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口。
牛大富披麻戴孝,与几十名便衣捕快混在人群之中,顿时整个衙门口的声势壮大了起来。唢呐声一起,众人又跟着哭了起来。
牛大富表演格外卖力,不但哭得最大声,还自作主张加了台词,“我的徐大人哪,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啊,也不告诉我一声,弄得白发人送黑发人,让我以后可怎么活啊?”
他一边哭,一边擦着鼻涕,往前排走去。
众人见他哭得如此伤心,如丧考妣,心中觉得奇怪,心说这一批新来的人,怎得如此卖力?
牛大富边哭边从怀中掏出了两根鸡腿,一边啃一边道:“徐大人啊,这是你生前最喜欢吃的鸡腿,我今天特意给你带来了,你快趁热吃了吧,你要不吃,我先帮你吃!”
吃完之后,顺手将骨头扔在了徐夫人面前,徐夫人并不认识牛大富,心中也觉得狐疑,这个小家伙从哪里来的,莫非与老爷有什么交情不成?
“你是何人?”
牛大富抹了抹眼泪,道:“我的徐夫人,徐姨娘,你不认识我,我可是认识你啊。实话告诉你,我叫徐大富,徐御史、徐大人,也就是我亲爹!”
徐夫人道:“你胡扯什么?”
牛大富道:“你或许不知道,我爹跟你成亲这么多年,一直膝下无子嗣,所以他私下里又娶了几房姨太太,可是他们不是暴病而死就是离奇失踪,所以在外面养了我娘,生下来我,按理说,我应该称呼你一声姨娘不足为过吧。”
徐夫人怒气冲冲道:“哪里来的野种,我家老爷根本就没有外室!”
牛大富道:“有外室,能让你知道吗?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事儿的时候,几天前,我爹曾找过我,把府上宅子的地契交到我手中,还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原来是他早有寻死之心啊,姨娘,您节哀顺便,也放心,我会把你当做我的亲娘来养,只要有我一口气,就少不了你一口饭!”
徐夫人道:“什么,地契什么时候到了你手中?我说怎么找不到了!”徐御史出事之后,徐夫人翻遍了整个府中,都没有找到地契,殊不知,地契早已被徐御史抵押给了高利贷手中。
牛大富道:“这我就不方便跟姨娘讲了。今天哭灵之后,我还得去把宅子收回来呢!”
徐夫人一听慌了,本来高利贷催得紧,徐御史自杀,欠了一屁股债,如今连唯一的宅子也没有了,那她以后如何生活下去,怒骂道:“你这个野种,我是堂堂正事,哪里轮到你来分家产?”
“子承父业,天经地义!”
徐夫人双目发红,这几天受到的窝火,瞬间爆发出来,“我撕了你这个小兔崽子!”上前抓着牛大富撕扯起来。
这时,忽然听到有人喝道:“打死你这个不孝子!”
两人听到喝声,顿时住手,牛大富回头一看,下巴差点没掉下来,“啊,爹,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黄有才。
他家住城东,距六扇门也不太远,今日在茶馆饮茶,听到有人闲言碎语,说一群出殡的人把六扇门给堵了,黄有才怕儿子出事,于是特意跑过来前来查看,正好将先前那一幕瞧在眼中,瞬间脾气上来,变得怒不可遏。
“哼,你也知道我是你爹?”
牛大富连跑到他跟前,低声道,“爹,别闹,我在执行任务。”
“执行任务?包括哭丧守灵?你爹还没死呢!”
徐夫人也是一头雾水,看到牛大富与黄有才,“你们什么关系?他是你儿子?”
“怎得,不像嘛?如假包换!”
徐夫人道:“你这儿子也太混蛋了,竟冒充我家老爷之子,差点骗过我们,这件事,可不能这么了了!”
场面太过于热闹,众人也都看起热闹。
牛大富道:“爹啊,你儿子我被罚了半年俸禄,现在身无分文,我也是为生活所迫,被逼无奈,才来守灵的,你得体谅一下。”
黄有才道:“什么,还有钱赚?”
牛大富道:“一天八十文呢!要不你再赞助我一些?”
黄有才点点头,“万事岂步难,有时候,学会低头,也是一种进步,既然如此,你就当我死了,好好哭,使劲哭,用力哭!要是哭不好,我再断你半年月钱!”
牛大富闻言,顿时泪流满面。
刚才是装哭,现在可是真哭啊,“我的爹啊,我的亲爹啊,你怎么这么无情无义,说走就走啊,你一走,我再一改姓,你们黄家可就真的断子绝孙了。”
黄有才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牛大富在后面哀嚎不绝!
唢呐声响,众人却不哭了。
人群中,一人站起身,将白绫往地上一扔,“老子不干了,都干一样的活儿,凭什么他一天八十文,老子才一天三十文?搞什么同工不同酬!”
“人家有台词,有情节,老宋,你就忍了吧!”
那人道:“那也不行!”
丁一见状,立即煽风点火,“就是,凭什么,他八十文,我才六十文,这事儿得找领头人说个明白,凭什么搞区别对待?”
众便衣捕快,也纷纷跟着起哄,“我五十文!”
“我四十文!”
这时候,先前在门口跪了三日的那些人,变得愤愤不平。人不患贫,而患不均,干一样的活儿,拿不一样的钱,心理不平衡起来。
“要么加钱,要么咱们撂挑子,爱请谁请谁!”
众捕快也掺和道:“走就走,你们又不是不可或缺的工种,没了你们,咱们还能照样哭,没准省下的钱,给兄弟们分了!”
“你说走就走,那可不行,得把前两日的工钱,给补上,按一人八十文!”
场面顿时失控起来,现场乱作一团,惊动了正在不远处喝茶的赵老七和范、赵二人,三人连忙赶了过来。
“管事的人来了!”
众人连将赵老七围住,“赵头儿,我们是信你才给你干活的,谁知道你怎得如此不厚道,给他们的钱比给我们的多!”
赵老七道:“怕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又冲着范小刀使眼色,范小刀也道,“误会,都是误会!”
“什么误会,根本就是诚心的,我们三十多人,守了三天,每人每天补五十文,你若不拿出五两银子来,今天这事儿就没完!”
赵老七对范小刀道,“兄弟,你找的这些人,怎得净给我惹事?这件事,我可帮不了你了,你自己摆平吧。”
“怎么摆平?”
赵老七道:“这五两银子,得你出!”
范小刀道:“我没银子啊。”
“就这么点破费,你都舍不得投资,以后还怎么跟着我混?亏我还认你这个朋友,现在怎么看,也不像干大事儿的人!”
范小刀寻思片刻,道:“赵大哥,这钱,我是没有,不过,既然你怀疑我的诚意,我们就不妨把事闹大。”
“怎么闹?”
范小刀指着六扇门衙门,对众人道:“各位兄弟们,前面就是六扇门,这件事也是因我们而起,想要钱,就跟我冲进去,把六扇门给抢了!”
丁一闻言,道:“对,冲进去把六扇门抢了!”
赵老七道:“那可不行,静坐示威是合法的,冲撞朝廷衙门,那可是违法的!”
范小刀道:“咱们就得干点违法的事,就算兄弟我跟大哥纳个投名状!丁捕……一,你给我带头冲进去!”
丁一喊道:“兄弟们,冲啊,金山银山,就在眼前,人生哪有几回搏,今日不搏待何时?”说罢,带着几个人冲了进去。
牛大富道:“法不责众,先到先得,冲啊!”
其余人见状,也都冲昏了头脑,也不管灵台之类,尤其是那句先到先得,更是让众人热血喷张,纷纷冲了进去。
赵老七道:“坏事了!”
“怎么了?”
“余师爷吩咐,只能静坐示威,不能惹事生非!”
他刚从大牢出来,冲撞衙门之事,一旦被抓,怕是又要坐吃几年牢饭,想到余师爷叮嘱,顿时清醒过来。
他看了一眼衙门口,只剩下徐夫人和两个丫鬟,愣在当场,不知所措。
他对范小刀道,“范兄弟,你先帮我顶一会儿,我先去个茅厕。等之后,我们再行商议。”
说罢,一股烟溜之大吉。
范小刀连道:“赵大哥,你先撤,兄弟我掩护你!”说着,与赵行喊了句“冲啊”,冲入了六扇门。
六扇门内。
三十多人被绑成了粽子,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跪在了院子之内。
先前冲进去的六扇门的便衣捕快,他们早已做好了准备,等其余人冲进来之后,大门一关,这些人变成了瓮中捉鳖。
丁一冲众人道:“闹啊,怎么不闹了?”
赵行也道:“冲撞朝廷衙门,这可是重罪,少则三年五载,多则十年八年,念在你们是初犯,老实交代,或许我们在大人面前为你们减刑。”
带头那人一看,慌了神,“我们是合法示威,我们有集会权!我们受大明律的保护!”
赵行道,“大明律可没让你们抢衙门!”
“你们这是钓鱼执法!我们要申请讼师!”
丁一道:“把他记住,聚众带头闹事,罪加一等。”
(最近家里有点事儿,本想请假,出差在酒店更一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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