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现在北方有周,南方有陈,各自为政,但江湖也没有分北江湖或南江湖,因为天下不分南北,本为一体。
所以合欢宗与佛门的汹汹扩张之势,非但北方各派人心惶惶,连临川学宫也感觉受到威胁。
试剑大会的举行,自然给了各门各派联络感情的最佳时机,临川学宫有意结盟,所以派了展子虔过来投石问路,如果易辟尘愿意以临川学宫为首,结盟之事自然水到渠成,届时儒门与道门的联合,将能极大遏制合欢宗与佛门的崛起之势。
但展子虔此行并不顺利,易辟尘显然不可能也不愿意屈居人下,展子虔注定空手而回。
没了儒门的参与,试剑大会必然失色不少。
沈峤听罢来龙去脉,摇首道:“既然有共同的目标,谁主谁副又有何妨?”
展子虔苦笑:“不是谁都像沈道长这样不在意身外虚名的,如今玄都山已附于突厥人羽翼,纯阳观自视可以撑起道门门户,而我师门临川学宫又是儒门之首,儒道相异,龙凤相争,谁又甘当绿叶陪衬?”
沈峤蹙眉不语。
正如展子虔所说,汝鄢克惠与易辟尘俱为当世高手,盟主的分量不低,由谁来当,另外一个都不会舒坦,更何况他们皆为一派掌门,又分别代表儒门与道门,谁也不肯轻易把自己的门派放在低人一等,受人领导的位置,这不仅是面子的问题,更是道统地位的变化。
沈峤:“易观主想必是不肯接受。”
展子虔:“不错,易观主听出我的来意之后,便婉拒了结盟的提议,想必我师也早已料到这个结局,所以此行只派了我前来,而非让我师弟或其他人出马。但易观主想要联盟对抗合欢宗与佛门之事并非秘密,对方迟早必会知晓,明日试剑大会只怕平地生波,沈道长虽然是道门众人,但与纯阳观并无交情,何不与我一道前往临川学宫作客?自上回苏家一别,我师弟也对沈道长推崇备至,若见了您必是欣喜不已。”
沈峤笑道:“多谢展兄的好意,不过贫道还是得留下来。”
展子虔奇道:“为何?”
沈峤:“道门休戚相关,此非纯阳观一门之祸,若纯阳观被合欢宗所吞并,其它门派的灾难也不远矣。更何况我已答应了碧霞宗,助他们在试剑大会上一臂之力。”
展子虔面露遗憾:“如此便无法了,不过易观主这次促成联盟之愿,只怕是要落空。”
沈峤:“纯阳观如今蒸蒸日上,规模威望亦不逊于玄都山,照理说应该有不少人前来投奔才是。”
展子虔:“虽则如此,但人心各异,且不说我,沈道长看王家兄弟,易观主亲自将他们请到正殿之中,也不无拉拢之一,可他们口口声声只为试剑大会而来,对结盟却只字不提,显然也是见纯阳观孤掌难鸣,只肯作壁上观,不肯卷入漩涡的,结盟二字,谈何容易?”
他是个好脾性的人,虽为儒门弟子,立场却并不激烈,言语之间还颇为纯阳观感到遗憾,仿佛已经预见到明日试剑大会将会风波不断,最终黯淡收场的局面,二人唏嘘一阵,展子虔又提及作画一事,邀请他择日去临川学宫作客,沈峤自然答应下来。
展子虔刚刚离去,苏家兄弟又上门拜访,为的是感谢沈峤上回在长安相助之事,如今苏氏虽然举家暂避青城山,但他们在长安的基业并没有彻底毁弃,只待时机成熟,依旧还是要回去的。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门派送了名帖过来,想要拜见沈峤。
他这才赫然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早已不是从前落魄江湖,人人耻笑的前玄都山掌教,许多人提起沈峤二字,更多的是将他与长安一战联系在一起,更因如今合欢宗扩张之势人人忌惮,沈峤剑杀两名合欢宗长老的事情,就越发为人津津乐道。
这显然是沈峤所意想不到的结果,他有些哭笑不得,却都以天色已晚为由,一一谢绝推拒了这些拜访,送走苏威和苏樵之后,他就独自在屋内打坐,静待隔日的到来。
翌日天刚蒙蒙亮,便有人送来洗漱热水及早饭,沈峤打理好一切,正想出门,那头赵持盈已经站在外头敲门,两人便结伴前往大殿。
沈峤:“元白他们呢?”
赵持盈:“他们已经去领号牌,若无意外,约莫是安排在第一轮。”
沈峤此时还不大明白试剑大会的规矩,便顺势问起来。
赵持盈道:“昨日我们前来的时候,纯阳观弟子就已经记下各人姓名门派,今日会按照到此的先后排序,将名单交给琉璃宫的人,琉璃宫也会参考每个人在江湖上的武功战绩,将一些能力相当的人安排在同一场次进行比试,若是无意下场的,今日再提前与对方说一声就好,自然会将你的名字剔除,由后面的人递补上。不过这只是适用于一般门派弟子的规则,像我们这样的,一般不会被排入其中,除非自己想要下场比试。”
沈峤:“每个人在江湖上的武功战绩,连他自己本人也未必清楚,琉璃宫离群索居,又如何得知?”
赵持盈笑道:“我也有此疑问,不过想必他们也只是根据各方得来的消息进行一个模糊的定位,这也是举办试剑大会的目的,让排名能够彻底确定下来,据说琉璃宫的人目光如炬,但凡看过一人身手,就可以知道对方的武功在江湖上水准如何,见者无不叹服,十年前我无缘见识,这次定要开开眼界。”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穿过纯阳观后院,来到前面正殿。
此时早已来了不少人,与昨日他们看见的宽敞不同,眼下正殿里头铺满座席软褥,错落有致,而正殿几扇门俱都悉数打开,如此只要安坐殿内,就可以对屋外交手的情况一览无余,免了日晒雨淋之苦。
昨日展子虔提前告辞离去,王氏兄弟对结盟一事又兴趣缺缺,沈峤与赵持盈本以为今日来的人也不会太多,谁知乍一看,大殿内近千个座席,竟已坐满了七七八八,来的门派也十分庞杂,不单有飞仙门,青阳山庄这等小门派小世家,也有九华宗、赤霞剑派这样在一二流之间徘徊的门派,虽说像临川学宫和天台宗这等儒、佛两道声名显赫的大宗门没有到场,但眼看这阵势,也并不会差到哪里去。
赵持盈与沈峤分头落座,低声道:“以李青鱼的资质,今日定能拔得头筹,届时易观主再提出结盟之事,想必就能事半功倍了。”
沈峤点点头,也作此想。
那头易辟尘在弟子的簇拥下过来,先与众人寒暄一番,而后朗声道:“多谢诸位拨冗前来赴会,试剑大会,十年一度,此番琉璃宫借敝观为场,纯阳观亦深感荣幸,还盼诸位以武会友,点到即止,勿要伤了和气!”
易辟尘声音和煦,不高不低,但以内力传送,在场自然无一遗漏,俱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说罢,又让了半步,向众人介绍旁边一名紫衫女子。
“这位便是琉璃宫袁紫霄袁娘子。”
许多人对琉璃宫只闻其名,并不曾亲眼所见,此时看见大名鼎鼎的琉璃宫竟派出一名女子前来,作为试剑大会的裁判,瞠目结舌之后,不由纷纷面露质疑。
“易观主,不是我们不给您面子,试剑大会十年一办,其武功排名,江湖中人无不仰首以待,如今非但提前举行,还只派了一名女子前来,这非但是对我们的蔑视,也是对您的蔑视啊!”
“是啊,难不成琉璃宫畏惧合欢宗与佛门的威势,只肯让一名弱女子来糊弄我们?”
“就是,那这个试剑大会还有何意义可言!不如趁早回家睡觉罢了!”
一人起头,其余人自然陆续跟上,一时间质疑声四起,场面有些压不住,纯阳观弟子不由面露急色,望住自家师父。
“你叫魏高飞,出身飞仙门,擅长刀法,飞仙门一套倒虚天,被你练得炉火纯青。”站在易辟尘身边的紫衣女子忽然出声,她的声音就像玉石碰撞,在大殿之内回荡,虽然清脆悦耳,却冷冰冰不含一丝情感,更无被质疑而生的愤怒不平。
“不错,那又如何?”最初质问的那个年轻人愣了一下,反问道。
袁紫霄:“但你的刀法里有一个致命缺点,或者说是一个坎子,你无论如何也迈不过去,所以始终无法将刀法精髓发挥到极致,这就是你上次与龙门派戚巍交手时输给他的原因。”
魏高飞脸色大变:“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袁紫霄理也不理,继续冷冷道:“倒虚天这套刀法,要求快狠准,但你手腕不够灵活,速度跟不上,刀法再纯熟,也始终没法跟自己融为一体。”
魏高飞此时已经顾不上质问对方如何知道自己的缺陷,连忙追问道:“敢问可有解决的法子?”
袁紫霄:“有,既然你本身身体所限,无法达到倒虚天要求的巅峰状态,又何必一条路子走到黑,不如换你门派中另外一套璇光刀法,以慢稳为主,举重若轻,以你的资质,不难达到大成境界。”
“举重若轻,举重若轻……”魏高飞喃喃道,脸上若有所思,神色变幻不定,半晌忽然大叫一声,对袁紫霄一揖到底:“多谢指点,大恩不言谢,来日定当回报!”
说罢也不管其他人,直接起身疾步离开大殿,任凭同门师兄弟在背后如何叫唤也不回头。
旁人看他表现,知道他一定是从袁紫霄的话里头领悟到了什么,练武之人偶尔会有灵光一现,勘破难关的现象,见状都不以为意,反倒羡慕得很。
袁紫霄又陆续叫破其他几人的武功来历,弱点破绽,这些人都是方才出声质疑的,此时被一一道破,俱都面色大变。
其他人此时方知琉璃宫的厉害,生怕袁紫霄也把自己武功的弱点说出来,让自己还没上场动手就已经被对手洞察缺陷,哪里还敢出声。
赵持盈低声道:“这女子果然厉害,琉璃宫名不虚传,想必她也知道我碧霞宗的武功缺陷。”
言语之间,颇有几分忌惮。
沈峤笑道:“天下万物,阴阳两面,有利便有弊,再高明的武功也不可能没有破绽,她能一一道破,的确高明,但知道破绽,别人不一定有机会朝破绽下手,武功越高,弱点就越少,所以与其费心去记住旁人的弱点,还不如提升自己的武功,境界圆融无碍,旁人自然无机可趁。”
赵持盈颔首:“此为宗师大家之言,我不如也!”
那头易辟尘见袁紫霄自己镇得住场子,也没有出言干涉,见众人纷纷安静下来,这才道:“既然诸位没有异议,那就按照规矩来罢!”
伴随着他的话音方落,纯阳观弟子敲响场中玉磬,清音悠远,试剑大会正式开始。
第一场,便是那王家兄弟中的王三郎与周夜雪。
这对男女先前有过龃龉,此时场上相见,都互看不顺眼,而周夜雪明显不是王三郎的对手,还未交手,其实胜负已定。
赵持盈虽然遗憾,可也没有办法,碧霞宗如今想重振旗鼓,可能还得靠她自己,她今日已决心要下场,但到底在哪一场下,还要视对手而定,对手若是武功低了,她即便是赢了,也面上无光。
周夜雪是个倔强的小姑娘,虽然明知结果,却不肯不战而降,依旧持剑与王三郎周旋,二人在场上刀光剑影,一时倒也热闹非凡。
广场十分宽敞,为了节省工夫,除了他们之外,同时下场的还有另外两对对手。
苏樵也在其中,他的对手是九华宗宗主的亲传弟子,年纪相当,同样是后起之秀,二人战况比周夜雪与王三郎还要精彩数分,众人的注意力大多放在他们俩身上,一时看得目不转睛,暗叹江湖后浪推前浪。
就在这里,一名纯阳观弟子自山下行来,后面还带着另外一人。
沈峤远远瞧见那人的形容面貌,便不由得身形微微一动,显然是非常意外,而又深受震动。
赵持盈就坐在旁边,自然察知他的惊诧,不由问:“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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