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晓在门外深呼吸了几下,拍了拍微热的脸颊,迅速整理好心情,才走出回廊,吩咐外面的手下去找新娘盖头。
且不论那个去拿新娘盖头的手下心中如何腹诽,余府内的物事一应俱全,唐晓倒是很快就拿到了。待她接过那片红盖头,打算推开门的那一瞬间,还是犹豫了一下。
刚才的那个画面在她眼前闪过,唐晓咬了咬下唇,手上一用力,推开了房门。
屋内的沈君顾已经换好了一身喜服,听到房门响动的声音,扭头看了过来。
唐晓自然是不会穿新娘的凤冠霞帔的,她身上的喜服也是新郎官的改良状元服,本来是喜气洋洋的大红色,穿在她身上却有股血气冲天的煞气。而唐晓给沈君顾准备的喜服也是一身新郎官的状元服,穿在沈君顾的身上却衬得他面如冠玉,更有股令人无法直视的英姿飒爽。
沈君顾眯着眼睛看了看,发现这九爷去而复返,手中拿了个红红的布,一定就是新娘盖头。他也不扭捏,直接拿了过来,就盖在了头上。
唐晓眼睁睁地看着那张眉目如画的俊颜被红盖头遮挡住,心中居然升起了一股为之惋惜的情绪。不过转念一想,这么帅气的新郎官,把脸遮起来不让别人看到,只有她一人看得到才好。
况且,一会儿酒宴上发生的事情会变得很血腥,让他挡住眼睛,不去看那种画面也好。
自甘堕落盖新娘盖头的沈君顾,可一点都不觉得自己丢人。反正他只需要把自己当成岳霆就可以了,又不是他要嫁人,本来是岳霆要嫁人的!他只不过是替代品而已。
沈君顾头一次发现自己也很有阿Q精神。
红盖头挡住了视线,本来眼神就不好的沈君顾这下就只能看得到脚下这一小块的地方了。正有点不知所措时,一只修长的手就伸到了他的面前。
“抓紧。”九爷的声音淡淡地传来。
呃,这样就牵手真的好吗?传统点,用条红绳岂不是更好?沈君顾盯着那只手看了半晌,也不敢再多提要求了。谁知道这九爷会不会立刻翻脸?帮他找来红盖头说不定就已经是极限了。
沈君顾硬着头皮把手递了过去。
对方的手意外地比他的还要小一些,掌心干燥而且温暖,还有厚厚的茧子,并不坚硬有力也不是很柔软,却给人有种可以守护一切的安全感。
温暖的触感从掌心相接的地方蔓延了过来,奇异地抚平了沈君顾心中的不安,头脑中一片空白。
对方稍微一使力,沈君顾就毫无选择地跟了上去。他倒是什么都不用思考,反正也只不过是去走个过场。
而且等越来越走近大堂,听到那处人声鼎沸的欢呼吵闹声之后,沈君顾更是庆幸自己方才的决定。盖个红盖头,看不到别人的目光,也是挺好的!
唐晓牵着一个盖着红盖头的大男人走进大堂时,几乎所有人都惊呆了。但这种愣神的寂静也不过是几秒钟,随后就是越发喧嚣的起哄声。
这新郎一身大红的状元服加上了红盖头,看上去倒是和新娘装也没什么区别了。
没有人觉得唐九爷娶个媳妇有什么不对了,这时如果是两个男人拜堂,反而会更加古怪。现在也不过就是新娘壮些,高些,除此之外也都挺正常的。
唐晓直接带着沈君顾走到了坐在主位的余威面前。她父母双亡,余大帅便是她的高堂。唐晓对着余威微微一笑,一向冰封似的俊容像是解冻了一般,带着几分真心实意地说道:“余叔,我要成亲啦。”
她平时都是称呼余大帅余老大的,今天改了称呼,是更亲近的意思。
余威笑眯眯地应了,说了几句什么要互相忍让互相体谅之类的话。他对唐晓要嫁给谁或是娶了谁没什么兴趣,所以也没要求沈君顾揭开盖头看看。反正只从那双露在外面的手,就能看出来这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应该是今天被掠来的俘虏之一。
余威非常满意,他刚下了最后通牒,让唐晓赶紧结婚,唐晓二话不说地就赶紧办了。这也证明他的命令依旧管用,唐晓也依然是他余家帮最利的一把尖刀。只要断了他儿子余猛对唐晓的念头,就足够了。
在一旁被押着观礼的余猛双目喷火,一口银牙都快要咬碎了。而更令他心碎的是唐晓连半点视线都没有落在他身上,把他忽略个彻彻底底。余猛无法忍受唐晓成亲的事实,也不想亲眼看到,咬着唇扭头就跑了。
余威也没管他,反正今天唐晓成了亲之后,木已成舟,余猛就算不想承认,也必须死心了。
曹三爷在旁边似模似样地当司仪,扬声喊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沈君顾机械地按照指示动作着,他的手还是被唐九爷牵着,中间有次他想要挣脱开,换来的是警告性的一捏,手骨被捏得生疼。没骨气的沈君顾立刻蔫了,老老实实地被牵着,不敢擅动。
而这个“恩爱”的小动作,被众人看在了眼里。余威是满意地笑了笑,而曹三爷则是悄悄地翻了个白眼。
这演戏还演上瘾了?
曹三爷拉长了声音,高喊道:“送入洞房——”
大堂内一阵哄笑声。
尽管看不到众人的表情,但沈君顾依然臊得满面通红,恨不得立刻就避开去。只是他刚想抬腿就走,牵着他手的唐九却纹丝不动。沈君顾挣不开钳制,只能乖乖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还有什么步骤没有完成。
正在此时,一个尖细刻薄的声音忽然从外面传了进来。
“这九弟成亲,怎么不等我来喝一杯喜酒啊?”
沈君顾感觉到捏着他的手一紧,立刻在红盖头下面龇牙咧嘴了起来。
看来这来的不管是谁,都不是真心来参加喜宴的。
这姗姗来迟,而且被人搀扶着进来的,是胡四爷。他一身血污,走路还一瘸一拐的,满脸悲愤之色。
众人哗然,但大部分人脸上都是幸灾乐祸的笑容。胡四爷在帮内的人缘极差,如今他受了伤遭了暗算,没几个人与他感同身受,反而心底里都暗暗叫好。
“四哥一路辛苦了。”唐晓挑了挑眉,客客气气地应道。这胡四丢了马,走回来估计也花了不少时间。她这都摆上喜酒了,胡四才回来。
胡四看向唐晓的目光却是满心的忿恨和怨毒。他即使再傻,联想到唐晓之后顺利斩获一节国宝车厢的消息,也能反应过来自己被人利用了。
就算是毫无损失,依着胡四睚眦必报的性子也能逮着唐晓咬下一块肉来,更遑论这次他吃了大亏,点子着实太硬,手下的兄弟死伤大半,其中甚至包括他今年刚满十六岁的儿子胡来!
胡四就只有这么一个独子,平时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这次那小子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居然偷偷摸摸地跟了上来,而他竟然全程都不知道,直到最后打扫战场给兄弟们收尸的时候,才愕然发现。
他的儿子!就那样死在了铁道旁……胡四回想起儿子那张充满了恐惧和被鲜血涂满了的脸容,更是心脏绞痛。那孩子一向胆小怕事,又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他找来还幸存的人质问,好几个人都说看到了有人跟胡来煽风点火,游说他子承父业,胡来这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悄悄地跟了上来。现在想想,那人简直就是居心叵测。
胡四的怒火简直就要冲破天际。面对着一身喜服浑身好端端的唐晓,再想到自己死不瞑目的儿子,胡四睚眦欲裂,总觉得对方唇边的微笑就是对他的嘲讽。脑中的理智被怒火烧得所剩无几,胡四的眼中射出了刻骨的仇恨,周围的人在说什么全然听不见了。
余威其实早就习惯了胡四在他面前因为屁大点小事就胡搅蛮缠,也知道胡四做下的那些事非常不厚道。但他是需要这样一个人的存在的,去做他不能做的事情。所以虽然余威表面上支持胡四,但实际上他也知道这位做的是不对的。
唐晓在回来的第一时间,就把今天发生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跟他说过了。胡四已经抢了唐晓的布置和武器,没有发挥好,那也是胡四自己不争气。唐晓退让到了极限,表面上是不与胡四起争执,实际上也是给他余威面子,这一点余威心知肚明,也非常满意。此时唐晓又遵照他的意思,迅速委屈自己成亲,以打消余猛的念头,余威现在整个心都是偏的。
所以胡四来酒宴上闹,余威便出声呵斥他,有什么事等酒宴结束之后再分说。
结果他的话音还未落,就听到了一声枪响。
大脑立时就有了预警,那种头皮发麻的危险感知,他已经许多年都没有感受到了。只是他早已不是当年反应灵敏身姿矫健的余威,而是被酒色浸染安逸了许多年的余大帅。
“砰!”胸口剧痛,余威低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溢出鲜血的胸膛,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把沈君顾扑倒在一旁,躲避子弹的唐晓,同样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忽然就变成这样。
虽然这就是他们本来的计划,只是没想到胡四居然二话不说就掏枪射击,她本来还觉得跟这胡四有得扯淡。按照胡四的秉性,肯定不会说他抢了她的布置和计划,反而会说是她唐九抢了他胡四的功劳。说不定还会栽赃她实际上劫掠的是一整列国宝专列,妄想独吞,瞒着不报,只说自己截获了一车厢没用的书。
这种级别的言语挑衅,多疑的余大帅说不定还真会心生猜忌。到时她会列举胡四的劣迹,引起众人群情激愤,要求余大帅在她唐九和胡四之间选择一个人留下;再之后又有安排好的帮内老人跳出来不忿她所受的待遇,翻出多年前的旧账,让大家评评理。
当年究竟是唐岷山救余威而死,余威抚养栽培她是为了报恩?还是余威见死不救,这些年对她是心怀愧疚?
唐晓并不傻,相反,她还很聪明。
所以从很小的时候,她就察觉出余威对她的态度有问题。她并没有简单直接地问出口,而是牢牢地把这个疑问藏在心底。
余威可能觉得她是个女娃,翻不出来什么风浪,顶多花钱养着,长大添一笔嫁妆就嫁出去了,没什么威胁,还能博得好名声,所以也对她没什么提防。
可是她却并不肯这样碌碌无为地在别人的安排下度过一生。
她剪掉了长发,决定以男人的身份活下去。
从唐家那个可怜的女娃,到现在道上鼎鼎大名的唐九爷,她付出了旁人无法想象的艰辛和痛苦,也成功地让余威对她起了疑心。
最近两三年里,余威明里暗里派给她的任务,都是九死一生。
但所谓富贵险中求,唐晓越是被刁难,就越是能从这些送死的任务中挣得一线生机,名气也就越来越大。而胡四恐怕也是被余威嘱咐了什么,一直在给她使绊子。
就像是这次抢劫国宝专列一样,胡四依旧从中作梗,可是唐晓却已经厌烦了如此做戏,想要与余威有个了结。
只是她没想到,他们所有人都看不起的胡四,却做了一件干脆利落的大事,居然掏出枪来想要射杀唐晓。
唐晓是何等身手,又怎么可能被轻易击中?她在胡四稍有异动之时,就已经有所察觉,甚至还来得及把身旁的沈君顾护在身下。
只是她身后的余威就没有这样的身手和运气了,被唐晓遮挡住视线的余威压根没有看到胡四掏枪,就那样毫无准备地被射穿了胸膛。
场面顿时失控,令众人失语般的震惊死寂之后,就是一片嘈杂混乱。胡四立刻就被一拥而上的匪众们按倒在地,被第一时间缴了械。而胡四则是一脸惊恐,他不断嚷着自己是要杀唐九的,根本没想到要伤害余大帅。
大部分人听到他的喊冤声,都不禁皱了皱眉,就算是误伤,但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兄弟,这一点从根本上就犯了道上的大忌。
再结合胡四以往的作风,一些脾气暴躁的恨不得跳将出来把他活活打死。
唐晓在一瞬间就把大厅内的形势扫入眼底,一直紧绷的心顿时轻松了许多。
“喂……能不能……先从我身上起来……”她身下传来了弱弱的抗议声。
蒙着盖头的沈君顾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听到了正前方传来的枪声,也知道这唐九爷是为了救他,才把他扑倒在地的。
轰然倒地,沈君顾的后背被青砖磕得生疼,好半天都没缓过神来。等他重新找回感知,就发现身上躺着的那个身体,并不如一般男人那样硬梆梆的,反而有些柔软。
不过这躺着不起来是怎么回事啊?
不能细想,一细想就觉得恐怖啊!
红盖头之下,沈君顾的表情几近扭曲。
唐晓慢吞吞地爬起身。她故意拖延时间,其实也就是不想起身让别人注意到她,否则就会被……
“九爷!现在可怎么办才好?”果然有人注意到了唐晓,立刻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纷纷过来询问。
唐晓一直牵着沈君顾的手没有放开,即使是在遭受枪击的那一瞬间也是如此。她一边顺势把躺着的沈君顾也拽了起来,一边对求助的手下们发号施令。
“把罪魁祸首胡四押下去,严加看管。”
“隶属于胡四的手下也收押,严加审问,让他们交代之前的策划,这绝对不是临时起意。”
“张大夫人呢?什么?居然喝醉了?快让人去城里的教堂请查理传教士过来一趟,他那里有外国的进口药,一定能救大帅的!”
“先为大帅止血!”
……
一条一条的命令有条不紊地发下去,唐晓的声音虽然还很年轻甚至有些尖细,却让人感到沉稳可靠,比曹三爷更快更好地稳住了场面。
忙着捂住余威胸膛伤口的曹三爷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正好被回头看过来的唐晓捕捉到了。
余威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眼看着就要不行了。但围在他身边的兄弟们却都不敢擅动,只有曹三爷在徒劳地堵着他的伤口。
沈君顾头上的红盖头早就在摔倒的时候歪了许多,他一侧脸,便看到了满地的鲜血。呆了片刻,他默默地把红盖头又罩了回去。
唐晓走了过去,但这次却并没有牵着沈君顾一起。
沈君顾一直都期望着赶紧松开与唐九爷交握的手,此时终于如愿,却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胡四已经被带了下去,但他开了枪之后的胡言乱语也被沈君顾听在耳内,猜出来胡四如此受刺激,根本原因是他们劫持国宝列车失败了。联想到今天下午那惨烈的现场,沈君顾恨不得地面有个缝隙,直接就钻进去。谁知道在场的这些匪众们有没有兄弟下午的时候被杀了,如果拿他泄愤怎么办?
之前唐晓牵着他手的时候,他压根不会担心这些,因为他知道最起码这唐九爷会护他周全。此时被放开了手,沈君顾心底的恐慌瞬间弥漫开来。他又不敢擅自掀开盖头,只能低着头盯着鞋尖,尽量减少存在感。
唐晓并没有注意到沈二少的玻璃心,她走到余威面前,面色凝重而哀伤地蹲了下来。
余威见到她靠近,喉咙嗬嗬作响,想要说什么,却已经没有力气说出口了。
唐晓扫了眼他的伤口,还有地上的那一大摊鲜血,久经战阵的她心知肚明这是没救了,更别提他们唯一的大夫已经醉昏了过去,去城里请传教士过来,恐怕去请的人还没到徐州城,余威就已经见上帝了。
唐晓低下头去,做出想要听余威说话的姿势,口中却压低了声音,冰冷而又残酷地开了口。
“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当年不够心狠。”
余威双目倏然睁大,也许是人之将死,唐晓虽然并没有说清楚来龙去脉,但余威却瞬间明白了过来。
是啊,他是不够心狠,否则把唐晓也杀了,就没有现在的这档子事了。
而且看曹三爷就在身边,唐晓都敢这样说话,可见曹三爷在其中一定扮演了什么角色。
那掏枪射中自己的胡四,究竟是误伤还是早有预谋,余威真心无法分辨。
他向来就多疑,在临死前更是满脑袋的阴谋论频出,怀疑自己是不是早就活在了骗局谎言之中,至死都没有瞑目。
余威一咽气,曹三爷便暗自松了口气,心中有种悲伤和窃喜混合在一起的复杂情绪。
唐晓看着已经毫无声息的余威,心中却没有复仇之后的快感,反而像是完成了一个毕生追求的目标,随之而来的就是挥之不去的空虚。
作为一个女人,她压抑着自己的天性,强迫自己用男子的身份生活,她也并不想要变成这样。再加上年纪渐长,也有了是非的判断,知道劫匪是属于恶的存在,本来就天理不容。
之前还有为父报仇的念头在支撑着她,现在仇人已逝,帮内分崩离析,尔虞我诈,她又何必趟这浑水呢?
“我有些不舒服,三哥,这里就交给你了。”唐晓轻舒了一口浊气,低沉地说道。
曹三爷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双目微亮。这就对了嘛!自觉一点退出,总比他使其他手段要好得多。曹三爷小心地把表情调整好,按捺着心中的喜悦,殷勤又不失身份地点头道:“也好,今天是小九你大喜的日子,千万不要耽误了。”
唐晓的眼神微冷,曹三爷这个意思,就是让她不要再出来了。本来这次成亲,他们心知肚明地知道这都是权宜之计,可曹三爷现在竟要她继续把这个戏演下去,最好生米煮成熟饭。
唇边轻蔑的笑容一闪而过,等唐晓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她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辛苦三哥了。”她面无表情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回到被丢在大堂中央、看上去孤零零的新郎官身边。
其实在这里,格格不入的并不止他一人。
她也是。
唐晓心中空荡荡的,机械地伸出手去握住了对方。
手心中传导过来的温暖,让她稍微恢复了一些逃离出来的勇气。
正六神无主的沈君顾忽然感到手心一热,又被熟悉的那只手握住了。
沈君顾心中一松,恐慌的心立刻安定了下来,任由对方牵着他走了出去。
喧嚣的大堂被抛在了身后,沈君顾已经察觉到周围没有其他人了,但他还是没有揭开红盖头,只是跟着唐九爷的脚步,慢慢地走回后院。
直到踏入房间,沈君顾才回过神来,因为他从盖头的下面已经瞄到了这里触目所及,都是一片红。
这是……带他来洞房了?什么意思?他不是只代替岳霆拜个堂吗?不会连洞房都要代替吧?
沈君顾感到一股浓浓的贞操危机感袭来,下意识地挣开了对方的手。
这一挣,就挣脱了。
沈君顾一怔,实际上唐九爷也没有多用力抓着他的手,他只是没有勇气挣脱罢了。
唐晓倒是真没空去揣摩这沈家二少的玻璃心,她整个人还处在混乱的情绪之中。她忧心着外面的情况,又不知前路在哪里、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所以只能如困兽一般,在新房之中来回踱步。
这样的唐九爷,让沈君顾的心理压力更大。他偷偷地掀开红盖头一角,发现唐九爷的表情阴沉,便又偷偷地把红盖头盖了回去。
不过就这样什么都不说,沈君顾又觉得坐立不安,他悄悄地坐在床头,试探性地开口问道:“九爷,余大帅是不是已经……”
“嗯,死了。”唐晓说得十分随意。
沈君顾听在耳内,更觉得这位唐九爷真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更加噤若寒蝉。
倒是沈君顾的这个问话让唐晓有所触动。她停下了脚步,叹了口气道:“我父亲是被余威害死的。”这件事她憋在心里已经许多年了,帮内的所有人她都无法信任,自是无法与人言及此事。
而沈君顾不同。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面对着陌生人,反而可以说出心里话。
“其实我对父亲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印象。”唐晓淡淡地回忆道,“他刚和我娘成亲没多久就去参军了,留下我娘一个人独守空房,拉扯我长大。”她剩下的话没有说,因为当年她娘生下她这个女孩儿,她的爷爷奶奶就万分看不惯。在她爹不怎么回来之后,就更加变本加厉,让她娘干重活,又不给她吃饱穿暖。她从小就亲身体验了什么叫重男轻女,也无比痛恨自己为何不生为男儿身。
“后来战乱,我母亲为了保护我而死,我父亲才施施然地回来,出现在我面前,说要给我补偿。”唐晓冷笑一声,“补偿?没多久他就被人害死了,还不是剩我一个人在这世上苦熬?”
沈君顾已经听出这唐九爷言语中的愤世嫉俗,暗叹了一声,开口道:“你父亲还算好的,我父亲……哼……把家里的钱都拿出去花,一点都不照顾家人。我母亲病重的时候,甚至没钱治病。我哥哥没了办法,自卖其身。我用我亲哥哥卖身来的钱去给我娘买药吃,还要强颜欢笑,不让我母亲知道,只能骗她说哥哥跟大老板去南方做事了。当年我哥哥才十二岁,我才九岁。”
唐晓闻言一呆,竟有些无言以对。相比之下,她父亲除了不着家死得早之外,倒是没什么大缺点了。
“我还记得,我哥把他卖身得来的那五块大洋交给我的时候,还拍着我的头说不用我担心,钱是借来的,他很快就会回来。其实他不知道,我当时什么都听见了。”说到惨,谁能惨过他?想起往事,沈君顾的眼睛都有些酸涩,“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我哥,至今依旧没有找到他,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听到沈君顾的声音有点不对,唐晓便走到了对方面前,一把掀起了红盖头。
突如其来的明亮光线,令沈君顾不适应地眨了眨眼睛。
唐晓却愣住了。
在掀开的红盖头之下,现出一张俊秀无双的面容。那双清澈的眼瞳仿若蒙上了一层迷雾,眼角还带着一抹飞红,眉宇间的哀戚未褪,让人恨不得要把世间最珍贵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来换他一次展颜。
真是美色误人啊!
唐晓的脑海中,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跳出这么几个字。
她倒是很少对男子有这样的观感,所以感到非常新鲜。再加上余威已死,仿佛禁锢在她身上的枷锁轰然断裂。
她的手控制不住地伸了过去,捏住了沈君顾的下巴。
沈君顾震惊得连刚刚升起的哀愁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吞吞吐吐地问道:“我……你……九爷你想要干什么?”这情况发展得有点不对头啊?刚才不还好好地在比谁更惨吗?
唐晓像是很满意他的表情,居高临下地勾唇笑道:“嗯,如果你乖乖地嫁给我,我可能会考虑把国宝还给你哦!反正那是一车厢的书,我对书不感兴趣。”
沈君顾听得目瞪口呆,不是说好了他是代替岳霆成亲的吗?听这九爷的意思,是要换人?
可是刚想摇头拒绝,下巴上传来的力道却不允许他做出其他动作,再加上后面听到这唐九爷说可能归还那一车厢的古籍,沈君顾来不及细想,反射性地点了点头。不过他反应极快,立刻装傻充愣地反问道:“我们不是已经拜过堂了吗?九爷,你现在就可以考虑把那些书还回去吧!”
迎着沈君顾热切的目光,唐晓挑了挑眉。
看来她的这位新夫婿,倒是比她想象中的更没节操更有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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