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眼神说不上犀利,也说不上意味深长,似乎只是很平常地看了一下,就好像人们平时问了别人问题之后,很习惯性地会看一下对方。
但是,莫名其妙地向李信问起这种关于失踪人口的问题,这本身就不是一件平常的事,特别是在两人都对赵珂被绑架的事件心知肚明的情况下。
李信笑了一下,仿佛卢传真的话有什么可笑的地方。
卢传真静静地等着,没有说话。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李信笑够了之后才道,“你家人丢了,你该去京兆府或者别的衙门告官,明白吗?上楚王府来问算是个什么意思?”
卢传真笑道:“小人只是因为敬仰楚王大人的神通广大,所以才想说,或许您会有消息呢。”
李信摇头,道:“你想多了。楚王府并没有什么所谓的神通广大,本王也不关心这件事。”
卢传真不以为意,摇摇头,道:“那看来.......我那可怜的侄儿应该是回不来了。”这微妙的语气和话里隐隐约约带着的深意,都仿佛在指向什么。
李信波澜不惊地笑笑,道:“事情还未清楚,此时下断语或许还有些太早。兴许你侄儿只是碰上了什么意外而耽搁了,也有可能只是他贪玩,去了别的地方,说不定哪天他就自己回来了。你不用过分担心。”
卢传真沉默了一会儿,才突然想通一般地露出一个笑容,道:“行吧,那就借王爷吉言了。”
“不必客气。本王也没有做什么。”李信神色如常地摆了摆手。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不着边际的哑谜之后,卢传真终于告辞。
李信让下人领卢传真出去。他看着卢传真离去的背影,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毛。他本以为卢传真应该是来放狠话的。毕竟对方来自范阳卢氏这种超级豪门嘛,莫名其妙被一个闲职王爷干翻了家里的老牌企业,肯定会有不甘心。所以,在一笑楼彻底倒闭之际,来楚王府放几句“咱们走着瞧”之类的狠话倒是可以理解并且合情合理。
但是,卢传真愣是一句狠话都没说,只说他是来辞行的。唯一令李信感到警惕的地方是他提了一下失踪的卢政。然而,李信随口糊弄了几句之后,卢传真竟然也没有继续深究下去,三言两语就略过这一段了。这让李信越发觉得迷惑。
坐在原地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李信终于有了几分明悟。
原来超级豪门放狠话是这样的,根本不需要把这种“走着瞧”的意思挂在嘴上。
范阳卢氏,历经数百年而绵延不断的世家大族,对于他们来说,财富只是一种家族实力的外在表现。一笑楼身为前任长安第一楼,能聚拢大量财富是肯定的,但是这些财富对于卢氏来说,其实也未必有那么重要。可以说,只要范阳卢氏不倒,他们轻而易举就能再聚拢起丝毫不亚于一笑楼的财富。因此,他们根本不会为这样一时的得失而跳脚大怒,甚至于跑到敌人家里去放狠话。
卢传真说他是来辞行的,那他就真的是来辞行的,顺理成章,自自然然。就好像下棋时,没有人会真的为了一个棋子的得失而掀翻棋盘。这种非凡的气度才是真正豪门底蕴。哪怕斗得再激烈再你死我活,一旦到了棋盘之外,大家还是斯斯文文地坐着说话,仿佛相交多年的老友,诗词歌赋柴米油盐什么都能聊。
但是,千万不要被对方脸上柔和的表情欺骗了。这种表面的友善和风度其实是建立在对方自信实力远高于你的前提下的。
他们并不觉得李信打垮了一笑楼就是他们输了。他们很清楚,他们可以输很多次,只要能赢一次就够了。李信丝毫不怀疑,一旦他们找到合适的机会,一定会出手报今日之仇。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吧。虽然严格意义上说起来,先动手绑架赵珂的其实是卢氏这一边,他们完全称不上是什么君子,但是,他们会管那么多吗?
并不会,谁敢向他们动手,他们的敌人就是谁,谁阻碍他们的利益,他们的敌人就是谁。对于敌人,统统都应该报仇。这就是卢氏的逻辑。
至于卢政的事情,卢传真多半是探听到了一些风声,可没有足够的证据指向李信,所以才随口这么提一提。对于王贵的行事,李信还是有些信心的,他相信王贵肯定不会那么蠢地留下手尾。不过,这其实对事情并没有任何影响。因为不管有没有证据指向李信,卢传真心里肯定都已经把这件事记在李信的头上了,只是暂时没有足够证据上报家族来调动力量对抗楚王府而已。毕竟,卢政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庶子罢了,犯不着兴师动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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