个合作方案。”
“合作?”
邢朗斜着唇角,脸上那丝笑意像是刀刻似的深刻又锋利:“你想要钱,我们想要人。一百五十万赎金买你手上两条人命,只要你把蒋紫阳安全的交出来,我放你走。”
“呵呵,放我走?”
邢朗看了看手表,通话时长已到三分钟。
“警察没有你想的那么窝囊废,上次被你捡了便宜只是因为有廖文杰和你里应外合,现在廖文杰被我们控制住了,你休想他再配合你。经过上次一闹,现在媒体把舆论导向都针对西港分局,实话告诉你,我们不在乎那一百五十万,只要蒋紫阳平安回来,西港分局挽回公信力,一百五十万,你尽管拿走。”
说完,邢朗低垂的眸子忽然抬起,漆黑的眼眸中杀气四溢:“不过话说回来了,如果你试图再次让警方陪你过家家,趁机抬价,到时候就算鱼死网破,我也不会放过你。”
“……鱼死网破?你们不要人质?”
邢朗很轻蔑的冷笑一声:“我刚才说的话你听不懂吗?西港分局只想挽回公信力,而挽回公信力的方法有两个,要么解救人质,要么缉拿绑匪。现在摆在你面前的也有两种方案,一,钱货两讫,我们要人,你要钱,别再他妈的耍花样。二,你可以体验被全城追捕的感觉,到时候我要的不是人,而是你的命。别误会,我跟你提出何解的方案,不是怕你这个王八蛋,而是把人质的安全摆在第一位,蒋紫阳患有先天心脏病,身体很不好,肚子里的胎一直不稳定,被你这么一折腾,流产的几率非常大,她的预产期就在下个月中旬,现在一旦流产,很有可能一尸两命。或者她赶在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之前就猝死了也有可能。”
说着,邢朗语气一沉,陡然发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傻逼,我在给你保全人质的机会!一旦人质死在你手里,毙了你也有理由!”
一段使人焦灼难耐的沉默过后,那人再次开口:“你想怎么交易?”
此时,小汪把电脑屏幕转向邢朗,上有K113次列车的信息。
邢朗迅速的扫了一眼:“十二月二十七号,下午四点十五分,从简羕开往龙熹山的K113次火车,廖文杰带着钱上火车。而你,带着蒋紫阳上火车。”
“你们就不担心蒋紫阳出现意外?”
“目前为止,我们把人质安全放在首位,如果你不配合我们,到时候大家都乱起来,谁也顾不得谁的命!重复一次,廖文杰带钱上车,你带人上车,交易的时间地点由你定,我的人只在外围监视,这是我给你最后一次全身而退的机会,如果你再起猫腻,别说要钱,你要命都得先问问你自己有没有那么大本事和全城警察作对!到时候就算把芜津市围起来,一寸土地一寸土地的搜,我们都会把你找出来,再剁碎了你,给你烧一个亿的纸钱!”
那人沉默了片刻,发出一声诡秘的笑声:“邢朗是吗?行,你够狠。”
“别他妈扯淡,你就直说你同不同意。”
“……好,就按你说的办,我带蒋紫阳上火车,如果你的人不规矩,别怪我撕票!”
“操,你撕!你前脚撕票我后脚就毙了你,你他妈脑子不好还绑什么肉票,买一把玩具枪去抢超市吧,傻逼!”
那人咬了咬牙,想挂电话,邢朗又道:“等一等。”
“干什么?”
邢朗端起桌子上盛着半杯水的一次性纸杯,润了润冒火似的喉咙,沉声道:“让蒋紫阳跟我说话,我必须确认她还活着。”
“她不在我身边,但我向你保证,她还活着。”
技术员忽然把耳机摘下来,将电脑转向邢朗,指着屏幕中一个坐标。
邢朗沉着的点了点头,递给小汪一个眼色。
小汪即刻点了几个人,匆匆离开廖文杰家。
“你的保证有个屁用,要么让我听到她的声音,要么让我看到她,我给你一百五十万买的是两条人命,不是亡魂。”
那人犹豫片刻:“……晚上八点,你会看到她。”说完笑了笑:“恕我不能奉陪了,邢队长,你已经确定了我的位置,你的人正在赶来的路上。”
电话被挂断,响起忙音。
邢朗把话筒一扔,立刻掏出手机联系小赵,把技术员追踪到的位置告诉她,让她尽快调取周边监控。
很快,小赵把电话给他拨了回来:“老大,这是熙春路和滨海大道交叉路口的一个电话亭,内部的监控设备早就撤了,只能从路边的私用摄像头里找,需要一点时间。”
“尽快,你直接和小汪联系,他现在带人过去了。”
“是,诶诶,对了,你赶快回来吧,刚才王副队和魏老师出现场了,又拉回来一具尸体。”
闻言,邢朗忽然觉得口渴的厉害,把杯子里的水喝干净,起身往门口走:“知道了,我马上回去。”
在门口,邢朗回头看向留守在廖文杰家里的两名刑警,嘱咐了他们几句,然后竖起皮衣领口,走在冷风阵阵的楼道中。
天色将晚,路边点起了灯火,残存着天光的夜幕下,路边的点点灯火像是在幽暗中绽放的花朵。
驱车赶回警局的路上,邢朗不停的看表,此时距离八点钟还有不到一个半小时,他不知道绑匪欲通过什么方式向他证明蒋紫阳还活着。
一辆印着‘现场勘查’字样的警用车辆歪歪扭扭的停在院里,一看就是出警回来停的匆忙。
邢朗停好车,然后让保安小石把这辆车开到不阻碍通行的地方,拢紧皮衣快步登上台阶。
在一楼大堂,他在长椅上看到一个身穿冲锋衣,牛仔裤,满脸青春痘,戴着高度数近视眼镜,明明很年轻,却打扮的无比老派的年轻人。
年轻人被他拿眼睛一扫,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挺直了腰背,双手规规矩矩风放在膝盖上,坐的非常端正。
听到他回来的消息,陆明宇拿着一份现场勘查记录从楼上下来,把文件递给他:“今天下午四点钟,江边打捞破漂浮物的清洁工报案,发现一具漂浮在江面上的女尸。”
邢朗退后两步,在墙边椅子上坐下,一手摸着暖气片,一手翻开了勘查记录:“江里的浮尸?溺水而亡还是抛尸入水。”
“后面有照片,尸体被发现的时候衣着整齐,但是裤链破损,目前无法确定是被流水冲开,还是生前被侵犯。”
邢朗直接翻到现场照片,看到一具浑身青白,在水里泡的肿胀松软的尸体。
冬季,江水流的急而不结冰,也阻止了尸体的腐烂,所以死者面部五官清晰可认,从死者眉目可辨认她是一名年轻的女性,或许只有二十多岁,却不知是何原因浮尸于江中。
“死者身上有可以证明身份的物品吗?”
“没有,她身上什么都没有,魏老师在上面标注,在她的脖子里找到过敏的痕迹,或许是她生前佩戴项链所导致的创源红肿。但是她现在身上什么都没有。”
邢朗沉吟片刻:“裤链损坏,财物消失……可以立案了。”
说着把文件递给他:“尸体呢?”
“魏老师和秦主任正在解刨,已经一个多小时了。”
邢朗往一楼尽头的解剖室看了一眼,然后看向坐在他斜对面的穿的像个中年人的年轻男人:“他是谁?”
陆明宇道:“哎,差点忙忘了,他是恒远科技的员工,叫杨鹏,魏老师让我把他带回来,可能和江雪儿失踪案有关系。”
“什么关系?”
“魏老师怀疑二十号晚上回到江家的不是江雪儿,而是周司懿。当天碧水金庭安保系统升级,关掉了摄像头,恰好负责升级的是周司懿投股的恒远科技。杨鹏算是周司懿的下属。”
邢朗精神一振,看着杨鹏的眼神瞬间认真起来:“问过话了?”
“还没有。”
邢朗对杨鹏招了招手,杨鹏挪着小步朝他走过去,站在他面前,低着头道:“警官,你们找我……”
“你还是实习生?”
邢朗打断他,看了一眼他挂在脖子里的员工牌。
“是。”
邢朗端详他两眼,道:“我就直接说了,周司懿涉嫌绑架杀害一名女大学生,他是警方重点侦查的对象,如果他让你做过什么事,而你向警方隐瞒,你知道什么后果?”
杨鹏吭吭哧哧道:“周,周总让我做的都是我分内的事。”
邢朗低笑一声:“那你说说,当你为碧水金庭升级安保系统的时候,他都让你做了哪些分内的事?”
杨鹏开始出汗,额头上很快渗出一层油腻腻的热汗,仓惶局促的转动着眼珠。
邢朗皱了皱眉,不耐的对陆明宇说:“先把他带到审讯室。”
听到‘审讯’两个字,杨鹏立刻联想到‘用刑’,忙道:“别别别,警官,我说。”
“那就快说。”
“周总也没让我干别的,就让我在晚上八点三十分打开碧水金庭的东门,直到系统升级完毕再关上。”
“接着说。”
“他说只要我保守秘密,就能在实习期结束后留在恒远。”
“没了?”
“没了。”
“他只是让你打开东门,没让你干别的?”
“真的没有了,警官,我不敢撒谎。”
邢朗叫住经过的一名科员,让他带杨鹏上楼做笔录。
杨鹏走后,陆明宇道:“邢队,这是一个突破口。”
邢朗却不这么认为:“难,他没有直接目击周司懿从东门进入小区,周司懿有很多种借口狡辩。”
说着,他顿了一顿:“不过我们倒可以确定,江雪儿的确落在了他手里。”
楼道远处响起开门声,邢朗转头看去,见魏恒拿着纸巾擦着手,略低着头朝他们走过来。
可能是刚脱掉白大褂的缘故,魏恒还没来得及穿上自己的外套,上身只剩一件黑色衬衫,衬的整个人消瘦又挺拔。
邢朗看着他,微微皱了皱眉,他觉得魏恒比前两日似乎瘦了一些,而且这人都瘦在了腰上,本来腰就细,现在腰胯更窄了一圈。
跟他在一起还把身体熬瘦了,这让邢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魏恒不知道某人盯着他的腰胡思乱想了片刻,擦干净手上的水,把纸巾扔到楼道旁的垃圾桶里,径直的朝邢朗走过去,站在他面前,双手习惯性的插进裤子口袋:“尸体解刨完了,秦主任正在作报告,我可以先简单分析一波,听不听?”
邢朗拍了拍旁边的空位:“坐下说。”
魏恒没坐,往旁边走了两步,倚在暖气片上,道:“死者为女性,身份不明,死亡时间在一个月之前,年纪在十七岁到二十五岁之间。死者口鼻处没有发现蕈状泡沫,支气管、和肺泡内没有发现溺液和异物,仅在上呼吸道发现少量液体。肺脏表面有轻微的肋骨压痕,但是没有出现溺死斑和水性肺气肿,肠胃中没有溺液,只有口腔和咽喉部位发现少量液体。体循环各器官及骨骼和牙齿内没有硅藻,仅在肺部检测到少量硅藻。并且,死者的冠状动脉粥样斑块形成明显狭窄,局部狭窄超过50%,结合死者阴部外**肿胀,且患有先天心脏病。”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魏恒停下来,歇了一歇,看着邢朗下定结论:“基本可以确定死者生前遭受性侵犯,或许就是在被性侵的过程中突发心脏病,造成心源性猝死。然后,凶手将她抛尸江中。”
邢朗更精简道:“谋财害命,强奸杀人……DNA鉴定什么时候能出来?”
“已经让沈警官送到市局加急了。”
魏恒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现在,应该回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大堂响起飒爽的脚步声,沈青岚穿着白色羽绒服深蓝色牛仔裤,裤脚被短靴裹住,围着一条白色围巾。一张瓜子脸被围巾掩住下巴,更显得她的双眸如清辉般冷淡又耀眼。
她大步流星的拐过弯儿朝这边走过来,身上沾了室外的冰凉寒气。
“在DNA信息库里找到到了死者,这是她的信息。”
沈青岚直接把文件递给邢朗,解开脖子里的围巾扔到了陆明宇怀里,站到魏恒身边把双手放在暖气片上,微微打了个哆嗦:“今天晚上真冷。”
陆明宇不言不语的把她的围巾叠好放在腿上。
魏恒刚想和她聊两句闲篇,就见邢朗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紧紧的盯着手中的文件。
魏恒忙走过去把他手中的文件拿走,迅速的看了一遍死者的身份信息。
“曲兰兰?”
死者曲兰兰,十八岁,旁附了一张彩色免冠证件照。是一个皮肤有些黑,但长得很精神漂亮的姑娘,印在照片上的笑容也相当淳朴憨厚。
若非邢朗认识死者,不然他不会面对一个死去的受害者表现出如此强烈的反应。
“你认识她吗?”
魏恒问。
邢朗紧皱着眉,漆黑的眼睛里翻腾着凌厉的寒光:“半个月前我见过她,但是她不是死者。”
魏恒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邢朗顿了一顿,忽然用力拨了拨头发,语气沉的似海:“半个月前我见到的女孩儿身材瘦小,不到一米六,但是刚才我看过现场勘查记录,上面记载尸长171厘米。死者曲兰兰和上次我见到持有曲兰兰身份证的女孩儿不是同一个人!”
魏恒也很诧异,垂眸思索道:“死者的死亡时间超过一个月,而你见到自称曲兰兰的人是在半个月前,那就是说这个女孩儿是在曲兰兰死后,冒名顶替曲兰兰的身份?”
在窗边站久了,虽然身旁有暖气片,但窗户上的寒气还是扑打着魏恒的身体,在他皮肤上刷了一层冰冷的寒意。
“你刚才说她还有曲兰兰的身份证?那她现在人在哪里?”
魏恒问。
邢朗愈加气闷:“就怪在这儿,她失踪了。”
失踪?两个曲兰兰,一人死亡,一人失踪,这个曲兰兰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邢朗忽然抬起眼睛看着窗外:“什么声音?”
魏恒留神听了听,听到从警局门口街道上飘来的‘雪绒花’钢琴曲,道:“是垃圾车,每天晚上八点左右经过警局门口这条街。”
“八点?”
“嗯,现在是八点零贰分。”
邢朗皱着眉,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有瞬间的恍神,忽然道:“大陆,拦住那辆垃圾车!”
街道上,寒风似刀中,播放着‘雪绒花’的垃圾车从警局门口驶过,悠悠远去。
带着近视眼镜,脖子上挂着‘恒远科技实习生’员工牌的年轻人口袋里拿出一把至今还来不及扔掉的橘子皮,扬手扔进了从他身边经过的垃圾车里,然后袖着手低着头急匆匆的远离身后的警局,拐过一个路口,站在路边一间饭店门口,掏出手机拨出去一通电话。
“周总,警察真的找我了,我按照您的吩咐把您让我打开碧水金庭东门的事告诉他们了,除此之外一个字都没多说。”
周司懿轻轻一笑:“很好,接下来就没有你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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