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百个贵族济济一堂,共饮几杯后,场内气氛一时陷入了沉寂。
贵人们互相使着眼色,最终推出势力最大的山阳家的长老发问:“敢问秧世子,小候安在?听说小候受伤不能出席,可否让我等去面见小候?”
聂伤有些紧张的看向世子秧,他所谋之事成与不成,全看世子秧的表现了。
世子秧也深知此刻乃是万分紧要的关头,她若应对不周,很可能就是血流成河的局面,斗耆国会再次掀起一场内战。
“吾国不能再经战乱了!”
她下定了决心,按之前和聂伤商量好的方案,站起身来,微笑道:“诸位迫切希望见到新君的心情,我能理解。请不要心急,你会马上就会见到新君,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件重要事情,要对诸位宣布。”
贵人们都警惕的盯着她,山阳家长老问道:“是何事?”
世子秧眼角抽了抽,努力保持着微笑道:“我要出嫁了!”
“哦?”
“啊!”
众贵人都意外的惊呼一声,不过虽然惊讶,也不是什么事关利益的大事,只想知道她和哪家联姻而已。
“恭喜秧世子!”
贵人们一起挺身贺喜,山阳家长老笑道:“大伙怎么还在称呼秧为世子?”
另外一个贵族恍然道:“对啊,秧出生时,大史卜出,她在出嫁以前,必须做男儿妆,呼男儿名,否则难以养大,因此国中才称秧为世子秧。今日秧要出嫁了,我等要改呼她——女秧!”
“是,是我等的错,恭喜女秧出嫁!”
一片恭喜声停下来之后,众人又期待的望向她,都笑道:“不知哪家的后生如此幸运,能娶到我斗耆国最高贵的士女?”
他们的目光在人群中看来看去,寻找着可能之人。
世子秧保持着僵硬的笑,平静说道:“诸位不要再猜了,我所嫁之人乃是这位。”
她朝聂伤一伸手,聂伤两步跨到她身边朝场内拱手施礼,神情严肃道:“聂伤见过诸位贵人。某乃聂国嫡世子,现为聂侯!”
“……”贵人们都呆住了。
时至今日,还有谁不认得他聂伤啊?此人不过是个国灭家亡的斗奴而已,什么聂侯?这年头,顶着爵位的奴隶满地走,谁在乎你以前是什么爵位?
女秧竟要下嫁一个奴隶?虽然这个奴隶为他们兄妹立下了大功,再多的奖励也不过分,但是让血脉高贵的国主之女,下嫁一个奴隶,这也太……
众贵人神情古怪,互相看着,半天都没人出声。聂伤看到这些人的样子,情绪越来越糟糕,忍不住要发作了。
“咳咳!”
正尴尬时,就听那家宰郧丁咳了一声,欢声叫道:“聂伤才能过人,又是侯爵之身,年岁也甚合,堪配我主女秧!”
“对对对,聂伤堪配女秧!恭喜女秧,恭喜聂伤!”
仲柏也急不可耐的跳出来,大声叫道:“诸位,还愣住做什么?还不恭喜二位新人?”
贵人们鄙夷的看着两个谄媚之徒,心下想了想,女秧要嫁奴隶,是她自己的事,我们作为臣子规劝到了,她想丢人随她去吧。
那聂伤凶狠的紧,大伙的性命也握在他手里,若是因为此事,一个不慎激怒了他,让他举起屠刀,岂不是冤枉?反正也碍不了自己什么,何必多管闲事。
众贵族很快就想通了,都堆起笑脸恭喜聂伤,聂伤总算露出了笑容,不停拱手回礼。
不过还是有不开眼的,人群中一个矮胖麻脸的大嘴贵族突然跳出来叫道:“我反对这门亲事!”
场内之人都惊讶的看向这个蠢货,原来是老侯的一位叔父。
只见那厮叫道:“秧,你想污我斗耆家的血脉吗?哼,你若是敢嫁这贱奴,我就提议族中将你剔出家族!”
众人都无语的看着此人,那仲柏跑到大嘴跟前,急赤白脸的指着他喝道:“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哪要你一个丑鬼来管!”
“啪!”
大嘴甩了仲柏一耳光,叫道:“我们斗耆家的事,要你一个小人来管。我就是反对这门亲事,死也反对!”
正叫嚣着,硕大的人头突然飞了出去,血洒了周围贵人一头脸。忙回头去看时,就见一个斗奴缓缓的收剑入鞘。
贵人们心中齐声大骂那蠢货坏事,急忙再次恭喜聂伤,以消除他的怒气,免得他狂性大发,胡乱杀人。
聂伤哈哈一笑,指示奴仆收拾了尸体血迹,继续饮宴。不管诸人意见如何,二人当场就要举行婚礼。
相关物品早就备好,仆役们迅速布置好婚礼现场,一众乐官奏起了雅乐,又有巫师念咒舞蹈。
巫祝之首大史亲自为这场婚事占卜,结果占出了‘帝令合’的大吉祝词,众巫一起对天大呼,言道‘天作之和’!
贵人们看的一愣一愣的,还没回味来,二人的成婚仪式就已经结束了。大史当众宣布,聂伤奴隶之身已被赦,而今乃是斗耆候之婿,聂侯,众人皆要敬重之。
祭所的认定可以说是这个时代的法律程序,代表天帝神旨,一旦盖上祭所的章,聂伤的身份便瞬间大变。祭所说聂伤是聂侯,聂伤就是聂侯!
爵位不过是一张皮,得有实力撑起来才有用,光有实力也不行,再有这张皮装裱,才名正言顺。
聂伤现在手掌大权,又是候婿,小候继位后,他肯定会成为一个实力强大的大封臣。这时他的侯爵身份才得到了众人认可,场内贵人不敢再小看他,纷纷敛容施礼。
“见过聂侯。“
“见过候婿。”
作为斗耆国内除了斗耆候之外的第二个侯爵,在场的没有一个人比聂伤爵位更高。聂伤端坐,坦然受之,心中渐渐激动起来,第一步顺利完成,该实施第二步了!
接受完众人施礼,他和世子秧并排坐在尊位上,夫妻俩一起向众贵族邀酒。饮了几回,贵人们还是忍不住问起了小候之事。
这个时候,该祭所出场了。
十几个黑袍之人忽然从席上起身,一脸戾气,个个都掏出匕首,一起来到场中,站成了两排。
贵人们见到凶器,都大惊失色。这是要做什么?又要杀人了吗?不会杀到我头上吧?
在所有贵族的惴惴不安中,大史对一个年轻的长脸巫祝点点头,那长脸巫祝提着一个篮子走到正中,把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绕场一周,向众人展示。
“啊!”
“这是什么鬼物?”
“快快拿走,吓死老夫了!”
贵人们被他手里的东西吓的直往后躲,纷纷以袖遮面,有几个捂着心口,面白如纸,心脏病都快犯了。
只见那东西是个人头模样,除了脸部之外,通体裹了一层红肉,样子极为丑恶。
最最吓人的是,这人头分明离了躯体,却还在动,翻着白眼,龇牙咧嘴的凶人!它脑后还有几根肉须,也张牙舞爪的乱挥着,就如一个人头蜘蛛般,真真吓煞人也!
待所有人都看过那人头怪物了,长脸巫师回到大史身边,大史指着那物,神情异常严肃的说道:“诸位贵人,可知此是何妖孽?”
众人纷纷摇头,大史突然瞠目大喝道:“此乃妖鬼!”
“嘶!”
场内之人心中皆是一跳,看向那人头的目光更加畏惧。
大史继续说道:“此妖鬼可不简单,它藏身我斗耆国数十年,今日才露出原形,被斩杀于祭所之内。”
一个贵人小心问道:“大史,此妖鬼是你们祭所巫师斩杀的吗?”
“非也。”大史身材瘦小,却声如洪钟,朝聂伤伸出手道:“这妖鬼,乃候婿聂伤所斩杀!”
众人惊讶不已,看向聂伤的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之色。
他们没有丝毫怀疑。一则相信大史不会说谎,二来聂伤确实是公认的无敌勇士,哪怕是最厌恶聂伤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他这种人做出斩鬼之事一点也不奇怪。
不过还有人觉得此事蹊跷,聂伤刚发动政变,怎么同时又斩杀了妖鬼,未免太巧了吧?
“敢问大史和候婿,能否为我等细说妖鬼之事?”一个贵人提议,其他人也表示想知道此事。
大史提起人头怪物,大声道:“你们细看,这妖鬼像谁?”
众人哪敢细看?纷纷道,我们不认识。大史你就别废话了,快说吧。赶紧把这恶心东西从我们眼前拿开。
“此妖鬼大家都认得,乃是巫师嫫母!”大史又大喝一声。
什么!?
怎么可能!?
斗耆国最德高望重、巫术最高超的巫师,怎么可能是妖鬼?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也顾不上害怕了,一起细看那人头的脸面,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那张满布皱纹的脸,不是嫫母是谁?
“大、大、大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嫫母成了妖鬼?”一向把自己这位老祖宗当成神一样崇拜的仲柏,结结巴巴的问道。
“事情说来话长。”大史把来龙去脉细细说了一遍,其中不免有添油加醋、危言耸听之语。
整个事件悬疑、转折,骇人听闻,十分具有吸引力,众贵人像在听远古的英雄勇斗妖物的传奇故事一样,个个都听的入了神。
待大史讲完,场内安静了好一会,接着爆发出一阵惊呼、喟叹和掌声,掌声自然是献给除妖勇士聂伤的。
在大史的描述中,嫫母经不住神使力量的诱惑,堕落为亵渎天帝的妖鬼。她假传神谕,谋划了一个天大的阴谋,准备献祭整个斗耆国之人的性命,以助自己晋升神位!紧要关头,被进入溶血池的勇士聂伤发现,并斩杀。
嫫母妖鬼化头颅在此,由不得人不信。
聂伤拯救了斗耆国!拯救了在座的所有人!
“哗哗哗哗……”
不论贵人、家臣、士兵还是奴隶,都为聂伤鼓掌,由衷的感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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