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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Moonriver

人在死前会有各种各样的幻觉体验,常见的体验之一,是时间流速的极度失衡。

时间仿佛变慢了,然后,近乎停滞了。

这是邹容泽在美国时谈到的事情——并不是授课,是下课时和大家聊天——因为邹先生长得性感,谈吐又风趣,爱慕他的女生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故意大声地和房灵枢攀谈。

她们都知道,只要房灵枢肯搭话,邹先生十成八九都会加入聊天。

围魏救赵,声东击西,典型的少女思维。

邹先生果然承诱,从善如流地过来闲聊,他不说课上的内容,专捡这些灵异有趣的话题来说,因为只要一说这些,房灵枢就会笑。

“简单说就是濒死体验。”邹先生娓娓清谈:“几乎半数以上的濒死体验里,都包含‘时间静止’的感受。”

房灵枢远远坐着,朝他wink。

“Mr邹,你的话里有很大的谬论。”他笑嘻嘻地望着Kevin:“既然是死前才有的体验,请问这个体验是怎么记录下来的,人鬼情未了?”

哄堂大笑,Kevin在一片哄笑声中面不改色:“嗳,这很难讲,要比如你和我是一对情侣的话,我死前眼里肯定都是你。”他向房灵枢身边走近两步,“你在我身旁,不用我说任何话,你一定读得懂我心中千言万语。”

现场发骚,房灵枢的脸顿时红了。

大家笑得狂拍桌子,没人知道邹先生真的在和房同学秘密交往。

他在一片灼热的疼痛里,宏观又微观地想起许多事,他在空中沉重地降落,而时间像透明的粘液,把他托起来,不肯令他落地。

他不知道梁旭那里是什么情况,尽力想喊,又喊不出声音,迷迷茫茫地听见梁旭悲怆的呼声,和四面的风声。

他想起和梁旭初次见面,梁旭是那样温柔又腼腆,真是个引人怒舔的大帅哥,不过自己对他没兴趣,只对骗他有兴趣。

他又顺着他温柔的、长睫毛下的目光,瞧见他眼里的罗晓宁,罗晓宁轻轻叫着他:“小房警官,你醒醒呀。”

噫,你这个小白兔,你什么时候醒了?房灵枢伸手去拧罗晓宁的脸:“小婊砸,起床了吗?”

房正军牵着罗晓宁,也问他:“灵灵,你醒醒呀?”

房灵枢看见他爸来了,吓得蹦起来,溜了溜了,于是这些人被他远远地抛在身后,他贼溜溜地跑着,一下子飞起来。

半空里都是少女心的白羽毛。

他的头落在非常柔软的东西上,仿佛是鹅毛枕头。他裸着身体,缩在轻飘飘的鸭绒被里,邹先生倚在枕头上,在修一枝雪茄,口里惬意地哼歌。

房灵枢把脸埋在枕头里,听他用低沉的调子哼出一段甜美的旋律。

moonriver。

邹先生一面哼着,一面把宽大的手在他肩头亲昵地抚过去,滑到他腰上和股间。

“嗳,你累不累。”他悄声伏在房灵枢耳边:“咱们再来一次?”

房灵枢在枕头里笑:“我要听你唱歌。”

邹先生于是又哼起来,没有歌词地,但温柔又动听。

Moonriver,widerthanamile.

I'mcrossingyouinstylesomeday.

——喔,房灵枢想,原来这就是濒死体验,自己到底是格局小,不算个英雄。

死前心心念念是想听邹凯文唱歌。

Dreammaker,youheartbreaker.

Whereveryou'regoin',I'mgoin'yourway.

时光飞速地从他面前掠过,它缩短又延长,变幻莫测地映照出人心胸中难以忘怀的影子,像照着长安无数静夜的月光,像越过骊山的春鸟的清啼,也像芙蓉路上招摇的柳和槐。

十五年、十五天、十五分钟,它们越变越短,又越变越漫长。

它是一条蜿蜒的、忧伤的月亮河。

房灵枢站在河水之中,溯游从之,是白露凄迷的蒹葭一片,溯回从之,是十五年,十五天,和十五分钟。

他踏水而上,要回到十五年前,十五天前,十五分钟之前。

那时梁旭抱着他,站定在门前。

“开门。”梁旭凝声道:“没有警察跟着我们。”

门是虚掩着的,梁旭听见罗桂双从门后苍凉地说了一句:“进来吧。”

梁旭抱着房灵枢推门进去,在门口立定,罗桂双又说了一句:“把门关上。”

他的声音很平静,如话家常,而他的M3紧紧地顶着沈明达的太阳穴。

梁旭用力关上了门——房灵枢伏在他怀里,听见他的心脏剧烈地搏动。

——是的,这是罗桂双,这就是罗桂双。

是他追寻了十二年的不共戴天之仇,现在就在他面前。

梁旭一句话也不说,罗桂双也是沉默以对,良久,罗桂双道:“让我看看孩子。”

——避无可避,仿佛是心悸慌张的样子,房灵枢暗暗将手放在怀中,他默默握住怀中的枪,缓缓地将脸转向罗桂双。

一看之下,他也惊住了,他明白梁旭为什么不说话了。

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开火,罗桂双坐在一堆液化气的铁罐里,有些是石油气,有些是氟利昂。

房灵枢一时判不清这些罐子各自的成分,也不敢在它们身上过多地停驻目光,但他能肯定的是,只要开火,整层楼都会炸到灰飞烟灭。

窗口也堆着两个罐子,因为掩着窗帘,所以从外面观察不到。

难怪他刚才那么顺手地抛出了爆炸物。

房间里弥漫着石油气的味道。

梁旭是震惊于形势的难以控制,而房灵枢同时也震惊于罗桂双的样貌。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设想罗桂双真正的样貌——西北人,体格高大,又是雇佣兵,杀人如麻,无论是警方还是梁旭,都在心中为他勾勒了一副凶神恶煞的嘴脸,直到他们通话的那一刻,他们依然认为罗桂双应当很凶残。

而他看起来这样苍老,甚至很病弱,他和罗晓宁一样,有一双仿佛人畜无害的深黑的眼睛,五十岁了,他的眼睛仍然蒙着一层怪异的水汽。

房灵枢现在明白,梁旭为什么能脱口而出地叫住他了——如果别人不知道他和罗晓宁的关系,那他们看起来是恶鬼和天使一样的差距,而一旦知悉他们隐秘却无法斩断的血缘,你就会从他们的脸上发现千丝万缕的相似。

相似的五官居然可以变化出如此难以想象的两种极端。

罗桂双看上去十分懦弱,远比卢世刚更懦弱,他坐在那里,紧紧地挟着近乎昏厥的沈明达,两脚痉挛性地内八,全身都透出不加掩饰的紧张。

看上去仿佛一个被威逼迫害的穷苦百姓。

他们在这里打量罗桂双,罗桂双也在端详他们。

梁旭,他见过了,的确是好样貌,他玉树临风地挺立于室中,身犹带血,眼波横怒,而鲜血和怒意都不能掩盖他英姿勃发的俊美,只为他增加了一分凌厉的萧肃。

凛凛有威,是罗桂双最想要的儿子的模板。

可惜不是他的。

相形之下,罗晓宁像个无用的家畜,活像女人怀里抱的猫,胆怯又慌张,噙着一包眼泪看他。

可这毕竟是是自己的孩子。

——幸得房间内光线晦暗,罗桂双是完全没有意识到眼前在演一出狸猫换太子,他只觉得罗晓宁似乎气色有点太坏,看着让人糟心。

罗桂双不知道此时窗外上下左右全是特警和武警,所有人都在等房灵枢一声枪响,立刻破窗而入。

不给跟着还不许爬墙吗?大家全吊在墙壁上,像暗夜的壁虎,静寂无声地等待着信号。

梁旭把房灵枢抱紧一些,是示意他立刻通知警方,不能突进,房灵枢会意道:“爸爸,你为什么坐在罐子里。”

这句话说得悬心至极——两个人都怕一开口就露馅。

而罗桂双如在梦中,他死死地掐着沈明达:“我想看看你。”

“叔叔,会爆炸的。”梁旭踟蹰道:“你别坐在液化气里。”

楼下的李成立和陈国华大惊失色——这他妈是真的不要命?两个人谁也不敢做主了,只看黄厅长的意思,黄俊山两眼快要爆出眶外——怎么办?理论上当然要让窗外的干警迅速撤离,但是里面两个孩子怎么办?劫持的男童怎么办?

“叫特警队付永强下来!武警的欧阳蕊也下来!”

打了十八个转,黄俊山青筋暴凸地下令。

他传令的二人是特警和武警的行动特命小队长。

欧阳蕊和付永强接到命令便跃下楼来,四面都是惊呼,因为虽然全副武装,但众人都看得出其中一个是女人,她绾起的秀发被气流冲开,在空中招展成华丽的旗帜。

黄厅长头痛脑热:“叫群众都安静!都疏散!别再喊了!”

两名队长飞奔过来,黄俊山咬牙看着他们:“小付,欧阳,情况你们都听见了,里面全是液化气,开火就爆炸,我要问问你们,是撤离,还是坚持支援?”

欧阳蕊英姿飒爽:“我不撤,但我要问问大家的意思。”

她不等付永强开口,直接拿过对讲机:“特警的,武警的,我是你们付队的老婆欧阳蕊,他的事我做主。现在罗桂双坐在液化气里,咱们要是强行突进,就得冒生命危险,这不是开玩笑——凡是决定撤离的,就立刻下来,没结婚的不许表态,直接下来,没孩子的也不许表态,立刻下楼!”

没有一个人响应她的命令,大家不动如山。

欧阳蕊恼了:“老娘叫你们没结婚的下来,想死吗?”

还是没人理她。

“行,都有种。”欧阳蕊把对讲机还给黄俊山,一面重新将及肩短发绾牢:“黄厅,武警支队特警支队,参加行动六人,全部表态,坚守阵地,有死无生!”

付永强不吭气,付永强一脸爱意地看着老婆,还从屁股口袋里摸皮筋给她。

这尼玛什么时候了还在妻管严,黄俊山火得朝付永强头上来了一下:“你是怕老婆怕出毛病了吗?你两口子都去了,小孩交给谁?”

“死不了,死不了,小蕊说了算。”付永强揉揉脑袋:“情况汇报完毕,黄厅,我们回去待命了,要有个万一,我闺女就拜托各位兄弟了。”

夫妻二人心意相通,付永强拿过对讲机:“所有人收起枪支,一旦突进,近身搏击,优先抢出未爆炸的氟利昂。”他转身叮嘱:“老李你安排一块安全区域,待会抢出东西来我们好往安全区丢,别炸着人。”

李成立心里近乎绝望,还担心炸着人吗?你不先担心担心自己的手?

神雕侠侣再无别话,两人擎起吊索,再次无声向六楼攀援。

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

黄俊山在原地张口结舌,只好冲李成立发火:“你怎么安排的?你怎么回事?哪有两口子同时参加行动的?”

神之甩锅,李成立不敢说话,因为安排行动的是黄俊山本人,遵照的也是厅里批示:“必上精兵强将,无论身份待遇。”

黄厅长哆哆嗦嗦地向后走:“我去做家长的工作,我来做家长的工作。骂我我认了,这要撤,里面两个孩子得撤!”

这里房灵枢和梁旭与罗桂双僵持不下,房灵枢试图说服罗桂双放开孩子,而罗桂双显然听不进他说什么。

“晓宁,你觉得爹杀人,爹做坏事,可爹也没有办法。”罗桂双颓然地坐在铁罐上:“你知道我有了你是有多高兴。”

“——咱们沙场村的穷老百姓,难呀!”

罗桂双茫然地落下两道眼泪。

“矿不出煤,地不产粮,千年百年了,关中只穷金川县,你叫我拿什么养你?”

他把枪口向沈明达脑上转了转。

“去缅甸,你以为我想去?不去拿什么养你?作孽也都是为了你。你知道雨林里头蚊子有多大?那里头全是蛇虫虎豹,你爹我,睡不敢睡,吃不敢吃,别人抽鸦片嫖女人,我啃过期的压缩干粮。”

他浊泪横流地望向房灵枢:“都为了谁?就为了你!你怎一点良心也没有?这姓梁的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你为他不要命了?你的命是要留给你爹我送终的呀!”

房灵枢听得一阵恶心,这是奥斯卡演技也管理不了他的表情了,他只好背过脸去。

梁旭暗暗握一握他的手。

“你问你奶奶,我在哪里,把你奶奶吓得三魂不全,罗晓宁,我生你养你这么大,要是她当时告诉了你,你就去告官了是不是?”罗桂双越说越激动:“我生你图什么?图你回头就来害我是不是?我是你亲爹呀!”

他无意识地用力掐向沈明达的脖子,沈明达被他掐得痛呼起来。

梁旭和房灵枢心中都着急,但也松一口气——因为沈明达醒了总比不醒好,醒了还能有个接应!

梁旭盯着沈明达,又看向窗口。

“……”

——人质毕竟是太小了,他完全不明白这个哥哥是什么意思,只会挣扎啼哭。

窗外的干警都焦灼万分,不知道这场哭穷的台词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我杀姓胡的,这真不怨我,是他欺负秋玉,欺负我们老百姓。”罗桂双激愤道:“你爹不是没有囊气!你要知道十几年里,人家都说你爹是大侠!”

他看向梁旭:“我叫你来,是要你死活记住,害死我的不是别人,就是这个姓梁的,他逼死我了……逼死我了……我原本都不杀人了!”

梁旭无言地望着他。

真可笑,原来罗桂双委屈得这么真情实感,房灵枢的尬演算什么?罗桂双这才叫全情投入。

房灵枢也在心里想,幸好来的不是罗晓宁,如果罗晓宁真在这里,恐怕冲上去就要和他这个畜生的爹同归于尽。一个冯翠英都能把罗晓宁恶心死,这亲爹不得把罗晓宁恶心回胎盘?

太糟心了,他怯生生地转过脸来:“爸爸,你脸上有血。”

这一声叫得罗桂双心中安慰:“你来给爹擦擦。”

——大好机会!

这一刻房灵枢也不管会不会被抓包了,图穷匕见就是此时!他从梁旭怀中挣下来,缓缓走向罗桂双。

梁旭也在他身后按住匕首,一面微微向沈明达递眼色——好孩子!他没哭也没闹,只是睁大了眼睛看梁旭。

五步——三步——一步之遥,房灵枢按着心口,左手作势为罗桂双擦去血迹,右手却虚张向罗桂双怀里的男童。

而他们都没想到,罗桂双突然暴起,单手拖住房灵枢的颈子,一把将他推向窗户!

坏大事了,梁房二人都心下大惊,真是演戏演过头,万万没想到罗桂双对儿子的印象这么淡薄,他是完全把房灵枢误认为了罗晓宁,此刻是要将罗晓宁推出险境,下一秒显而易见就是要和梁旭同归于尽!

房灵枢身上缠满胶布,因此反应远比平时要僵硬,他挣扎不得,被罗桂双推向窗外,玻璃被他一头震碎,血流满面,他在鲜血中用力睁眼,而挣扎之间两肩的胶带都已经崩断。

房间内石油气弥漫,房灵枢无法开枪,只能纵身跃回窗内,他一声怒喝:“特警突进!”

罗桂双这才发现事有蹊跷。

“妈个逼!杂种东西!”

这一声怒喝毫无疑问地激怒了他,他刚才为了抛出房灵枢,他将M3脱手放在脚边。

如他们当初约定的那样,房灵枢不管枪支,先扑向罗桂双怀中的男童——日了狗了,惊恐之间,沈明达居然不敢松手,反而死死地抱着罗桂双的胳膊!

“毛毛!松手!”

这一刻迟疑令罗桂双有可趁之机,他迅速捡起冲锋枪,枪支甚长,一时无法调转枪口向人质开枪,他于是毫不迟疑地向房灵枢连开两枪。

没有命中,梁旭从背后一力扳过他手臂,冲锋枪打在窗口的两个液化气上,空气中全是石油气,转瞬之间起火爆炸,窗口的墙壁被完全轰塌,悬壁的干警全身浴火,被气流和爆炸轰击得坠落下楼。

房灵枢已经反应过来,家用没有这么多石油气,窗口两瓶是石油气,后面的全是氟利昂,他向梁旭和窗外接应的警员大喊:“后面是氟利昂!”

他身上也着了火,火焰顺着胶带一路烧上来,只能就地翻滚灭火。

窗口全是火,两名干警从火焰内腾身而入,此时无法开枪,因为开枪就可能引起更大的爆炸,两人只能先拼死抢出氟利昂,向楼外抛掷。

梁旭无暇应他,激斗之间,他和罗桂双身上也着了火,火焰烧到了人质头上。罗桂双左手挟着人质,右手以枪管猛击梁旭颈侧。

这一下被梁旭轻捷避过。

房灵枢听见他一声清叱:“野路子!”

骂得好,大快人心,你面前的是华阳兵的养子正宗的八极传人,你是什么野鸡,也给自己加戏!

“梁旭,抢孩子!”

梁旭不用等他喊话,匕首如同银龙呼啸而来,三刀闪电一样刺在罗桂双腕间、肘间、又顺着臂上肌肉横斩而过。

罗桂双到底是出生入死过来的,此刻房梁二人才知他确非常人可比,三刀都刺中他手上要害,而他死死挟着沈明达不放,更调转枪口向沈明达开枪。

难以想象他一身病态,居然力量这样大。

这股巨力连梁旭也无法牵制,梁旭用力推开他的手,干警也冲上来押住罗桂双——冲锋枪再度无方向地开火——没有打中,是梁旭用手和身体堵住了枪口,两枪打穿了他的右手,一枪打在肩上。

子弹穿过梁旭的手,几乎是擦着沈明达的头飞过去,弹壳全崩在人脸上。

罗桂双大声嘶吼,他弃下M3,从怀中掏出手枪,向房间内乱射,几乎无人幸免于他的乱枪,只有他怀中的沈明达被梁旭用身体死死护住,没有中枪。

房灵枢扳住罗桂双的左手,试图将沈明达硬拉出来。

开火的瞬间,房间内再次发出天塌地陷的轰响,所有人都被气流掀翻在地,两名干警都负伤起火。

房灵枢大腿中弹,头发也被烧着,而他心中更比火烧焦急万倍,因为房间里还有未抢出的氟利昂,可能几秒之间就会加倍爆炸!

身上也起火了。

房灵枢就地取材,他脱下烧着的衣服,不顾烧灼的疼痛,将火布向罗桂双眼睛扑去。梁旭当然见机行事,军刀挟着火焰刺向罗桂双的眼睛。

鲜血喷溅。

这一下大有成效,罗桂双本能地松手,沈明达掉在地上!

梁旭一手提起孩子:“你出去!”

没有纠结,房灵枢接住孩子,立刻转手掷出楼外,他大声呼唤梁旭:“拖他出来!”

梁旭没有犹豫,罗桂双的手枪也掉在地上,他一脚将两把枪都踢出楼外。

人质得救了!

情形陡然转变,这一刻形势大好,冲进来的两名干警有一名重伤昏迷,另一人也被子弹打中胸口,房灵枢亦向他们大喊:“你们先撤!”

两人都离液化气太近,恐怕是震伤内脏,其实所有人的内脏都已受伤,梁旭见他二人无法行动,只得暂且松手,用力将两名干警推出楼外,他转头向房灵枢喊:“我们走!”

走不了了,谁也没想到罗桂双居然全身带血地爬起来,他爬起来又倒下去,而双手铁桶一样抓着梁旭的脚腕。

“杀我!杀我!”他察觉梁旭的军刀就在他颈边,有气无力笑道:“你妈被我开膛破腹……我看见她下面了……黢黑!”

房灵枢知道他们这一刻是真的生离死别了。

没有任何时间再让他们话别,房灵枢背部全是火,而梁旭身中三弹,被罗桂双抱着双脚。

他无暇思考,脸上全是烧灼的疼痛,他用力拉着梁旭向楼外爬——轻轻地,一股力量把他推向楼外,是梁旭掐着罗桂双的脖子,另一手带着房灵枢脱身跳出破碎的六楼!

“你该死!”梁旭怒吼道:“我爸爸的刀,不杀畜生!”

干得好啊梁大旭,你真是狡猾狡猾的!

房灵枢激动得要哭了。

三人全落在气垫上,消防车的大水冲向他们的身体。

此时楼顶发出震天动地的巨响,房内剩余的氟利昂终于爆炸,水泥和钢筋暴雨一样落向地面。

他们在爆炸前的几秒钟逃出生天。

警笛长鸣,所有干警都围拢过来,记者也在外围蜂拥而上。

历经十五年的金川案,在警笛长鸣中始见青天。这其中侦查、审讯、漫长的走访,长安警方花了整整十五年,而自曲江案事发,到金川案全案告破,用了昼夜无眠的十五天。

他们在最后的对峙中救出所有人质,活捉潜伏世间的金川案真凶——冲锋陷阵的有敢抱死志的警员,亦有含悲怀仇的受害者,甚至也有行差踏错的殉罪者。

万念回转,生死一线,而它仅仅只用了十五分钟。

一切是这样漫长,而又这样短暂。

仿佛冥冥中亦有天意。

房灵枢迷迷糊糊地被人抱起来,他耳中的歌声渐渐止息了,有人大声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他觉得那应该是邹容泽。

“没事!没事!”那人急切地大喊:“担架平抬,平抬上救护车!”

“你为什么不唱了。”

他躺在那个人怀里,非常想听他继续唱下去。

邹容泽强忍着泪水:“唱什么?”

“……moonriver.”

他感到彻底的放松,疼痛和窒息都渐渐消失,空中仿佛不断地飘下无数洁白的羽毛,房灵枢想,超级少女,这很适合我。

忧伤又甜美的旋律在他心胸中回响着。

——There'ssuchalotofworldtosee.

——Moonri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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