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秋后算账
“古医生,他的伤……确实没问题了吗?”
瞥一眼从床上坐起身的男人,苏桐转回头,皱着眉问。
站在她面前的是苏母的私人医生,这次也是不放心闻景那敷衍似的态度,才被苏桐临时请来当“顾问”。
“基本复原了。”古医生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抬起头。
他眼神有些奇异地看向了不远处——他刚诊治完的病人此时正坐在床边,慢条斯理地系着白衬衫的扣子。
利落的肌肉流线在衬衫下若隐若现,每一道弧度都在暗示着其下隐藏的偾张的力量感。
似乎是感受到了自己的注视,男人修长的指节一顿,须臾之后便蓦地抬眼迎视过来。
同时那人薄唇微咧,冲他露出一个叫人不寒而栗的笑容来。
“……”
古屿被那眼神里的煞意一震,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他拎起自己的东西转身往外走。
身后女孩儿追上来——
“我送送你,古医生。”
这话一出来,古屿立马感觉自己身后那如芒在背的目光更凛冽了几分。
他心里不由得暗自叫苦。真想越早脱离那男人的视线范围越好,可要是苏小姐也跟出来,那男人肯定……
“闻景,你在房间里等我,不要跟出来。”
“……”古屿意外地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叫他觉得对视都危险的男人,竟然还真压回了起身的态势,有些不满地抿着薄唇坐在床边跟女孩儿对峙。
“你听不听我的?”
“……听。”
那声音憋屈得很。
女孩儿的声音跟着放软了。
“我送古医生出去,一会儿就回,你伤没好别乱动。”
“……”
听苏小姐像是在安抚什么人形巨兽的语气,古屿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他微微清了清嗓子,快步走出了房间。
出门之后,古屿刻意放慢了脚步。
果然没等他走到玄关,身后女孩儿的脚步声就追了上来。
“抱歉,古医生,麻烦您专程来跑这一趟了。”
古屿摇了摇头,“苏小姐这是哪里话,我是您母亲的私人医生,这是我分内的职责。”
“不过……”说到这儿古屿停住,似乎有些迟疑自己是否该说出口。
苏桐见了,说:“古医生有话直言就好,妈妈信任您,我自然也是相信的。”
跟着她眉头微皱起来,“不会是他的伤还有什么问题吧?”
“那倒没有,这点请苏小姐放心。”
“……”苏桐松了口气。“那您是想说什么?”
古屿又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咬咬牙开口了。
“苏小姐知道他……受的是什么伤吗?”
苏桐愣了下,“我只知道这伤有些危险,具体并没跟他聊过。”
古屿叹了口气,本能地压低了声音。
“这是枪伤啊,苏小姐。”
“……”苏桐眼神微微一凝。
但她心里却好像并没有太多的意外情绪。
想也是……之前在监|禁室内的几天和后来的那两个月,她翻过各种各样的资料,也从许多途径查证了关于King的各种事件。
那些在业内人士看来都堪称奇迹的任务背后,这人经历过什么样的危险和九死一生,是她无数次在噩梦里经历过的。
枪伤……
料想那人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苏桐在心底叹了口气。而后她抬起头,认认真真地看着古屿。
“古医生,这件事我希望你不要对外传——我母亲那里,也不要让她知晓。”
“……这是自然。”
古屿点头。但目光里显然还有些避讳以及不安。
苏桐猜得到他会想什么,安抚地说:“请您放心,我男朋友的工作性质比较特殊,这次受伤是在帮助警方破获一起贩毒案件的过程中不慎出了意外——没有任何违法的因素在里面。”
说着,苏桐笑笑,“不然我也不敢让他这样大摇大摆地出现在T市这种大都市,您说呢?”
虽然之前一直是这么安慰自己的,但确切从苏桐这儿听到解释后,古屿才算是完全松下这口气。
他也笑了。
“苏小姐的男朋友身体素质绝佳,恢复能力远超平均水平……不过我看他身上有不少陈年旧伤,看来他的职业确实有些危险啊。”
“……”
这个话头苏桐没去接,只有些黯然地垂了眼。
古屿自知不能再往下讲,便告了别离开了。
送古医生离开之后,苏桐转身回了房间。
那人倒还是跟她走出去前一样,状似乖巧地坐在床边,不说话也不动作,只拿一双漂亮的蓝眼睛瞧着她。
苏桐的脸上难得没什么表情。她和闻景对视了几秒,目光就往下落。
掠过一丝不苟地系着的衬衫,停到薄薄的布料下遮掩不全的纱布的位置。
苏桐的眼神一沉。她抬脚走了过去,到床边才停下。
这样一高一低地对视了须臾,苏桐先开口。
“上衣脱了。”
“……”闻景眸色一深。
刚刚他就在猜想那个不识时务的医生会不会多嘴,这么看答案一目了然。
闻景目光有点危险地瞥了门口一眼,然后转回来。他上身稍稍后仰,手臂撑到身后床上。
薄唇微微挑起来,男人好整以暇地仰视着女孩儿。
“我伤还没好,不宜剧烈‘运动’的。”
那个眼神和尾音,怎么看怎么听都带着邪气。
苏桐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脸上努力绷住了。
“别故意曲解,你知道我的意思。”
尽管这样说着,她的耳廓还是慢慢染了粉。
“我没曲解啊。”
闻景勾唇笑笑,“不是你让我脱衣服吗?”
“……”苏桐恼得用杏眼睖他,视线凉飕飕的。
闻景不为所动地回视了一会儿,才笑着压下眼睫。
“好啊。”
“听你的。”
淡淡的阴翳铺上瓷白的皮肤,他慢条斯理地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摸到衬衫的扣子上。
一颗,两颗……
明明是抱着最简单的看伤的心思,但随着那形状漂亮的锁骨和白皙的胸膛一点点铺展进视野,苏桐忽然就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连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落。
看出了她的困窘,床上半倚半坐的人笑着撩起眼帘,手跟着停住。
“还要看么?”
苏桐:“……”
这人分明就是故意惹她羞恼,想避过这一茬去。
想到这儿,女孩儿心里咬咬牙梗起细颈。
“有、有什么不能看的么?”
闻景意外地看了苏桐一眼。
素来白皙的脸蛋如今已经两颊飞了粉,偏偏还硬是挺着不肯松口。
——还能再坚持多久呢?
这样一想,深蓝瞳子里笑意更甚。
他索性把已经将第三颗扣子解了一半的手放了下来。
“你来吧。”
苏桐一懵:“……??”
闻景莞尔。
“伤口疼,解不开了。”
“……就解个扣子还不能自己来了么?”苏桐恼问。
“‘自己来’?”闻景轻眯起眼,笑问,“是你要看的,所以你自己来,不是再应该不过?”
“……”
明知道这人是故意让自己难堪好放弃的,苏桐还是忍不住脸颊灼烫。
站在原地僵了几秒,苏桐牙一咬心一狠,直接上前单膝跪到床边。
她的双手拎上了男人的衬衫领口,恨不得直接给他扯开。
但是顾忌到这人身上据说已经愈合恢复的伤,苏桐攥紧了他的衣襟,却还是没能狠下心。
犹豫了几秒,女孩儿只半跪在床边,把大半个身子都到了床中间的男人的领子扯了扯。
“往外些。”
听了这话,男人眼神一闪,不但没起来,反而直接松了支撑上身的手臂,仰进了床里。
正紧紧攥着他衣襟的苏桐猝不及防,单膝跪着的重心不稳,被带得往前一扑。
“……唔。”
伴着一声闷哼,苏桐不偏不倚地摔进闻景的怀里。
呆了两秒,她慌忙把手抵到床上就要撑起身——
“你没事吧??”
只是还没起到一半,甚至没来得及看清男人神色,苏桐就感觉到自己后脑勺被一只手压住。
她的额头被重新按了回去。
这力道丝毫不轻,撞得她额头都有点疼,更不用说身下这人还带伤——
苏桐急了。
“闻景你别闹了,你伤还没好,松手!”
身下这人难得不听她的话——不但这只手没松,旁边垂着的另一只也勾上来,环住了她的腰身。
同时有闷闷的低笑声在她额头抵着的胸膛里微震。
“疼吗?”
“——什么?”
“心疼我吗?”
“……你这不是废话么?你能不能别总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
闻景仰头望着天花板,眼底笑意和更深沉的情绪愈发不加遮掩。
他微微勾首,贴到女孩儿的耳廓边上,近乎亲吻地低声私语——
“我喜欢你为我心疼、越疼越好,我可以陪你一起。”
苏桐被这话怔得半天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等好不容易回过神,她又气又恼,但又无奈十足。
“你变态么。”
“你以前不这样的,闻景。”
“我以前就是这样,只不过你没发现而已。”
男人仍旧抵着她耳尖低语,笑声沙哑又性感——
“那次在医院,你一醒来就哭着找我,那时候我就告诉你了。”
他声音压得更低,像是贴着她的耳膜或者心脏说出口的那样,尾音都带着心弦微微震颤——
“我喜欢你为我哭……你以为我是骗你的吗?”
伴着这话音,湿濡的吻顺着她的耳后滑向颈子。
在这近在咫尺的危险而蛊惑的声音里,苏桐的意识几乎沉沦——
“千万别把我想得那么无害,桐桐……我告诉过你的。”
“——!”
苏桐的眼睛蓦地睁开,她手上施力,躲开了闻景的亲吻。
“……”
男人瞳色深沉,深蓝都染得重了像墨。
那双眼睛的深处就更是藏着些让她心里不安的情绪。
“你确实不是无害,转移注意力都玩得这么溜……”
苏桐还是迎上目光。
“我要看你身上的伤。”
不退不避,叫人头疼。
闻景的目光闪了闪,过了两秒,他无奈地垂下眼去。
“你不是就喜欢我为你心疼吗?”
苏桐直起身,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睖着他——
“你让我看你身上的那些伤口,我也让你好好看我怎么为你心疼的——想我为你哭多久,一下午够不够?”
“……”
尽管说话的时候足够硬气,但真看见男人脱掉上衣,露出腰背肩脊上那些或深或浅的疤痕时,苏桐咬得唇瓣都惨白,却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眶。
腰腹上看起来接近致命伤的都有两三处。
这还不算胸膛间新添的、同样一不小心就会要了命去的枪伤。
苏桐伸手去摸那些凸起的伤痕和缝合痕迹,冰凉的指尖抖得厉害。
只是几次离着伤痕还有不足寸许的地方,手总也无法再继续上前。
就好像一落上去,就会戳破这不知经年多久的疤痕,让里面再次流出鲜红的血来一样。
她放下手,攥成拳,缓缓地做深呼吸。
却连吐气声都听得出颤栗。
连吐三次,连吸三次,胸口起伏得越来越厉害,压都压不住的汹涌情绪几乎快把她的心口炸开。
于是苏桐终于忍不住了。
她攥紧了手克制而恼怒地环住男人赤|裸的上身,侧过头去咬他的颈项。
在这人看不见的地方,眼泪终于不必忍了。
合上眼都像是刻在脑海里的那些伤让她心里发狠,嘴上却不敢用力。苏桐只能掐得手心都疼到发麻——
“你不是‘King’吗!这些……这些算怎么回事……啊……”
闻景叹了口气,淡淡的笑意从脸上褪了。
他没急着解释,任那眼泪砸在身上,只垂手把女孩儿攥紧的小拳头拉起来,一根一根小心又不容拒绝地把她的手指拉开。
“就算心疼也不能自虐。你的身体以后就是我的,你要为我保护好它。”
他伸手揉了揉女孩儿的柔软长发,轻声,“同样,以后我的身体就是你的……不会再有下次了,我也会保护好它。”
“……”
女孩儿没说话,在他颈侧用力地点点头。
“那么,别哭了,好吗?”
“……”
她仍旧没说话。
但这一次,换成了毫不犹豫地摇头。
闻景在心里叹了口气。
自作孽不可活的King只得抱着他的小姑娘,一边数着疤痕讲故事,一边把人哄了半下午。
——
难得他的桐桐有这么近乎乖巧的时候,陪笑累了也哭累了的女孩儿安然入睡时,闻景心里还松了口气。
只可惜第二天早上起来,看到床头柜上留着的小纸条和家里消失不见的那部分东西,闻景就知道自己还是高兴早了。
他拿起纸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录音笔在桌上,听完再走。”
闻景心里隐约冒出点不太好的预感来。
他放下纸条,转手拿过录音笔按下播放。
女孩儿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语气严肃认真,一本正经的:
“两三年前,有个人在A国G市那间叫kingdom的酒吧里,特别恳切地跟我说过一句话。”
“我刚刚想起来了——你最好也记得。”
闻景头疼地捏捏眉心。
他当然记得。
那是第一次看见女孩儿在自己面前红了眼睛,他一时鬼迷心窍没忍住,让Todd关灯,上去隔着口罩吻了她。
当时想的是用一个吻安抚了心里那头饕餮的凶兽就算完事,今后不要再跟这个能随时覆没自己理智的女孩儿有交集了……却没想到心里那头凶兽却是个无底洞。
他更记得女孩儿当时气愤的话——
“这就是你要的附加条件?”
“不,我的条件是……”
“求求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回忆完,闻景头更疼了。
而录音机里的女孩儿的声音也说完了最后一句话,带着微谑的笑——
“毕竟是答应了那个人的条件,不履行似乎不合适,对吧……K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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