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六王爷也像是看到她了,勾了勾唇,又转回了头。
沈宁暗叹运气不佳,叫差役停了下来,她顶着日头走上九曲木桥,到了亭子里头,她笑语吟吟地福了一福,“民妇给王爷、将军请安。”
按理平民百姓见到皇亲贵族是要磕头行礼的,也不知这李夫人是不懂规矩还是装傻充愣,万福暗忖,也不敢多嘴。
料到她会过来的东旌辰头也未抬,手下落子。
黄陵笑道:“原来是李夫人。”
沈宁咧嘴一笑,“二位大人好兴致。”
黄陵道:“忙中偷闲罢了。”
“那便不扰二位了。”沈宁说着就想告辞,东旌辰却在此时开了口,“李夫人来得正好,子陵心不在焉,与他下棋也无趣,李夫人来陪本王对弈一局罢?”
黄陵闻言,笑着站了起来,“李夫人,请。”
这二位不会是特意在此处等她的吧?沈宁自作多情了下,连连摆手,“草民身份卑微,又怎敢与王爷博弈。”
“本王说使得,那便使得。”东旌辰没有捉蛐蛐时的耐心,一言一行尽显皇家霸气,“坐罢,李夫人。”
这位爷……沈宁腹诽,真是传说中的天才演员。
这性格说得好听点叫喜怒无常,难听点就是分裂性人格,俗称变态。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她微微一笑,对黄陵点了点头,坐了下来,一面摆棋一面想起来了,“说来将军与民妇的那局棋还未下完呢。”她随口道。
“哦?”东旌辰颇感兴趣。
“主子贵人多忘事,不正是我等来云州的那日,咱们在乱坟岗的亭子里头下的?”黄陵笑道。
“呵,瞧我这记性。”东旌辰布好棋,摆开折扇扇了两下,有些漫不经心。
沈宁轻笑一声,难道冷立青干过的事都忘了,若是真的,那就……太有才了,“王爷那对宝贝蛐蛐儿该是养得好好的吧?”
东旌辰一拊掌,“忘谁也忘不了它们!”
黄陵嘴角似是抽搐了下。
沈宁有些错愕,看着他那副得意的模样不由莞尔,原来这喜好是真的。不过她怎地也想像不出他现下这副贵公子作派去逮蛐蛐儿的模样。
万福笑道:“您与李夫人两人好容易捉的大元帅蛐蛐儿,回了京不知得羡慕多少人去。”
东旌辰哈哈大笑,抬手道:“李夫人,请。”
“请。”
“子陵有事便去吧。”东旌辰示意沈宁开局。
“属下告退。”
沈宁抬头对黄陵一笑,然后转回头,还想着该以什么心态下棋,对方首先落了子。她定睛一看,额上三条黑线,她倒是十分明白这货以什么心态下棋了。
什么样的人才第一招是将“帅”移了下来……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沈宁顿时意兴阑珊,支炮当中。
东旌辰一手把玩手中羊脂玉蝉,一手用折扇移子,很是惬意。
沈宁爱棋,最是恼他这样拿棋当幌子的做法,心想有话就直说呗,非得制造氛围。这火气加之两天来的郁气攻心,一时冲动三两下将了他的军。
见双炮架住己方老帅,东旌辰着实愣了一下。他看向带着得逞浅笑的女子,一时哑笑失笑。
万福心想这妇人真真大胆,不知身份倒也罢了,如今与王爷对弈,还敢不管不顾。
“李夫人棋艺高超。”东旌辰十分真挚地夸赞一句,收子重新布阵。
“谢王爷夸奖。”沈宁状似很开心,笑得眼儿都眯了。
“……”东旌辰意味深长得说不出话来。
沈宁扬唇将棋摆好,问了一句:“王爷,还下么?”
“自然。”东旌辰笑了,示意换她开局。
她不推辞,横冲当头炮。
这夫人直来直往的性子让他不由怀疑昨日在偏院她是如何忍下来的,东旌辰摇头,眼里带一丝莫名笑意。
她确是像能做出些事儿来。“不知夫人师出何门?”
“无门无派。”她回答得干脆。
“家承何处?”
“呃,说了王爷兴许也不知道,民妇是大山沟子里头出来的,那村子小得连个名儿都没有。”
若说沈宁到了景朝愈发娴熟的技能,那定是撒谎。天可怜见,她真心不容易啊,随意一句蹦出些现代专有名词,她就要用十句来圆,但有些话尼玛解释不来又该怎么办?就像上次有人问老天为何下雨,她随口说了句“上google上百度一下”,话一说完她就后悔了,能问出老天为何下雨这种有钻研问题的人对她这句话简直想一字一字让她解释,何谓上“狗狗”、上、摆渡、一下?摆渡、又能出个毛?最后问得她欲哭无泪,人神共泣!
大山沟子、无门无派的村里姑子能得游知州与子陵的另眼相看?东旌辰看她一眼,似有不悦。
“王爷莫非不信?”沈宁并不惊慌,“民妇只不过是些皮毛功夫,连一点儿内功也没有,黄将军可做证的,而且云州百姓都知是相公看民妇可怜才收了民妇的。”
“那末李夫人的武学战术是从何处习来?”
“这……”沈宁咬了咬下唇,“民妇不敢欺瞒王爷,这些都是相公教的,我家相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个惊世奇才,若不是天妒英才,我家相公当上宰相都不稀奇!”
见她如同所有小妇人一般滔滔不绝地夸赞自己相公,东旌辰心底到有些惊讶,从游知渊口中得知她那病死的相公当初是为了冲喜才娶她过门,她按理心里头当有些埋怨才是,如今看来,倒是对她相公情谊颇深,丝毫看不出如花年纪守寡之恨。纵使他不曾见过寡妇,也知她这副模样太过开朗了些。
两人貌似随意地闲聊,万福聚精会神地听着,突地发觉说着说着,李夫人久久没回主子问话,正犹豫是否提醒一句,却见两人竟都埋首棋局,蹙眉沉思。
他识趣地闭了嘴。
半晌过去,棋盘之上只被一来一往移了两子,高明者对弈总让外人觉着无趣,许久不见动静,落子刹那却不知意欲何为,只是对弈之人之间的杀气腾腾,却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双方思虑许久,杀马弃炮,舍車保帅,无硝烟之战。
黄陵自外归来,见两人还在棋中厮杀,颇为惊讶地默默站立一旁观看,再见棋局走势,瞄一眼全神贯注的六王爷和李夫人,神情莫测。
不知过了多久,东旌辰抬了头,脸色未变,但看向沈宁的眼神变了。
沈宁也抬起了头,粲然一笑,“王爷,这局应又是我胜了。”
又?黄陵背手诧异。
“……嗯。”从没想到自己会输给一个女子,而且一连两局。
“承让!”酣畅淋漓地杀完一局,这两日的郁气竟也消退大半。她喜眉笑眼地对他拱了拱手。
“哈哈哈,正是头一回输棋……本王领受了!”东旌辰突地大笑,全然无败者怒意。
这话听得有些别扭,沈宁笑容未变,“民妇逾越,还请王爷不要怪罪才好。”
“若是赢了本王本王就要怪罪,那还有谁人陪本王下棋?”东旌辰丝毫不以为忤。
“王爷大人大量,小女子佩服。”高帽还是要适时送的,别一个不小心被砍了头。
东旌辰扬唇,这才看见万福身旁的黄陵,微微一讶,“子陵何时来的?”
“属下站一会了,见主子与李夫人下棋正尽兴,便不敢出声。”
沈宁对黄陵一笑,算是打了招呼,看看天色已变,她知趣地起身行了一礼,“王爷,将军,天色已晚,民妇该回家伺候婆婆了。”
“李夫人且慢,”东旌辰一展折扇,“本王还有一事。”
“王爷请讲。”
“李夫人此次为我云州立了大功,本王定当上报天听,不知李夫人想本王为你求个什么赏赐?”
这实为天大的恩典,功臣良将论功行赏无可厚非,只是金殿赏赐岂容臣下信口开河?那是大大的乱了章法。东旌辰此言一出,万福吃惊不小,心想即便李夫人是以女子之身立了功,这恩典也着实太大了。他看李夫人也不是个识时务的,万一……
沈宁愣了一愣,旋即笑道:“王爷这是折煞民妇了,云州全仗游大人运筹帷幄,哪里有民妇什么事。”
“是么?”东旌辰淡淡反问。
“当然!若是没有游大人,咱们云州早就作鸟兽散,任人宰割了。”沈宁毫不犹豫地回答,然而眼珠一转,想起什么,又带了些谄媚涎笑道,“不过民妇也出了力气,朝廷也应打赏罢?”
东旌辰丢了手中把玩的棋子,神情未变,“李夫人功不可没。自是有重赏。”
沈宁这下也不含糊,听清了之后立马道,“民妇在此先谢过王爷!”
“可不必谢本王,赏你的是皇帝陛下,不过本王话先撂前头,本王欣赏你这女须眉,才向皇兄讨赏,若是不成可别埋怨本王才是。”
沈宁咧嘴一笑,“民妇先谢王爷,再谢陛下。”
敢情她就认为她要的赏赐皇帝陛下就一定会给?东旌辰挑眉,“说罢,你要什么?”
谁知沈宁清清亮亮说了一句:“民妇只请王爷向陛下为民妇立贞节牌坊!”
此言一出,在场三人神色顿变。
第十七章
景朝虽是忌讳寡妇再嫁,然而民间却还是有些许寡妇再出门的,只是这贞节牌坊一立,便是一生寡居,青灯荧荧,孤眠独宿。沈宁青春貌美,若是以功邀宠,圣旨择个七品官为正妻也是可行的,不料她竟选了一条孤灯不归路。
东旌辰注视她沉默片刻,忽地哈哈大笑起来,“李夫人至忠至义,实乃妇人之楷模,本王甚是欢喜,这赏本王求定了!”她这话语一出,真真为他解了众多麻烦。即便有大功在身,她终究只是一名妇道人家,如何赏赐都将引来许多后患,可惟有这一赏,不仅毫无后顾之忧,节妇烈女反可引天下女子以习,何乐而不为?
沈宁道:“民妇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小妇人,万不敢当楷模二字,民妇厚颜求赏,倘若天下人皆知,民妇可真臊得很了,望王爷与陛下晋言,民妇求事不出云州,还望陛下成全!”她可不想因一己之私祸害了众多女子。
东旌辰轻笑,不置可否,“本王向陛下禀明就是了。”
待沈宁离去,东旌辰站起来,眼中还带着笑意,“此女甚得吾心。”如若是个男子,当个近臣也未尝不可。
黄陵一笑,主子身份矜贵,自是身边无人像李夫人般放肆,应是觉着新鲜罢了。“主子,属下已收到密信,密什城乱了。”
东旌辰自负地放声大笑。密什城乃克蒙都城,克蒙大汗年事已高,此次出征指派了努儿瓴为统帅,三王子羽多为副帅,大子达瓦留守都城,以恐不测。当知晓进云州的是努儿瓴时,他便知晓千载难逢的时机到了。努儿瓴虽为排位第二的庶子,却是战功卓越的实权派。这几年因他的铁血手段,朝中已有许多大臣无可奈何地服从于他,这令野心勃勃的达瓦与现今大妃之子羽多倍受威胁,无奈他羽翼已丰,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此次战事一了,他便坐稳了大汗实权。他是算准了克蒙大汗定派二子三子互相牵制,才下令云州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拖住努儿瓴,即使牺牲一城,他也要抓住令克蒙快速内部瓦解的时机,虽知此事成功的可能极小,然而不赌却定然失败!老天佑他大景,果然羽多见战事失控,便故意拖延援军不发,想借刀杀人除掉努儿瓴。而后一接到努儿瓴被杀的消息,也不管真假,立马率军掉头,拿着军符直奔都城。这厢密什城达瓦接到飞鸽传书,转身进了皇宫逼迫大汗退位,一夜杀光留在密什的五名幼弟,关了城门坐等羽多一战,以剿灭“叛逆”直登大汗之位。
“西迄与吴国如何?”
西迄与吴国都是克蒙与景朝周边小国,但早已不满克蒙□□已久。广德帝在率黄陵与东旌辰出使云州之前,就已暗中派探子与说客与其达成盟约,二国只等时机行事。
“回主子,据探子回报,西迄已派人在边境击鼓宣战,吴国国主本有犹豫之心,然听闻我军云州之捷,努儿瓴被斩之事,也迅速调兵遣将,叫嚣克蒙。”
“哈哈哈,天助我也!”东旌辰放声大笑,如今克蒙内忧外患,不出时日,便是他囊中之物。
“天佑我朝,主子洪福齐天。”万福笑道。
东旌辰笑容未止,又问道:“努儿瓴还未找到么?”
“属下无能,据手下回报,他们追逐至西郊白云山失去踪影,想来二人是躲于山中或是向南逃窜。”白云山北面是悬崖绝壁,他二人是无论如何也飞不过天险,黄陵已派重兵把守山脚,并请得韩震坐镇克敌,除非他们往南而逃,否则终有一战,命丧云州。“韩少侠与陵说过,跟在努儿瓴身边的魔道散童子已身负重伤,努儿瓴身中一箭,皆行动不便,定逃不出我军天网。”
“克蒙二子,也不过尔尔。”东旌辰冷冷一笑,他如今已对这丧家犬失了兴趣,“韩少侠武勇双全,在江湖颇有侠名,此番救云州于危难,实不负英雄之名,子陵去探探他是否有入仕之心,如若有心,便又是我大景一员猛将。”
“是。”黄陵领命。其实东旌辰不提,他也打算向韩震问及此事,小兵易得,良将难求啊。
“对了,是谁射中了努儿瓴?”
“属下问了,是李夫人手笔。”黄陵笑道,“李夫人好身手,虽不能百步穿杨,却也几乎箭无虚发。”想来在城楼激战,那一枝冲他而来的□□也是被她两箭化解,分明救了他性命,却只口不提,全不向他这大将军邀功。
“哈哈哈,很好!很好!”东旌辰大笑,“万福,看看有什么宝贝赐了她!”
“这……主子恕罪,来时匆忙,奴才未能思虑周全。”万福弯腰告罪。
这着实难为他了,他们分明是为战事而来,又怎会带了奇珍异宝?
东旌辰挑了挑眉,“……将那套羊脂凝花酒壶赏给她罢。”
万福眼里闪过诧异,那可是主子近来把玩的宝贝儿,但他也不多言,躬身应是。
价值□□的赏赐晚膳时分便到了,衙役将宝盒打开,那白润润亮澄澄的酒壶酒杯儿几乎闪花了众人的眼,再不识货的都知道这酒壶酒杯都是顶顶的美玉!
“这是……”老夫人也见过宝贝,只从未见到这般莹润的白玉。
沈宁没去琢磨六王爷赏这珍宝的意思,也懒得去琢磨,他俩看问题的高度差太远,越琢磨越累。
她高高兴兴地收了赏赐,当场就叫来一壶好酒,一面让丫鬟注酒一面摩挲着温润的壶面,常言道温文如玉,这手底下柔和细腻的舒适感觉让人心旷神怡。
“哇——”突地一阵惊叹之声,沈宁抬头,见众人都目瞪口呆地盯着手中玉壶,她偏眼望去,也不由惊叹出声,那通透白润的壶面竟浮现出若隐若现的花儿样来,果真不负凝花之名!
美不胜收。沈宁心下欢喜,她居然也得了个宝贝。这一高兴,总算对那心思深沉的演技派六王爷生出一丝好感来。
好歹是个大方的人。
正值此时,土匪大虎正领了两三个兄弟有事求见沈宁。沈宁让人收了宝贝,请他们正厅相见。
大虎一来,便开门见山地道:“李夫人,您也知道,咱们兄弟是迫不得已当了响马,当年若不是您与韩大侠手下留情,咱们就早已成了刀下鬼,只是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您看您向黄将军求个情,让兄弟们也在他麾下当个小兵如何?”
“你们如今立了功,求朝廷赦了罪当个良民也可以,何苦还要去当兵?”
“爷们都是血性汉子,哪个不想建功立业成就一番,当个农民商户,那一辈子都是农民商户!”大虎音量拔高,“你们说,是不是!”
“是!”几个土匪兄弟中气十足地响应。
沈宁觉得自己毕竟还是个女人,不能面对满山遍野的尸体面不改色,不能为杀害了活生生的人而无动于衷。当年她报考军校的满腔热血如今已不复存在,她只希望天下太平,无论何时都无人受战争之苦。
正要开口,一个从外边回来的家仆跑了进来打断了她的话,“夫人,南城门开了,好多、好多军爷!”
沈宁不解何意,与大虎一行人跑到大门口打开门一看,果真是好多、好多军爷!
通往北城门的主干道上,一支庞大而纪律严明的部队沉默地迅速穿行。通明的火光映着行军中整齐化一的士兵面孔,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为首的是一支银铠的狼□□兵,他们手持青云战旗与镶“黄”旌旗,腿跨强健战马自青石路板呼啸而过,紧跟其后的是小跑前行的弓兵部队与步兵部队,士卒统一铜制甲胄,五人一行,迅速并有条不紊地穿过街道,居然不曾听得大军一丝紊乱之声。深夜行军,士兵却无一显露疲惫之色,皆是目光炯炯,蓄力待发。
云州百姓站在自家门口敬畏着看着这支肃穆的军队源源不断通行,不由自主地屏气凝神,只觉莫名心惊肉跳。
“大虎哥,那前头的难道是黄将军的啸□□?”一名土匪带着不敢置信的声音问道。
如雷贯耳的啸□□,沈宁自然听说过。黄陵统帅十万大军,分为十支军队。其中以黄陵亲率的离鄯军为主力中的主力。离鄯军不过两万,士卒都是自十万大军中精选而出,每每战事胶着,必是离鄯军打开局面,而离鄯军中最精锐的战斗力,就是这八千骑兵的啸□□。
如果真是这支战无不胜的军队……那他们来这儿的目的……沈宁背后发凉了。
“格老子的真威风!”大虎摸摸络腮胡子,羡慕地看着军队行军。
“这是,要打仗了吧?”不知何人小心翼翼地说道。
秋风起,青云骤变。
第十八章
黄陵在边境集齐了请旨而来的亲兵六支军队统共六万五千人,加之曲州驻军三万五千人暂归其统帅,十万大军整顿待发。
待他吩咐士兵安营扎寨后,点了六支军队的将领,入了将帅大营里觐见东旌辰。
“前军简奚珩。”
“右军张俊。”
“中军江峰。”
“左军柯秉。”
“后军王英杰。”
“踏白军牛政。”
六人报了姓名,齐齐下跪,向端坐于主位的景朝六王爷行礼,“参见六王爷。”
“免礼。”身着鸦青常服的东旌辰一一扫视过相貌各异,孔武有力的六员将领,微笑赐坐。
“谢王爷。”几人肃穆地分坐两旁。
东旌辰询了路上将士状况,后又转头与坐于副位的黄陵道:“怎不见子陵爱儿?”
黄陵一笑抱拳,“回主子,劣子随大军而来,正在督视安营。”
东旌辰笑笑,唤了帐外士兵,“去把黄小将军请来。”
黄陵起身笑道:“主子折煞末将了。”
“虎父无犬子,本王听闻小公子文武双全,大有乃父之风。”
“主子过誉。”
黄逸为黄陵与亡妻杨氏独子,当年黄陵为家中独子,为使母亲安心,应征临行前顺从母亲的意思娶了同村小女杨氏,不料杨氏新婚之夜有了身孕。黄陵直到四年后凯旋回乡迎亲才知这一事,此时杨氏已因病身亡。之后黄逸一直跟随父亲身边,勤学武艺,十三岁被父亲编入前军简奚珩部队中,如今已成简奚珩得力部下。
小兵寻到黄逸,黄逸正在打桩,闻言直起身,首先问道:“是王爷主帅还是我父主帅?”
“小公子,是六王爷主帅。”
黄逸闻言一笑,请他带路。只是心头略有不满,不过一个未入仕的皇亲国戚,仗着圣宠便成了大军主帅,若是一名庸才,他们岂不都被他活活害死?
进了大营,他压下腹诽,中规中矩地单膝跪拜行礼。
“小公子请起。”徐缓带笑的声音自头顶响起,让黄逸没来由心头一紧。
他谢恩起身,大胆偷瞄主位之人,烛火摇曳,他看不清六王爷真实相貌,却隐隐感到上位者未曾收敛的威压之气。
奶奶的,他个熊样!黄逸暗中唾骂自己。
东旌辰将他细细打量了一番,见他朗眉星目,黝黑精悍,点头赞道:“养儿当如是。本王常以为几个皇侄养在深宫,太过女气了。”
众将暗惊,这六王竟敢如此议论陛下皇子。
黄陵忙道:“皇子们身份金贵,区区忤逆子怎敢与皇子相提并论。”
“子陵不必过谦,本王想着明儿把皇侄们也放到军营里磨练一番,圣祖武勇夺天下,皇室子孙当不忘此本。”
黄逸在心里头龇牙咧嘴,心想他把那些个皮娇肉嫩的皇子们放哪哪倒霉,一个不小心让人流了滴血,不都是砍头的大罪?
“黄家后继有人,本王甚为欢喜,”说罢,东旌辰自腰间取下一块玉佩,“此行简陋,此玉佩权当见面礼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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