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万籁俱寂。
易宣忽从梦中惊醒,房间里一片漆黑。
隔壁房间的房门传来响动。
他动作轻盈地翻身下床。
隔着房门,辛月在客厅里的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皱眉,悄悄将房门拧开一道缝隙。
白色睡裙,黑发披散。
辛月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的脚步轻得像是在飘。
看见客厅里那道纤瘦的身影,易宣瞳孔微缩,扶着门把的手无知觉地收紧。
这已经是他两个月里第三次看见这样的场景。
辛月这个样子,像是在梦游。
可又不像。
她打开电视,屏幕上幽幽的暗光映在她脸上,易宣看见她的脸色苍白如纸。
她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双手有些局促地放在膝盖上,不安地揪着裙摆。
片刻后,她突然起身,脚步很轻地朝厨房的方向去。
当她经过他房间门口时,易宣很谨慎地把自己藏在门后。
但她根本没往这边看。
厨房里传来细微翻找的动静,易宣皱了皱眉。
洗手池下方的橱柜里藏着一包烟。
他在来这里的第二天就发现了。
辛月找的,约莫就是那包烟了。
很快,辛月从厨房里出来了。
她两只手紧紧攥着,像是拿着什么东西。
易宣这次没有躲。
她几乎是朝他迎面走来的。
他看见她浅色的眼眸里没有半分迷蒙和昏沉。
她是清醒的。
但她却没有看见门后的他。
辛月回到沙发上,有些急切地将烟点燃,放在唇边用力吸了一口。
她对尼古丁的气味很敏感,也根本不会抽烟,从烟味飘进鼻子里的那一秒她就开始呛咳。
但她顾忌着易宣,捂着嘴,不敢咳出声,憋得满脸胀红。
“咳、咳咳咳!”
实在忍不住,辛月便伏倒在沙发上,把脸埋在抱枕里,压抑的咳嗽声不断,间或还夹杂着一些呜咽。
很快,她就开始哭。
易宣听不见她的哭声,只从她肩膀起伏抽耸的程度来判断,她哭得很厉害。
他天生就不是一个热心肠的人,这么多年的生活经验也告诉他,想活得轻松点,最好不要去管闲事。
可辛月之于他,并不是闲事。
他只用了一秒钟考虑这个时候究竟该不该出去,下一秒,他却已经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他不擅长安慰,更不懂开解。
他走到辛月身边,她没发现他,哭声却更明显。
易宣坐在辛月手边的地上,抱着膝盖,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他就静静坐着,看着不知所云的电视画面,听着沙发上的辛月哭的肝肠寸断。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黑暗中的两个人,有种莫名的默契与和谐。
不知哭了多久,辛月手上的烟已经自己燃尽了。
她抬起头,看见易宣,她被吓一跳。
“你、你还没睡……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她哭了太久,又哭得太用力,甫一张口,嗓音哑的不像话。
她脸上有被枕头压出来的印记,眼睛肿的不能看。满脸泪痕配上这般惊诧不知所措的表情,有些滑稽。
平日里的辛月总是淡淡的,表情,神态,永远都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
易宣相信,即便她现在哭得好像天都要塌了,但只要天一亮,她便会变回那个淡淡然,好像对什么事情都不太在意的冷清样子。
他从茶几上抽了一张面纸递给她,又侧身将她指尖夹着的烟头拿出来,道:“你会抽烟。”
“……我不会。”辛月用纸巾在脸上沾了沾,放下来的时候,她看见易宣将刚才拿走的烟屁股衔在了嘴里。
辛月一时有些呆住。
彼时的易宣尚且稚嫩,但他的侧脸却已脱出了与旁人都不同的精致轮廓。
她望着他,竟看出了一丝魅惑不羁之感。
他用拇指和食指把着烟头,其余三指自然翘起,唇角微抿,深深吸了一口。
烟竟又燃了起来。
他眯了眯眼,转过脸,朝辛月吐出一口雾。
袅袅青烟中,辛月看见他那双黑如墨子的眸子里有狭促的神情一闪而过。
“怪不得,被呛成这样。”
他略带嘲讽的话音落下,辛月鼻子内部的神经终于对尼古丁起了反应。
“阿、阿嚏!咳咳!”
她打了个喷嚏,又接着开始咳。
易宣又吸了一口烟,才把烟头按在地砖上彻底掐灭。
辛月缓过气,看着他娴熟的动作,皱眉问:“你会抽烟?”
“很意外?”他挑眉。
“你才15岁。”辛月眉头皱得更紧。
易宣不甚在意地撑着下巴,看着她的眼神带着些笑意,“所以你是在遗憾,你15岁的时候不会抽烟?”
“……”
眼下的泪痕干了之后紧绷的有些难受,辛月眨了眨眼,问他:“你看见我哭,所以想开解我?”
“你需要开解吗?”他问。
他直直将她望着,沉默时,辛月分明从他的眼光里看出了星星点点的温柔。
或许是因为她头疼得太厉害,已经神志不清了;又或者是因为他方才竟看见了自己的狼狈;更或是因为他现在眼中忽然出现的温柔。
辛月内心里那处正流着血的伤口突然感受到了治愈。
她换了个坐姿缩在沙发的角落,极没有安全感的将抱枕拢在怀里死死抱紧。
她望着易宣,问他:
“你知道辛达吗?”
下个月便是他去世两周年。
辛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在今天晚上梦见了他。
梦里是她16岁生日前一天的黄昏。
别墅花园里,辛达坐在椅子上看报纸。
还是少女的辛月跑过去,调皮地从背后捂住他的眼睛,娇声道:“猜猜我是谁?”
辛达笑:“我猜,是我的宝贝月儿!”
梦到这里,辛月突然开始有些清醒,那些画面全都崩塌不见了,只余辛达苍老病弱的声音一直在她耳边围绕。
“月儿,宝贝月儿……爸爸走啦,月儿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爸、爸你别走,爸……”
一股酸楚的委屈突然从心底里涌出来,辛月哭喊,拼命伸手想要抓住那离她越来越远的声音。
可却有越来越多的声音不断出现,最终竟将辛达喊她的声音淹没了过去。
警车声、脚步声、各种仪器的声响……
辛月着急地想要把这些嘈杂全部挥去,但耳边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咚——”
像是什么重物落地。
眼前重新有了画面。
辛达口中不断吐出血沫,他朝着辛月伸出满是鲜血的手。
“月、月儿……”
“啊!!爸!!!”
辛月尖叫着从梦中惊醒。
房间里冷冷清清。
她像是刚从水里被捞起来的,虚汗打湿了她鬓边的发。
明明已经过去三年了,但辛达坠楼的那个画面却仍然清晰可见。
梦境让她的心脏在隐隐作痛。
辛月想哭,可却哭不出来。
眼睛干涩得发疼。
那支烟,只是个道具,能够刺激她哭出来的道具。
她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对别人提过辛达了。
整个Z城,肯听她讲述辛达的,也没有几个了。
辛月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面容麻木。
她对易宣说了很多,她和辛达如何相依为命,他们又是如何父女情深。
每一件在当时好像根本就没有纳入记忆的小事,现在讲起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竟都记得清清楚楚。
分明是这样令人动容的事,可辛月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没有表情,语气也没有任何起伏。
易宣看着她,明白现在正在说话的辛月,已经将真正的自己从那个时期抽离出来了。
现在的她就像只游魂,漂浮在半空,冷眼看着从前发生的一切,然后不带任何感情的将它们转述给他。
他到Z城的时间不长,辛家所发生的一切又都在他来到之前,他没有亲身经历过辛家的变故,他只知道辛月现在一切的痛苦都是源于那个时候。
直到阳台外的天空泛出鱼肚白,暗暗的天光即将破晓。
辛月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那些突然被梦境激发的激烈情绪终于全都平息。
易宣在地上坐了一夜。
他真是一个最好的听众。
从头到尾,都安安静静。
也便是这个晚上,他才知道,原来月亮也有黯淡的时候。
“谢谢你,听我说了一晚上。”回房前,辛月柔柔对他道:“赶快去睡一会儿吧,下午我还要带你去看学校呢。”
她推开门,正要进去,手腕却被人攥住。
“等等。”
辛月回首,“嗯?”
女孩子肌肤滑腻娇嫩的触感让易宣心头猛地一缩。
他低着头,手掌里,她纤弱的手腕很细很细。
他忘了说话。
辛月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易宣知道自己可能有些逾越,可他突然不想放开手。
他还想要的更多。
他力气很大,辛月的手腕被他握得很疼。
她正要告诉他,可眼前突然花了一下。
易宣的声音出现在她耳边。
“我以后,一定不会让你伤心。”
辛月在他怀里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这似乎是想安慰她。
她淡淡笑,拍了拍他的后背,说:“你啊,你该是不让我操心才对。”
天亮了。
在这两颗心第一次贴近的时候。
辛月身上幽幽香甜的味道一直在怀里,在手上。
易宣在床上将自己缩成一团,想象着他还将辛月抱在怀里。
她纤细的腰肢,柔软的皮肤,如锻光滑的发丝,一丝丝一缕缕地缠在他心上。
他生平第一次,有了这样强烈的欲望。
春色旖旎的梦境里,花非花,雾非雾。
梦醒之后,黑眸中雾气翻涌,身下黏腻的潮热告诉他,他有多想拥有她。
辛月,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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