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商峰顶,洞玄殿外。
陆芊儿和元宝早已等候多时了。
李长清拾级而上,见到一人一猴皆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眼含笑意,招呼道:
“早啊。”
“吱吱吱!”
整整一个月没见,此时终于见到了人影,元宝显得异常激动,兴奋地叫着从陆芊儿的肩头跳了下去,手脚并用,一头扑进了道人的怀里。
“你这猢狲,又肥了几分!”
李长清摇头失笑,伸出一只大手,在小猴圆溜溜的头顶狠狠撸了几把。
“师兄!”
少女蹦蹦跳跳地迎了上来,一举一动尽显青春活力。
李长清应了一声,拎起元宝放在肩上,然后摸着下巴把小姑娘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一脸正经地点了点头。
“嗯,不错,一个月没见,我们芊儿也出落成大姑娘了!”
少女垂下头,娇躯在他灼灼的目光下不自在地扭了扭,粉嫩的脸蛋儿上肉眼可见地浮现出一抹晕红。
“师兄,你别胡说...”
“哈哈哈。”
李长清开怀大笑。
因为要出行的缘故,陆芊儿今日褪去了道袍,换上了一身浅绿色的衣裙,还特意梳洗了头发,束了一个双平髻,将两侧乌亮的秀发梳结成环,自然垂落,素面朝天,不施粉黛,肌肤吹弹可破,整个人看上去如同出水芙蓉一般,十分娇俏可人。
一颦一笑,皆带着少女独有的娇憨。
“既然都准备好了,那就出发吧!”
李长清看了眼少女身后的行囊,当即转身便要走,却被一双小手拽住了衣袖。
“等等!”
“嗯?”
回头一看,正看见少女正低头翻着什么,心中好奇,不由笑问道:
“怎么,芊儿,还有报酬给我?”
“什么呀!”
陆芊儿仰面无语,撒娇似的跺了跺脚,手中动作不停,翻找了好一会,终于从包裹的最下面抽出来一方信函,递了过去。
“喏,前几日从津南府飞鸽传书过来的。”
“哦?”
李长清愣了愣,心中有些疑惑。
这还是他第一次收到外界的来信。
莫非是季天明三个?
想着,他接过信函,打开做工精致的锦盒,取出里面的书信,迅速浏览了一遍,挑了挑眉,脸上露出几分意外之色。
来信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之前在江都府城外就下的三个年轻人之一,自称来自津南府季家的季天明。
而这封说是书信,其实则是一份婚礼的请柬。
婚礼的男方也是他们三人之一,近些年在江南名声鹊起的武林新秀,“分江掌”刘子阳,而女方就有点意思了。
竟然是津南府王家的凤凰女,王玄羲。
那位年仅十八,便换血小成,放眼全天下也是凤毛麟角的天纵奇才。
这可真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了。
原以为就算白眉大侠朱仕洛死了,两人也不可能重归于好,没想到...
果然,世上最莫测的,莫过于男女之事啊!
李长清摇头,长叹了口气,目光最后从信上瞥过,忽然一凝。
等等!
“王府纳亲...”
他下意识将其中一行字念了出来,顿时到抽了一口凉气。
“这是...入赘?”
嘶~
再一看请柬落款:
津南王家。
“有意思了。”
李长清怔了一下,而后缓缓勾起了嘴角。
“真没想到...”
刘子阳那浓眉大眼的脸庞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笑了一下,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芊儿,取纸笔来。”
“哦。”
少女应了一声,从包裹里取出笔墨纸砚,研开蘸墨,将毫笔和宣纸递了过去。
“师兄,给!”
李长清接过纸笔,大手一挥,在黄白的纸上笔走龙蛇,写了一个龙飞凤舞的“好”字,然后把手放在嘴里吹了清亮个口哨。
片刻后,一抹银白色的幽影出现在了天际。
“唳!”
云雁缓缓地落在了大殿前,迈着优雅地步伐走到了两人身前。
李长清亲昵地摸了摸银子光滑缎亮的羽毛,将宣纸一折,放进了它腿上的竹筒中,轻声道:
“去津南府季家,给季天明。”
“唳~”
银子得令,扬起了修长的脖颈,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长鸣,接着展翅冲天而起,优美的身形很快便消失在云中。
“吱吱!”
元宝举起小拳头,朝银子离去的方向生气地叫了几声,似乎在为对方见面连招呼都不打而抗议。
“师兄,那信中说什么了?”
这时,陆芊儿凑上来,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地问。
“请我去参加婚宴罢了。”
李长清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笑道。
“婚礼?!”
小姑娘闻言双眼瞪得滚圆,吃惊地捂住了小嘴,忍不住惊呼道:
“谁结婚啊?”
“一个...朋友。”
李长清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然后在少女不满的抱怨中转身朝石阶走去。
“到时候带你一起去蹭个饭!”
请柬上的日期是七月十四,今天是五月二十九,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完全来得及。
先带小师妹进京逛一逛,再去也不迟。
“师兄,他们不会是请你去当伴郎的吧?”
陆芊儿打理着纷乱的发髻,眼睛里忽然闪过一抹狡黠。
李长清回头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再次举起了无情铁手。
“哎呦,救命啊!”
“师兄你别过来,芊儿错了,芊儿再也不敢了!”
“...”
一时间,素商峰上回荡着少女讨饶的叫喊。
...
此去京都,除了小师妹,李长清只带上了元宝一个。
银子有任务在身,平日里习惯了无拘无束,并不会离开山门。
至于太虚道宫新晋的上阳真人张起灵,也是生性喜静之人,扶剑峰翠竹幽柏的静谧环境十分适合他。
况且,他刚从太虚红尘塔中收获了秘笈,还需刻苦钻研,努力练习,自然也不能相随。
李长清一开始就没有带他的打算。
这次出游,除了师傅秋堇真人,他只告诉了师叔冬堇真人一人。
毕竟只是出去旅游,没必要大张旗鼓。
...
两人一猴出了山门,在扬州城码头上买了一艘乌蓬船,准备从城外的扬水顺着大河走水路进京,中途经过津北府兴安城时,会停下来休息,在城中玩上几日。
这计划,还是陆芊儿临行的前一天,照着地图连夜挑灯定制的,费了小姑娘不少的心力。
李长清对此,当然没有任何意见。
这次是陆芊儿先天之疾痊愈后,第一次下山外出,自然要让她玩个尽兴,作为师兄,道人只是充当个保镖的角色,负责看护少女的安全。
什么,你问元宝?
它不过是个充数的,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五月底的扬水正是鱼肥水美的季节,两岸落英缤纷,杨柳依依。
放眼望去,江面碧波荡漾,天空湛蓝如洗,一派清新的自然风光。
李长清盘膝坐在船头垂钓,嘴里衔着芦草根,欣赏着美丽的景色,任由微醺的江风吹得衣摆飘飘,表情恬淡,心底满是惬意。
元宝躺在他的腿上打着瞌睡,粗短的尾巴有规律地一摇一晃,享受着午后温暖的阳光。
唯有陆芊儿,头一次下山出远门,一路上兴奋难耐,精神满满,一双大眼睛东瞧瞧,西望望,对周围一切的事物都感觉新颖和好奇,似乎永远不知疲倦。
此时,这小妮子正撑着雪白精致地下巴,趴在船头,聚精会神地望着江面,不知是在看水中不时冒头的游鱼,还是飘荡的蜉蝣水藻,时不时露出欢快的笑容。
“小心,别掉下去。”
李长清见她那幅模样,心觉好笑,便故意吓唬她道:
“我曾听扬州附近的老渔民讲,说这扬水每逢洪期泛滥,都要淹死不少人,两岸流传,那些无辜落水的人死后怨念未消,化作水鬼在湖中飘荡沉沦,为了能轮回转世,水鬼们往往会潜伏在水底抓活人做替身。”
“我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模样,正是做替死鬼的上好人选,小心从水里忽然伸出来一只惨白的死人手把你从船上拽下去!”
“哼...师兄,你又骗人,芊儿才不信呢!”
小姑娘闻言先是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撅起小嘴哼了一声,朝李长清扮了个鬼脸。
“这肯定是师兄编出来,故意吓唬人的!”
嘴上说着,身子却不受控制地往后缩了缩。
李长清见状哈哈大笑,惹得小姑娘十分不满地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这时,原本平静的江面忽然无风起浪,泛起了阵阵涟漪。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水底兴风作浪,动静极大。
“啊!”
陆芊儿一声惊呼,手忙脚乱地从船板上爬了起来,躲到了李长清身后瑟瑟发抖,只露出了半个小脑袋,警惕地望着江水。
“师兄,这水底下...该不会真有水鬼吧?”
李长清无奈地摇了摇头。
“水里有没有水鬼我不知道,现在我身后倒是藏着一个胆小鬼!”
说着,他手腕一抖,将鱼竿用力向上一提,一尾细鳞白腹的肥鱼便被他轻松地钓了上来。
元宝闻到鱼腥味,顿时一个鲤鱼打挺便从道人腿上跃起,死死盯着那不断翻腾的肥鱼,两眼放光。
“吱吱吱!”
不等李长清发话,便一个舍身飞扑,双臂抱着肥鱼上了船,接着手舞足蹈地邀起功来。
“你这泼猴,溅了贫道一身脏水!”
李长清将鱼放入篓中,伸手弹了小猴一个响亮的脑瓜崩。
当晚,两人一猴便享用了一顿鲜美味佳的扬州鱼子羹,然后一脸满足地进入了梦乡。
翌日天明,乌篷船驶出了扬水,缓缓顺流汇入了宽广的大河。
或许是世界的惯性,壶江世界的大梁与前世的华夏一样,境内也有两条被称做“母亲河”的长河,一条在南,一条在北,皆发源于西疆群山,从西南至东北,几乎横贯大梁全境,最后汇入东海。
在北边的叫大河,南边的叫大江。
其中大河从西到东,流经应天府,津北府和京都府,顺着宽广的江面,最多不过十几日,便可抵达京畿。
这日清晨,乌篷船在泛黄的河面上随波飘荡,李长清立在船头,对着天边的旭日打了个呵欠,缓缓伸了个懒腰。
“今天天气不错...咦?”
他环顾四周江面,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大河上多了不少来往的商船客舟,有大有小,看船头方向,都朝着东面,看起来应该都是往京都府的。
难道过几天是什么节日?还是上京里将要举行什么庆典?
李长清皱眉想了一会,始终没得到答案,索性不再理会,盘膝坐下,开始迎着朝霞闭目打坐,开始今天的修行。
虽然是外出游玩,但这几日间,他每逢朝霞晚霞,天地间紫气最盛之际,都会在船头打坐修行,汲取天地灵气。
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都是挤出来的。
用不了多少,突破通幽境界的第一个条件就可以完成了。
感受着丹田内真气不断地增益,李长清心下一片满足,眉宇间愈发舒展。
先天大宗师的生活,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
...
“咦,师兄,江面上有好多的船啊!”
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陆芊儿洗漱完毕,梳着柔顺的秀发从船舱里跳了出来,看到四周大大小小的帆船,不由惊呼出声。
“这些船应该和我们一样,也是去京都府的。”
李长清闭着眼,淡淡地道:
“估计上京又在举办庆典,不必大惊小怪。”
“真的?”
小姑娘一听京都府在举办庆典,顿时欢呼雀跃起来,大眼睛弯成了月牙状。
“太好了!”
“京都府现在肯定很热闹,咱们来的真是时候,到时候我一定要好好逛一逛!”
李长清睁开眼,望着面前蹦蹦跳跳,天真烂漫的少女,眸中闪过一丝无奈,宠溺地笑了笑。
“随你吧。”
“耶!”
小姑娘举起了粉嫩的小拳头,引来四周船上数道注视的目光。
“哇,师兄,你快看那里!”
忽然,少女似乎看到了什么十分惊人的景象,伸手指着前方,捂嘴发出一声惊呼:
“好漂亮的大船!”
李长清缓缓起身,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回头看去。
只见远处的江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幢足有三层楼阁的大型宝船。
船体大约有数十丈长,三五丈宽,船身雕砌着无数精致的花纹浮兽,船楼精美,亭阁如画,甲板上铺着一层柔顺厚实的麋皮地毯,一眼望去蔚为壮观。
端的是奢华无双,船上珠光宝气直冲云霄,耀眼夺目。
更有数十持戈荷甲的武士,面目威严地耸立在船边两侧,正目光锐利地盯着四周的水面与过往的舟船。
不过,李长清关注的并不是这些。
他的目光掠过船身,缓缓放在了船尾猎猎作响的大旗上。
在那数面明黄色的龙旗中间,还有一面靛蓝色的王旗,上书着一个大大的“韩”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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