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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仁心

房灵枢从公安局赶到医大附院,是邹凯文一路风驰电掣把他送来的。

陈国华打电话给他,哑嗓里带着鼻音:“你爸爸可能不行了,灵灵,你快去医大附院。”

“……梁旭干了什么?”

“不是梁旭,是罗桂双,他就藏在贰零七!”陈国华在现场指挥,也无暇安慰房灵枢,只能长话短说:“你李伯伯陪着去医院了,孩子,案子不用你操心,赶紧去见你爸!”欲挂电话,他又按捺着哭腔嘱咐:“别叫你妈,别给你妈打电话,她受不了这个打击——或许也许还有救,灵灵你要懂事,你爸要出事你妈铁定不活了,你听话,不能告诉你妈!”

房灵枢只当房正军是真的不行了,陈国华在电话里说得又不清楚,他电话再拨回去,陈国华不接,打李成立、打闵文君、都没人接。

最后是邓云飞接了电话,邓云飞在贰零七现场:“灵枢,我这在出警。”

说着,他也要挂电话。

房灵枢在副驾座上哭着吼他:“你给我说清楚!”

Kevin伸手按住他,温声道:“不要妨碍你的同事执行公务。”他目不斜视:“你父亲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

这话打醒了房灵枢。

邓云飞无法,只得在电话里把来龙去脉交代了一遍:“先不说了,这里情况很乱,灵枢,你冷静一点,我先挂了。”

房灵枢挂了电话,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罗桂双会以这样的方式浮出水面。他一时想不通罗桂双开枪射击的行为——明明警方根本没有摸到头绪,罗桂双为什么自己出来立靶子?

再想到房正军生死未卜,眼泪又是没完没了地往下掉。

“我看过梁旭给你做的缝合,你要相信他的急救素养。”Kevin在红灯前停下车子:“凭我的估计,有急救、没有当场死亡——那就是没有击中脑部和心脏,所以要么是肺部受损,要么是大动脉破裂,这两个问题,梁旭都能够妥善处理。”

房灵枢仰望Kevin轮廓深刻的侧颜,才发现他也红着眼睛。

潮湿的眼泪悬在他浓密的睫毛上。

Kevin深深吸了口气。

“冷静一点,不会有事。”

他嘴上是这么说,脚下却恨不得踩爆油门——偏偏中国的城市街道一个个限速得有如龟爬。

从来没觉得钟楼到雁塔西路是有这么远。

他们没能见到房正军,房正军已经被紧急地送往手术室——主刀的匡院长刚下台又被拉回来,所幸一群请来的专家还三三两两地没有离开,大家难得一聚,都在匡院长的办公室里谈天说地——原本是预备晚上一起搞个学术聚餐。

这真是好人自有天报,给罗晓宁请来的专家,现在又齐齐上阵救治房正军了。

长安医疗系统这回的光辉形象真是不想塑造也塑造了,匡院长一头大汗地穿着手术服,教护士擦了汗,他摇头道:“我是宁可不要这个形象。”

绝大部分警力都被调往贰零七,还有一些要维持市区的安全秩序,只有李成立带着两个干警等在手术室外面。

房灵枢冲上五楼,先站起来的是梁旭,他全身都是血,手上戴着手铐,脚上也带着脚镣。

“我爸呢?”

梁旭哑然地张了张口。

李成立从手术室门口走过来:“还好、还好、送进去抢救了,匡院长说他很有信心。”

这话仿佛一记电击,一瞬间松弛了房灵枢紧张许久的肌肉,从钟楼到附院,他一直僵硬得不能自持,这一刻方觉得腿软。

邹凯文和李成立把他扶到椅子上坐下,房灵枢这才回过神,他看看梁旭,又看李成立:“他怎么会在这儿?”

李成立温声道:“是小梁给你爸爸做的急救,多亏了他,不然你爸就真是危险了。”

——当时房正军中枪倒地,梁旭阻止了警察对他进行挪动,只是急切道:“打开我手铐!他现在需要急救!”

没人敢信他,毕竟这是个谋杀嫌疑人,大家拨了电话,叫救护车快来,而房正军的呼吸越来越艰难,眼见他脸色变成恐怖的绀紫色。

梁旭心算就是最近的救护车来也赶不及,那一刻他顾不得灭门的仇人就在咫尺,对房正军生死的担忧占据了他全部思考。

“拿枪指着我,保险打开。”他恳求道:“我绝对不跑,你们抓我这么久,应该知道我是临床专业的在读研究生,我求求你们,他现在急性气胸,等不到救护车来!”

说着,他跪倒在地上:“我决不起身,只要起身,你们可以立刻开枪击毙我!”

大家眼看房正军真的不行了——顾不了那么多,反正梁旭手松开了脚还铐着——一个警察给他开了手铐,梁旭二话不说,夺过他手里的圆珠笔,转眼一看,又见他挟持董丽君的军刀在另一个干警手上。

——这可比圆珠笔锋利多了,他言简意赅:“刀子给我!”

大家真是救人心切,可又不知他要刀来做什么,梁旭急得脸也红了,冷汗从他头上瀑布一样地往下淌:“军刀比圆珠笔锋利,创口小感染面也小,枪在你们手里,但专业是我的专业,听我的!”

房正军是活生生在他面前倒下的,他不能再看着房正军就这么死了。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心惊肉跳地看他用军刀施行气胸急救——既轻又准,梁旭用军刀小心地刺入房正军肋间,做紧急排气。

大家真怕他一刀捅死了房正军,但那手法又确乎与杀人迥异。

良久,房正军嘶哑地呻吟一声,脸色居然逐渐回转。

梁旭没有停手,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脏污不堪,只好向身边的警察借衬衫,又借了领带,为房正军压迫止血。

急救完毕,他丢下军刀,凝神暗数房正军的脉搏。

干警不敢让他一直脱离手铐。

“麻烦铐在前面。”梁旭头也不抬地伸出手:“铐在后面我没办法给他测心跳。”

这一系列措施娴熟且精到,即便是不通医术的干警,也觉得安心许多。李成立和救护车一起赶到现场,梁旭准确地向他们报备了房正军的伤情和可能的并发症。

情况紧急,前来的医生打量一眼梁旭的手铐,厉声问:“你做的急救?”

“是我,他血压无法测量,心跳130左右。”

“你是医生吗?!”

“我有医师资格证。”虽然可能要被吊销了。

医生没工夫和他啰嗦,她指挥警察:“你们押着他,也上车来!他做的急救他负责!”

——到了医院,匡院长亲自看过房正军的情况,先安抚了李成立,叫护士立刻把病人推进手术间做备皮。

他抬脚欲进手术室,忽然转头又望梁旭,脸色十分难看:“你是不是楚义夫的学生?”

梁旭茫茫然道:“楚教授带过我。”

匡院长赞叹地回想房正军肋间的切口,又看梁旭的手铐脚镣,心头真是恨铁不成钢。

从肋间切开做排气的手法虽然常见,但那种刀口和切入技巧是楚义夫独有,再想起老楚曾向他推荐一个学生,说长得一表人才,手法亦出色漂亮,简直是“第二个青年时代的我”。

“你要见见他就知道了,他是唯一一个能把我的技巧学到炉火纯青的孩子。”楚义夫得意洋洋地夸赞:“天分高、悟性强、人又踏实,最难得是他品性端正,心地又善良,我推荐他保研,他把名额让给同学了,要自己考。”

楚教授向来欣赏知识分子的清高自许——他现在人就在手术室那头,恐怕还不知道自己的学生此刻镣铐出场——老楚要见了,不知得伤心成什么样子!

匡复生脸色铁青,他长叹一声:“原本是好苗子,辜负你老师了。”

梁旭无心应对他的责难,他盯着李成立和匡院长进去准备间,唯恐房正军的手术不能成功。李成立问他什么、说了什么,他都听得恍恍惚惚。

匡复生是全国闻名的外科专家,关中著名的“黄金刀”,他的教授楚义夫也和匡复生关系极好——想到这些,他才觉得稍稍安心。

“连匡院长都说是小梁救命。”李成立道:“事出突然,谁也没有想到。”

房灵枢已经缓过劲儿来,他感激地望向梁旭:“谢谢你。”

梁旭只是沉默。

“叔叔是为了救我,才弄成这样。”许久,他艰难道:“灵枢,对不起。”

——来时的车上,房灵枢已经听邓云飞说明了来龙去脉,此时责怪梁旭也于事无补,即便梁旭不冲出去,罗桂双也会对别人开枪。

留在现场指挥的陈国华也好,此时等候在手术室门外的李成立也好,又或者是自己——做刑警的,这种事情在所难免。房灵枢明白,即便当时在场的不是梁旭,而是其他任何一个嫌犯,房正军都会奋不顾身地扑上去救人。

梁旭还未宣判死刑,即便是执行死刑也要依法执行。

在那之前,他的生命权、人身安全,一样需要警察的救护。

那就是刑警的天职所在。

“我爸不是对你有所偏爱,你不要会错意。”房灵枢凝声道:“他只是恪尽职守。”

这话说得甚是刺心,但梁旭都明白。

“我想在这儿等叔叔出来,可不可以。”他轻声向房灵枢道:“等他出来,我就跟警察回公安局。”

房灵枢不说话,李成立也不说话。

这原本是默许的意思。

而李成立出去接了一个电话,回来便向梁旭道:“你不能留下,你要跟我去贰零七现场。”

这话令房灵枢警觉起来——这档口他还想着贰零七的案子,因为枪击房正军的不是别人,正是罗桂双。

罗桂双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梁旭也诧异地看向李成立。

“李局,罗桂双为什么会出现在贰零七?”

李成立面有难色,踌躇片刻,他恳切道:“案子的事你不要管了,你陪着你爸。”

梁旭亦听懂其中的关节,他站起来:“我跟你们局长走,灵枢,抢救中还是会有危险,要有亲属负责签字,你在这里陪着叔叔。”

房灵枢越听越不对劲,他揪住李成立:“金川案百分之八十的线索是我抓出来的,李局,你告诉我又能怎么样?”

李成立无可奈何,因为房灵枢的脾气他太清楚了,跟房正军是如出一辙的犟。要是他不说,房灵枢就敢打电话再去问所有人。

这个案子,原本就是他们父子的心魔。

房灵枢根本就不是做警察的性格,他漂漂亮亮一个小男孩,又考去国外留学,做教授做警校教师都是份内应该——为什么吃苦受累地跑来干一线?还能为什么?

不就是图一个父子同心的要破大案吗?

若是房正军只受轻伤,房灵枢说不定还会老实呆着,此刻房正军危急,就怕房灵枢一股热血上头,带伤上阵,要亲手抓罗桂双给他父亲奠人头。

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罗桂双是被我们惊动的。”他叹口气:“昨天夜里那么多警车,他以为我们找到了他的住处,今天白天警车撤得慢了一点,谁成想他狗急跳墙,挟持了人质,现在就跟警方示威。”

听的人全变了脸色。

“也是老房太心急,不该今天就拉着梁旭去指认地点。”

李成立这话说得违心——也是为着又痛又急,哪怕今天不去呢!说不定今天就把罗桂双的行踪摸到了!

因为是指认现场,梁旭又被铐着,大家连防弹衣也没有穿,警车上只有两人佩枪,还都指着梁旭。

罗桂双开枪之后就立刻向居民楼内逃逸,警方想要暴力破门,他从楼上推出一个小女孩。

那意思很明确了,只要警方进门,这个小姑娘就没命了。

房间里还有五个孩子,以及负责看护的临时工女大学生。

“对方是雇佣兵,又历经多起作案,反侦察意识和反制意识都很强。他把小姑娘堵在窗口,狙击手根本瞄准不到。”李成立愁得叹气:“如果他孤身一人,那可以就地围剿,但房间内这么多人质,还都是六七岁的小孩,连接应的意识都没有。”

现在长安警方正在现场调度,省厅领导也抵达现场——一边要稳住罗桂双的情绪,一边还要疏散群众,尽量使事发住宅楼的群众在指挥下有序撤离。

“他跟警方对话,是在窗口还是门口?”

窗口的话完全可以安排准备狙击,门口的话——也许难一点,但也可以想办法。

“都不是。”李成立恨道:“说了他反制意识强得很,他是直接打了110,要求和警方通话。”

“……”

这可真是骚操作。邹房二人对视一眼,早想到罗桂双不好对付,他潜伏关中十五年,一手犯下金川连环案,这份精明是理所应当。

“刚才你不来,我是赶过来签字的。”李成立擦了擦眼睛:“就怕你爸有个万一,不能没有人签字。”

他看一看手术室门口亮着的红灯:“既然匡院长说了有救,那就是有救。灵灵,你哪儿也别去,案子也不用你问,就在这守着你爸。”

房灵枢望着他,心中飞转如轮——贰零七小区道路并不畅通,那里只适合藏匿,而不适合作为逃窜的中转站。罗桂双的确是被惊动,而不是蓄谋已久的要挟持示威。

我方被动,敌方也是一样地被动。

但这并不是平等作战,因为我方被动只会受制于人,而敌方被动却能狗急跳墙——警方是要完全地保护人质,罗桂双却可以选择跟人质一同赴死。

这个赌局,警方根本输不起。

他从窗口远望贰零七的方向——在这个根本无法逃窜的小区,他挟持人质能做什么呢?

很有可能是像梁旭一样,向警方要车,然后奔逃。他所携带的人质比罗晓宁更轻更弱小,罗晓宁还不方便拎起来就走,六七岁的孩子可就不一样了!

Kevin似乎看穿他的想法:“挟持逃窜是可能的,但他应当明白,此时四面八方都是狙击手。”

——和梁旭在秦都时不同,房灵枢当时是孤立无援,没有警力威胁梁旭,但此时贰零七小区已经被关中警方堵得水泄不通。

李成立也听懂了Kevin言外之意,不由得脸色大变。

——过度的警力围剿,有可能将罗桂双从挟持谈判推向恐怖行为。

房灵枢盯着他:“所以,为什么非要梁旭在场?”

梁旭也是一样地疑惑。

李成立头大如斗,他心中也是根本没有办法,想了又想,他干脆有话直说:“罗桂双要求见他的儿子。

“还必须要梁旭亲自送上去。”

——如果警察上去,他就要对人质下手。

骤然提到罗晓宁,梁旭是一阵沉默。

所有人都沉默,罗桂双的要求算是合情合理,他现在的生存目标,除了活下去,大概也就只剩这个独子了。

但罗晓宁现在昏迷不醒,如何将他带去罗桂双面前?

就在近乎窒息的沉默中,手术室的门突然推开。

“房正军家属!人在不在?签字!”

两个护士满头大汗地快步出来,一张通知单递到他们面前。

——病危通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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