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杜衡的恳求起了作用,苏展没有将杜衡倒吊在房梁上,他把杜衡捆在了大殿外头的柱子上。笑笑和馄饨则被他关在笼子里面放在了旁边,笑笑气的在骂街,他的骂声中夹杂了打喷嚏的声音:“啾嚏!啾啾!啾嚏!”
杜衡胳膊和身体动弹不得,他听着笑笑一连串的打喷嚏心疼的说道:“笑笑别骂了,别浪费口水了。”笑笑委屈的转过头:“啾啾……”
都是他不好,要是他能控制住喷嚏,杜衡也不会被发现。杜衡安慰道:“不怪你,就以我们的修为,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
苏展面色不善的看向杜衡:“你们不是去了万宗遗迹了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杜衡叹了一声:“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定坤宗刚到万法遗迹,遗迹里面就变黑了。大家被罡风卷着分散到了各处……”苏展的长剑抵住了杜衡的脖子:“你就被罡风吹到灵宝园来了吗?”
杜衡摇摇头,他紧张的看着脖子前面的长剑。不等长剑靠近他的脖子,他就感觉到脖子上传来了森然的剑意。
杜衡吞吞口水:“这倒不是,我一开始被弹到了一个无法用灵气的小洞天中,在那边我遇到了天一宗宗主王牧野。王宗主带着我找到了阵眼,可是在通过阵眼的时候,王宗主和我失散了,我就到了这里。这里和我认识的灵宝园不一样,可是这里的行宫我却来过,这是为什么?”
杜衡想要分散苏展的注意力,苏展眼神一凝:“你想问的太多了。”
眼看他的长剑要往杜衡的脖子上抹来,宁平溪一把拖住了苏展:“老苏!使不得!使不得呀!你知道他是谁吗?!”
苏展哼了一声:“定坤宗温琼的弟子,身怀幻天珠的人,还能是谁?”
宁平溪面色难看道:“他还曾经是药王谷的外门弟子,他是我亲手从你手上抱回去养的那个孩子!”
杜衡一脸懵逼:“嗯?”苏展倒吸一口凉气:“什么?!”
宁平溪干涩的说道:“他就是二十多年前,我从这里抱回去养着的那个孩子。”苏展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他就是七星莲台里面的……”
宁平溪艰难的点点头:“是的,就是他。”
杜衡清清嗓子:“那个……我都是你们手上的蚂蚱了,跑肯定跑不掉了,你们能不能给我个解释?让我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明明是为了解救太叔泓而来,为什么莫名其妙的牵扯到原主的身上?
就在杜衡满脸都是求知欲的时候,天空中出现了一道剑光。剑光划破了寂静的夜空,笔直的落到了广场上。江上舟阴沉着脸从剑上落下来:“处理好了……咦?杜衡?你怎么在这里?”
杜衡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期待过江上舟的到来,好歹江上舟对他一直不错是不是?杜衡兴奋道:“江上舟!快对你二师兄说说情,把我放了吧!”
江上舟看向苏展:“能不能有话好好说?不要动不动喊打喊杀?放人。”苏展阴郁的摇摇头:“你知道他是谁?他就是二十多年前你用秘术炼制出来的那个傀儡。”
听到这话之后,江上舟傻眼了:“啊?”
杜衡最终还是被松开了,他坐在行宫前面的台阶上。他面前或站或蹲着三个大佬,当然,不包括躺在阵法中间的太叔泓。
杜衡道:“那个……别不说话啊,到底发生了什么?谁能跟我解释解释?”
宁平溪三人面面相觑,最终江上舟开口了:“我先来吧。我是无罔剑尊最小的弟子,我入门的时候,师尊已经很老迈了。他陨落之前给我们师兄弟一人一件随身的灵宝,我被分到了这个。”
说着江上舟双手合十,食指抵住了自己的眉心。他的眉心处缓缓的出现了一点光亮,光越来越亮也越来越大,最终在他的指间上出现了一座闪着七彩灵光的莲花形状的法器。
江上舟和苏展怀念的看着这个法器,江上舟道:“这个法器名为七星莲台。里面留着神虚宫开宗立派以来收录到的所有剑修的剑意,可以断言,这是能让世上剑修都疯狂的一个法宝。”
苏展道:“其他的几个弟子手中也有师尊留下的宝贝,可是我们的法宝在这些年中都陆续变成了护山大阵的一部分。这些年留下的只有这一枚七星莲台了。”
看到七星莲台,杜衡心念一动。他的手揣到了衣袖中,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问道:“然后呢?”
江上舟道:“和师兄们的法宝不一样,莲台也是能温养神魂的至宝。我是无意中发现这个秘密的,当时我发现所有的剑意都围绕着莲台中心在旋转,处于好奇,我的神识就探入到莲台中。我发现,莲台深处竟然有个人。”
杜衡神情严肃的看向江上舟,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个人和原主有关系。
江上舟深深的看着杜衡道:“严格来说,那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了,他只是一缕魂魄,还是一缕残魂。当时我想着,这可能是被剑意吸引来的某个剑修的残魂。残魂只有一道虚影,它不太活泼。按道理说这样的残魂入莲台,用不了多久就会被里面的剑意绞杀,然而我却发现莲台中的剑意在保护这缕残魂。”
杜衡点头:“嗯嗯,然后呢?”
江上舟道:“师尊在莲台中给我留下了一段教诲,前半段是说我的剑道修行,后半段就提到了这缕残魂。师尊说,他希望我能守护着这一缕残魂,直到残魂消亡。在残魂没消亡之前,希望我不要抹杀它逼迫莲台认主。我就这样守着莲台守了四千多年……”
苏展道:“小舟入门晚,他入门时师尊已经无心教导他,小舟从小和我一起长大。他发现了莲台的秘密之后就告知了我,我当时没放在心上,只对他说,遵从师尊的教诲便是。没想到,第一个对莲台动了心思的人是我。”
苏展温柔的捧住了莲台,他说道:“我入门早,跟着师兄弟们和妖修联手一起击退过妖兽攻击……”
混战过后,很多妖修就留在了人修世界,一来他们怕妖兽再度出现人修措手不及,二来,感情这种事情身不由己。太叔泓就是这样的一个妖修,他是个温柔单纯善良的羽族修士。他不擅长剑道,来到人修世界的目的也只是给大部队提供后勤保障。
太叔泓平时在大本营练练法器顺便帮忙救治一下从战场上撤下来的病患,他的手中连血腥都没有沾过。苏展那时是和大部队一起在战场上厮杀的剑修一员,他在战斗中被妖兽咬断了腿暂时退居后方养伤。
没想到在后方,太叔泓和苏展就相遇了。
那一日妖兽来的突然,它们攻破了前锋冲入了后方。混乱中后方的医修和炼器师死伤一片,还有能力能站起来的修士们拼死一搏。就是在那时苏展救下了妖兽口中的太叔泓,妖兽被打退之后,太叔泓便引苏展为知己同他推心置腹。
太叔泓是个不太健谈的人,但是他有问必答非常单纯。他会将羽族的风土人情和沿途的所见所闻同苏展分享,苏展有什么有趣的事也会告诉他。一来二去,两人成了形影不离的好友。
战斗结束之后,羽族们可以跟着大部队一起回去了,太叔泓却留下来跟着苏展了。苏展把他当兄弟带他回了神虚宫,神虚宫善待妖修,他们给太叔泓划了山头,他便在洞府中安心的炼器。
在长达千年的时光中,这两人的友情好的让人眼红。
直到某一天,太叔泓喝醉了亲了苏展,苏展当场就炸了——我把你当兄弟,你竟然要和我睡觉?!
不能接受这一点的苏展感觉他纯洁的友情被太叔泓玷污了,从那天开始,他就避太叔泓如蛇蝎。当他听到修真界哪个人修和妖修在一起时,苏展就会想到太叔泓的那一吻。
太叔泓却对苏展数千年如一日,苏展对他突如其来的冷淡他早就发现了,他只当苏展被困在瓶颈处心浮气躁所致。于是他致力于研究出能让苏展顺利渡劫的法器,为此他经常炸炉,炸的自己伤痕累累。
终于在八百年前的某一天,苏展正在闭关时收到了太叔泓传来的符篆。太叔泓邀请苏展一起来炼制法器,他说他这次一定能炼制出让苏展满意的法器来,保证能对抗天劫,就是他需要苏展的灵气来平衡一下炼器炉。
苏展没有理会太叔泓,他甚至笃定了太叔泓这次又会失败,做出来的法器都经不起他的霸道剑一击。在此之前太叔泓的法器都是这样被苏展毁了的,他不想为了一个不怎么样的法器浪费自己的灵气。
然后那天晚上,太叔泓的炼器炉爆了,整个山头被夷为平地。太叔泓的洞府灰飞烟灭,他本人连骨头都没能找到。苏展从那天晚上就疯了,他在焦土中一寸一寸的寻找着太叔泓的身体,可是除了太叔泓当做宝贝的一个蛋,他什么都没能找到。
接下来苏展用尽方法才在焦土上寻到了太叔泓的一缕残魂,残魂需要温养起来。苏展想了很多能温养残魂的法器,可是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太叔泓的残魂从能发出只言片语到最后连人形都难维持下去。绝望之下,苏展想到了江上舟手中的七星莲台。
然而七星莲台中已经有一缕神魂正在温养,再放一缕神魂进去,那些剑意只会不由分说冲上来绞杀多出来的神魂。苏展便提出将莲台中的神魂驱逐出来,将太叔泓的残魂放进去温养。
江上舟两边为难,一边是师尊的教诲,一边是从小把自己带大的二师兄,他不管做出什么决定都会伤了另一方。然而当苏展捧着养灵囊对着江上舟跪下时,江上舟只能献出了他的七星莲台。
宁平溪就是此时出现的,宁平溪是苏展多年的故交好友,除此之外,他还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医修。他手中救治出来的神魂,每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苏展找到了宁平溪,求他帮忙将七星莲台中的残魂驱逐了出去。宁平溪同意了,但是他要求苏展给驱逐出来的残魂准备一具身躯,他不能眼看着自己不认识的魂魄在眼前魂飞魄散。
苏展答应了,他一开始寻了不少身躯,有难产而死的少妇,有溺水而亡的少年,有人的有兽的……为了让残魂能好好的转移到这些为他准备好的身躯中去,他们在现在的灵宝园建了一个行宫,并且在行宫中前面刻了能转移神魂的阵法八方定。
说起来灵宝园也是苏展和太叔泓无意中发现的一个上古遗迹中的一个小洞天,这个小洞天很稳定,就在神造峰附近。
太叔泓喜欢养小灵兽,然而他的山头经常有修士炸炉,小灵兽们被吓得战战兢兢的。那时候苏展和太叔泓的关系还没闹僵,苏展就拍胸口答应太叔泓,说给他一个秘密的地方将来可以养很多很多的灵兽。
然而苏展花了不少时间精力固定好小洞天之后,他和太叔泓已经单方面决裂了。于是灵宝园就成了苏展一人的秘密基地,除了他之外没有几人知晓。
将七星莲台中的傀儡转移出来附身到死尸身体中犯了宗门大忌,这算是帮助别人夺舍。要是让当时的代掌门叶闻秋知道,以叶闻秋那眼中不能容沙子的性子,苏展他们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
阴差阳错中,本来想给太叔泓养灵兽的园子成了苏展用来给傀儡附魂用的场地。
在苏展他们的想法中,他们将莲台中的神魂引出来给他一个身躯应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然而真正实行的时候,却没这么容易。
宁平溪将七星莲台中的神魂拖出来时,那神魂怎么都不愿意附身在死尸身上,它宁愿滴溜溜的在阵法中打转转都不想看阵法中间的死人。然而不管它乐不乐意,它已经没办法回到七星莲台中了。
因为苏展在拽出它之后,就将太叔泓的残魂塞到莲台中去了。不得不说莲台是一件极好的法宝,太叔泓的神魂进去之后立刻就稳定了。
看着场中乱转的神魂,宁平溪觉得它应该是不喜欢这些死尸,他提出了不若准备一副傀儡试试?苏展觉得这个办法好,因为江上舟就是个剑法双修的炼器师,江上舟炼制出来的傀儡能以假乱真。
就这样本来等着师兄来送莲台的江上舟又多了一个任务,他要给七星莲台中的神魂炼制傀儡身躯。
江上舟真的讨厌死这个任务了,他一开始炼制的傀儡挺粗糙的,做工也不是很精细。好几个傀儡甚至连面容都没有,苏展就这样毫无负担的将傀儡身躯提到了阵法中来。别说,那个挑剔的神魂竟然嘤嘤嘤的钻到了傀儡佣中去了。
苏展觉得这个方法挺好的,将来等傀儡坏了,再给它换一个就是了。就这样,苏展觉得尘埃落定大功告成了,然而他却将难题转给了江上舟。
附着了神魂的傀儡和普通的傀儡不一样,它会动还会嘤嘤嘤。苏展本来说就留这个傀儡在灵宝园中,反正这里没人发现。江上舟和宁平溪却觉得这样太对不住它了,于是江上舟善心大发的将傀儡带回了他的神造峰放在了他的宅子中。
那段时间,宅子中经常鸡飞狗跳,傀儡没有面容却在宅子中四处走动,吓得来宅子中的好多杂役差点尿了。江上舟实在没办法,他只能在傀儡的面上做了个阵法,这个阵法能将傀儡中的神魂本来的模样复刻个七八分。
就这样傀儡有了自己的脸,也有了自己的名字。江上舟给它取名——闹闹。因为它总是不得闲,总是想办法从宅子中溜出去。
闹闹很有活力,粗糙的傀儡不能满足闹闹的需求,没用多久,初代傀儡就宣布散架了。不得已之下江上舟又加急做了第二个傀儡,这次的傀儡更加精细,看着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闹闹很满意,傀儡身躯用了好几年之后才宣布散架。
接下来的每隔几年,江上舟就会去一次灵宝园给闹闹换新的身躯,闹闹陪着他两百多年。直到江上舟给闹闹做第五十具傀儡的时候,他发现闹闹不闹了,闹闹变成了静静。它不爱动了,也不爱嘤嘤嘤了。
江上舟这时候才惊觉原来神魂在傀儡中是有损耗的!为了让闹闹能重新活泼起来,他拉着苏展和宁平溪一起研究了起来。如何能让闹闹在傀儡中也能温养神魂,这成了江上舟接下来五百多年一直在研究并攻克的问题。
然而江上舟做的傀儡越来越精致越来越完美,闹闹却越来越迟钝,直到他制作一百八十七具傀儡的时候,他感觉到闹闹快不行了。他师尊留下来的神魂被他折腾了八百年快要散架了!
意识到这点之后江上舟实在没辙了,他求助了他的妖修师尊,想要制作出一副能让神魂在里面成长的身躯,让这幅身躯成为傀儡的肉身。
他的妖修师傅想了很久告诉他一个法子,以人的血肉为材料,加以术法和精血,炼制出来的傀儡能像正常人一样的成长壮大,只是这样的傀儡需要浸泡在药液中稳定神魂。
师傅怕江上舟炼制的时候拿捏不准,他就和江上舟一起炼制了第一百八十八具傀儡,两人都贡献出了自己的血肉和精血,最终他们炼制出来了一个婴儿。
第一百八十八次给闹闹更换身躯时,闹闹连动都动弹不得了。阵法将稀薄的神魂剥离出来塞到了婴孩的身躯中,婴孩呼吸心跳都很微弱。江上舟将得来的药方交给了宁平溪,他和苏展让宁平溪抱走了婴儿。
宁平溪带着婴儿回了药王谷,他将他浸在了药浴中足足浸了五年。五年之后闹闹的神魂才和婴儿的身躯融合在了一起发出了第一声哭声,婴儿哭的时候,宁平溪手中正好握着药材杜衡,他用药材名给孩子取了名字。
杜衡已经傻了,他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在笑笑的啾啾声中回过神来。原来原主竟然是七星莲台中的残魂!原来他的来历这么复杂曲折!
江上舟红着眼睛看向杜衡:“我对不起你,把你交给宁平溪的时候,我想着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你了。我知道你的神魂被折损得太严重,即便附身在孩童的身上,长成了也只会是个傻子。我没想到我会再见到你……”
更没想到,他第一次对一个人心动,这个人竟然是陪了自己七百多年的闹闹。他和他的师傅竟然爱上了自己的血肉,爱上了一个不该爱上的人,这都是报应!
苏展这时候站了起来,他握着拳头哽咽道:“你有这等好运气,太叔一定也会有同样的好运气。只要得到了完整的身躯,他也能像你这样活生生的。”
杜衡猛地一惊:“你还想着要夺舍太叔泓的身躯把你的老相好塞进去哪?!你这么做问过太叔泓吗?”
苏展大步走向阵法中央:“养他这么大,为的就是这么一天。”
杜衡急忙喊道:“你不必这么做啊!你完全可以让江上舟用你的血肉重新炼制出一副和我一样的傀儡身躯,你让太叔泓附身进去不也一样吗?!”
苏展红着眼看着地上闭着眼俊秀的太叔泓,他俯身在太叔泓的眉心处用灵气画了一个圆形的符号:“对啊,等将来炼制出同样的傀儡,让他附身进去也一样。我等不得了,没有他每一瞬每一息都是煎熬!”
苏展眼中红的像是要滴下血来:“我后悔了,我心悦他,我要让他活过来大声告诉他。我爱他,我之前对他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我想要和他在一起,不在乎我们是不是相同性别,不在乎他是不是妖修。”
说完这话后,苏展就退到了阵法边缘,他手中出现了金色的灵光,随着他将双手拍在阵法边缘,阵法被激活了。
眼看阵法中灵光开始转动,杜衡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想要阻止苏展激活阵法,可是他这点破修为能当什么事?
眼看大殿内红光大阵,笑笑急的声音尖锐了:“啾——”太叔泓快醒过来!
金色的阵法从点状连成了片状,当所有的线条都变成璀璨的金色时,太叔泓的身躯从阵法中央浮了起来。苏展面容在灿烂的金光中变得扭曲,杜衡心中升出了一阵寒意,他不知太叔泓此刻是否有意识,若是他还清醒着,看着自己尊敬如父亲的苏展这么对自己,他会是什么心情!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灿烂的金色灵光从天而降,一柄修长的灵剑猛地戳到了正在流动的阵法线条上。厚重的杀气石竟然被长剑崩出了一道长约一尺的缝隙。
这条缝隙正好卡在了阵法宽三寸的线条上,灵光的流动被打断,阵法闪烁了几下就暗淡了下来,太叔泓升起来的身躯又缓缓的降落在了阵法中央。
苏展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他愣愣的看着阵法上的长剑:“师弟……”
叶闻秋从天而降,他足下轻点落在了长剑的剑柄颠。谪仙一般的叶闻秋不悲不喜的看向苏展:“嗯。”
看到叶闻秋出现,江上舟和宁平溪惊呆了:“三师兄叶太上长老怎么出现了!”
杜衡松了一口气,幸亏叶闻秋给的符篆不需要拿出来,他在袖中就引燃了它。也幸亏叶闻秋能赶到,虽然杜衡不知道他是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的。但是看在叶闻秋及时出现挽救了太叔泓的份上,杜衡准备出去之后给他多炸点小鱼干!
叶闻秋出现之后,空气中安静得可怕。苏展像是被抽走了全身力气一般瘫坐在地:“师兄为何会出现在此?”
叶闻秋转头看向杜衡:“谢了。”
杜衡嘴角抽抽,叶大仙儿,你至少等风头过了再感谢自己吧,他是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吗?没看到苏展和江上舟看向自己的目光都是血丝吗?
杜衡缩了缩脖子含糊道:“嗯嗯,这是你们师兄弟之间的事,我可以拖走太叔泓了吗?”
叶闻秋手中灵光一现,太叔泓猛地喘出一口大气,他翻了个身坐在了阵法中央。笑笑不知何时打开了铁笼子,他飞了出来扑向了太叔泓。
太叔泓下意识的抱住了笑笑,他摸了摸笑笑后抬头看向了阵法边缘的苏展。他的眼中有平静有哀伤有更加隐秘的悲痛,也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释然。
叶闻秋对着江上舟伸出手:“师尊的七星莲台,让我看看。”前些年每当叶闻秋这么说的时候,江上舟总是打着哈哈不让叶闻秋看。但是今天他没办法拒绝了,七星莲台就在他的手心中,他不得不拿出来了。
江上舟对叶闻秋还是有畏惧的,哪怕平时他跟在叶闻秋身边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知道,他这个三师兄说一不二,小事情模糊一下也就算了,遇到大事情想要糊弄他做不到。
江上舟低着头将莲台双手捧到了叶闻秋面前,叶闻秋伸手想要接住莲台,可是他手刚一抬,一道灵光从旁边插进来。叶闻秋是什么人?他是人修世界这些年中第一个化神的修士,他能允许别人将他快要到手的东西给抢走?
叶闻秋足尖轻点,他身体轻盈的在剑柄上旋转了一圈。杜衡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他只听到一声闷哼声传来,定睛一看苏展已经被叶闻秋一脚踹飞。
叶闻秋垂着眼帘将莲台放到了掌心中,他的神识探入莲台,全然无视了苏展绝望的脸色。
江上舟忐忑道:“叶师兄,我不是……”叶闻秋缓声道:“师尊的教诲,你还是没听。”
江上舟苦笑一声:“我入门晚,师尊同我说过的话加起来都不如他对你们说一天的。一边是照顾我的师兄,一边是师尊,你说我听谁的?我知道,师兄你一直想要得到师尊留下来的莲台。你当我愿意要这个东西?我虽然拿着莲台,可是迄今为止,我都没有让它认主。师尊给你们的灵宝,你们早早的炼化了,唯独我的,我只能看着。”
叶闻秋平静的看着江上舟,他将莲台又递到了江上舟面前。江上舟错愕的抬头看向叶闻秋:“你……不是来抢莲台的吗?”
叶闻秋道:“我若是想要莲台,以师尊对我的偏爱,你觉得莲台能轮到你?”江上舟闻言面色羞愧:“可是……”
杜衡没空去管这师兄弟三人之间的爱恨纠葛,他急急的跑到阵法中央拉起了太叔泓:“太叔,你没事吧?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能站得起来吗?”
笑笑也抬起头探究的看向太叔泓,太叔泓迷茫的摇摇头:“还好。”
太叔泓其实并不好,他在醒过来之前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躺在阵法中,他的身体虽然沉睡,可是他的意识却是清醒的。他听到了苏展的计划,听到了宁平溪和杜衡他们的交流。他能感觉到笑笑的翅膀拍打在他的脸上的温暖,也能感觉到他的神识像是被人拖走一样令他恐慌。
太叔泓看向被踹飞的苏展,他嘴唇翕动似乎想说点什么。然而他张张口,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倒是苏展闷声咳出了一口淤血,他踉跄着从广场外走到了阵法边缘。
叶闻秋的声音传来:“你仔细想想,七星莲台到你手中的那些年,我问你要过吗?我第一次问你莲台的事情是在什么时候?”
江上舟认真的想了想,他迷茫的摇摇头:“我不太记得了。”叶闻秋道:“是在太叔泓的山头毁了之后,我怕苏展因痴念成魔,怕他打七星莲台的主意。然而你没给我看,苏展看起来也很平静,我便没有多问。直到最近的这些年,我隐约感觉到你们两人之间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我这才追问莲台的下落。”
叶闻秋看着他狼狈的师兄弟们:“你们应该知道夺人身躯是重罪,哪怕帮助别人夺舍,宗门也是不允许的。”
苏展苦笑着擦去唇边的鲜血,他低声道:“我就是刑堂的长老,宗门的戒律刑罚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叶闻秋失望的说道:“那你还明知故犯?”
苏展双目出神的看着江上舟手中璀璨的七星莲台,他自嘲道:“是啊,我明知故犯。除了帮助别人夺舍,我手里还沾着无辜的性命。我自知我罪孽不轻,可是只要他能活过来,即便逆天又能如何?我犯的错,自然有天道来收拾我,可是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落到魂飞魄散的下场?”
太叔泓这时候开口了:“他唯一犯的错便是倾慕于你。”
话音一落,苏展的身体像是被雷击了一般。他错愕的看向太叔泓:“你说什么?!”
太叔泓看似平静道:“我在烈焰中破壳而出,在壳中我就能感觉到外界的一些事情。真正促使我破壳的是什么你知道吗?是太叔泓炼器炉爆裂产生的强大冲击力,是太叔泓的血肉和你的眼泪。从我破壳那一天我就知道你们的爱恨纠葛,只是我不说罢了。”
苏展声音嘶哑:“你为何不说?!”
太叔泓道:“你想要我的身躯却一直没告诉我,还视我如子,我觉得错过的终究错过了,我以为你会向前看。”
他最终咧着嘴角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可是我以为的终究是我以为的,八百年的朝夕相处,终究比不上你的执念。我想问你一句,苏展,你一心要复活太叔泓,究竟是你爱他还是你无法掌控事态后产生的执念?”
苏展被太叔泓这个问题问住了,随即他缓过神来大声道:“自然是我爱他!”
太叔泓道:“那为什么之前的那些年,你没有好好的同他说话?你非要惹他为你忧伤难过?”
苏展悔不当初:“只怪我当时太骄傲,是我没想通。”
太叔泓不赞同的摇摇头:“能修行到金丹以上的修士都不是蠢货,一件事情你想一两天没想通有可能,想上数千年都没能想通,我觉得那不是想不通,而是不想去想,或者是……根本不在意。”
苏展像是被人戳中了痛处,他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不,我在意,我一直在意他。我爱他啊,我真的爱他。”
太叔泓道:“炼器炉爆炸时,他就站在我身边,虽然那时我还是一个蛋,但是我知道那就是他。他的血肉被炼器炉炸开,糊满了我的蛋壳。我听到了他的声音,就像平时他对我说话的那样,我想那时候的他应该没办法说话了,我听到的应该是他的执念。他说:好遗憾哪……”
太叔泓道:“你的眼泪滴落在我蛋壳上时,我听到了你的声音,你说:为什么会这样。我说的对不对?”
苏展疯狂的摇着头:“不对!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因为太骄傲一直拉不下面子去接受他,我不是不爱他。”
太叔泓面色平静双眼却泛红了:“那是你和他的事,你已经负了他一次,即便你有千言万语要对他说,也不应该牵扯到无辜。苏展,我问你,这么多年你对我的那些关心和爱护,都是假的吗?”
笑笑正缩在太叔泓的怀里,话音一落,笑笑就觉得有水滴砸到了他的后背上。他抬头一看,只见太叔泓正低着头泪哗哗的往下直掉。看到太叔泓哭了,笑笑嘴巴一张也跟着哭了:“啾……”
太叔泓用手背擦着自己的泪,可是他的泪怎么都止不住,反而越擦越多。太叔泓是个生性冷清的人,极少看到他会这么激动。他努力的去维持平日的高冷了,可是不行,他做不到。
他的心上破了个大口子,怎么堵都堵不上了。
太叔泓哽咽着问道:“给我取和他同样的名字,说希望我能背着他未完成的心愿继续活下去。因为我胆小不想见人,就让我掌管御兽园。在我孤独的时候安慰我鼓励我表扬我,希望我做一个正直温暖的妖修,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吗?从我破壳开始,难道我就一直活在谎言中吗?”
太叔泓难忍悲痛,他努力的想要让自己看起来不这么狼狈。可是他的鼻头已经哭红了,他一字一顿问道:“你只要告诉我,这么多年,是不是都是骗我的?”
太叔泓面前出现了他与苏展相处的点点滴滴,他不想用最恶毒的心思去猜测他。在他心中,苏展是如同父兄一样的存在。在他没被苏展迷晕之前,若是有人告诉他:太叔泓,苏展要你的身躯去复活他的心上人啊。太叔泓根本不会信,在他看来苏展又温柔又慈爱,能容忍他的小毛病,是天下对他最好的人。
在他没醒来之前,他一直这么笃定着。可是现在他醒了,他开始质疑曾经的种种。
太叔泓抽抽鼻子,他虽然话不多,但是他向来聪慧:“给我取名太叔泓,是希望我身边的人都能接受这个名字。将来他回来占了我身躯之后,还能继续用这个名字生活下去。让我掌管御兽园,是因为御兽园中灵兽比人多,我不需要与外人多接触,将来即便他和我性子差了十万八千里,你也可以对外宣称是我修行出了岔子导致性情大变。我更偏爱剑道,你却执意让我修行炼器之术,哪怕我炼制出来的法器经不起我的剑法一击,你却依然表扬我炼制得好……”
太叔泓握紧了拳头:“我身边不会有长期呆着的杂役和弟子,只要我多与他们说上几句话,你就要想办法把他们调走。若是调不走,他们就会莫名其妙的消失。所以,你从小是将我当做你心上人的容器来培养的,是也不是?”
听了太叔泓的话,杜衡心中升起了一个古怪的想法:“等等,你说有人与你多说几句话,他就要想办法调走他们……”
杜衡感觉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的声音带了些颤抖:“之前我被栽赃陷害,是你的手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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