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林喊出这句话的一瞬间,汤君赫呼吸一窒,心脏被猛地提了起来。
杨煊停下来了,转过身看着他们。
汤君赫几乎忘了挣脱开周林钳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摒着呼吸等着杨煊的反应。
周林没想到杨煊会转身,顿时吓得动作一顿,松开了汤君赫的下颌。
杨煊盯着他们看了几秒,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从衣兜里掏出了那只黑色的手机,举起来,对着墙角处的两个人拍了张照片。
刺目的闪光灯逼得汤君赫眯了下眼睛,忍不住朝一侧偏了偏头。
闪光灯的光暗下去之后,杨煊把手机装回去,然后转身走了。反倒是应茴愣了两秒,很快转身跟过去。
汤君赫那颗吊到嗓子眼的心脏重重地、无声地回落,像是掉到了某个无底深渊。
刚刚那一秒他竟然真的在期待什么。也许在期待杨煊像小时候一样,冲过来帮他狠狠地把周林推开,然后他们就能恢复十年前那样亲密无间的兄弟关系。
这种期待如此强烈,以至于在那一瞬间他几乎卸下了全部抵抗的力量,甚至希望周林做得更过分、更无耻一些,以便彻底激怒杨煊,逼迫他承认他们之间血浓于水的瓜葛。
他看到应茴在转头跟杨煊说着什么,然后他们就拐入了一侧的巷子,消失不见了。
“那根本就不是你哥。”周林贴得更近,语气变得更肆无忌惮,“他拍了我们的照片,会发给你同学看吗?发给你同学的话,他们就会知道你是我的……”
汤君赫感觉到下身有东西在抵着自己,他隐约猜出那是什么,随即从胃里泛出一阵强烈的呕吐感。
趁着周林放松警惕,他迅捷地用另外一只手抓住周林的肩膀,抬腿朝他的小腹狠狠地顶了一下。周林冷不防吃痛,抓着汤君赫的那只手松了劲儿,嗓子眼里发出一声闷哼。
汤君赫顺势握着书包带,用尽全力把沉重的书包朝他的脸上抡过去,然后在周林往后退的时候,又朝他的小腿上狠狠地踹了两脚。
“你听好了,我现在不是10岁,是16岁,”他握着自己的左手腕,用阴冷的目光盯着周林那张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说出了那句在脑子里发酵了很长时间、自觉最阴狠的话,“我已经有力气把你杀了,而且就算杀死你也不会被判死刑。”
说完这句话,汤君赫把书包背回肩上,快步走开了。他走的不是杨煊和应茴走的那条路——他第一次来这里,从没走过那条小路,只能先回学校,然后坐公交车回家。
因为突如其来的疼痛感,周林猛地酒醒了,他捂着疼痛的部位愣了几秒,然后像是突然变了个人,惊慌失措地追上来,试图乞求汤君赫的原谅:“小赫,我,我晚上喝多了,我没想到刚刚我会做那些事情,对不起小赫,我,我就是想来看看你,今天周五,我好不容易请了半天假,我……”
街上零星的路人好奇地朝他们看过来,看着这个绝顶漂亮的少年和他身后跟着的那个看似老实无害的人,那人卑躬屈膝的模样像极了一条丧家犬。
“离我远点,”汤君赫站住了,瞪着他警告,“你再跟着我,下次我真的会拿把刀捅死你,再捅死我自己。”
他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以至于周林有些被他吓住了,怔怔地停在原地,看着汤君赫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然后跑着过了马路。
***
“你看到了吗,刚刚他们好像是牵着手的。”转到那条小巷上,应茴小声地开了口。
杨煊像是有些心不在焉,说:“没注意。”
“你说,他们不会像李斯嘉和张春澜那样吧?”应茴犹豫着继续说,“就是音乐班的那两个男生……你知道他们的事吧?”
杨煊有些莫名的心烦,明明以前就算对应茴没什么其他特别的感觉,但也不至于有心烦的感觉。
“那不是冯博他们么?”杨煊朝不远处抬了抬下巴,“快跟上去吧,陈皓离你家近,正好可以一起打车。”
“啊……”应茴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甘愿,“可是我不想跟陈皓一起打车,他有点烦。”
“去吧。”杨煊竭力压着心里的烦躁说。刚刚那句话好像耗尽了他的耐心,以至于他不想多说一个字。
“那你呢?”应茴抬头看着他。
“我跟你们不顺路。”杨煊说。
“好吧。”应茴低下头,抿了抿嘴唇,朝前面几个人跑过去。
应茴走后,杨煊后背倚着墙,点了支烟抽起来,然后又从衣兜里摸出手机,打开了刚刚拍的那张照片,他的食指和中指在屏幕上轻轻一划,把照片上的那两个人放大。
真在谈恋爱?像音乐班的李斯嘉和张春澜那样的关系?他微微皱着眉想。
他把烟咬住,食指又在照片上划了一下,因为光线不佳,这张照片拍得并不很清晰,但隐约能看清那两只手并不是握在一起的,是一个人的手握着另一个人的手腕。
这两个人站着的姿势,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且不说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真的在这十年里长成了一个同性恋——就算真的是这样,总不至于眼光这么差吧?
杨煊把屏幕关掉,装回衣兜里,长长地吐出一口烟,然后从墙上直起身,原路返回。
去看看吧,杨煊低头抽着烟想,再多管一次闲事。
一拐过去,他就意识到刚刚那个地方已经没人了。
已经走了?
杨煊走过去,朝四周看了看——没人,相比刚刚的那条小巷子,酒吧前面的那条街灯火通明,如果是从那条路走过去的话,想来不会出什么事。
刚刚离得不远,也没听到这边发出什么剧烈的争执声——如果有危险的话,起码会弄出一点声响吧?
杨煊站在刚刚那两个人站的位置,把一支烟抽完,烟蒂丢到垃圾桶,然后顺着酒吧前面那条街,步行回了家。
“怎么才回来?”汤小年帮汤君赫把书包从肩膀上拿下来。
他不跟杨成川打招呼,杨成川这个市政府三把手自然不会次次拉下脸跟他套近乎——就算是自己的小儿子,也没必要把姿态放得这样低。所以在这个家里,汤君赫跟杨成川有时候就像两个互不相识的陌生人。
汤小年正要帮他脱校服外套,汤君赫拦住了她的动作:“我自己回房脱。”
“在哪脱不一样。”汤小年跟着他进了房间,帮他把书包放到书桌前的椅子上,“晚上跟同学出去玩了?”
汤君赫揪着自己的校服袖口说:“嗯。”
他想汤小年大概又要唠叨那些让他早点回家的话了,已经做好了无视的准备,没想到汤小年却说:“刚到新环境,多跟同学接触接触挺好,晚上吃饱了没?吃的什么?”
汤君赫说:“都是西餐,牛排,薯条,沙拉。”
“吃那些能吃饱?要不再给你下点面条吃?”
“吃得很饱了。”
汤小年走到他旁边,弯腰对着他的耳朵低声问:“杨煊也去了?”
汤君赫抬头看她一眼,说:“嗯。”
“他今晚不回来了?”汤小年继续压低声音,怕客厅里的杨成川听到。
汤君赫说:“不知道。”
“不回来才好。”汤小年说完,揉了揉汤君赫的头发,“快点换睡衣,校服脱下来明天给你洗。”
“知道了。”
汤小年走出去后,汤君赫悄悄走到门边,把门上了锁,然后坐回床上脱下校服。
他的校服下面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T恤,在那截裸露在外的白皙的胳膊上,手腕处的淤青显得尤为扎眼。
刚刚在楼下的时候,他掀起校服袖口对着昏黄的路灯仔细看了看——果然被捏青了。
汤君赫打小细皮嫩肉,在汤小年的娇惯下从没吃过苦,平日里磕磕碰碰都会在皮肤上留下印记,更别提周林刚刚用那么大的手劲钳住他。
他找出一件长袖的睡衣穿上,遮住手腕上的淤青。
汤小年对他的关心无微不至,如果刚刚在她面前脱下校服外套,她准得大惊小怪,然后紧接着肯定要追问个没完没了,汤君赫想。
他不能让汤小年知道周林还在跟踪他,所以只能向她撒谎。
汤君赫换好了睡衣,从卧室开门走出去,汤小年坐在沙发上喊他:“过来吃点水果。”
“一会儿吃。”汤君赫应着,进了卫生间。
他打开水龙头对着自己的手腕冲着水,然后往手腕的淤青处挤了一大坨洗手液,反复地揉搓了很多遍,对着水龙头冲干净,然后又挤了一些,一边揉着手腕一边想,杨煊会拿那张照片怎么办?
如果是给班里的同学看的话,那也没什么——托周林的福,他早就对别人的指指点点免疫了,也从未对所谓的同学情谊抱有什么过高的期望。这样一想,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
汤君赫再次把手对着水流冲干净,拉开门走到客厅,拿起汤小年给他切好的果盘,坐到沙发角落吃起来。
“多吃点梨,你别不爱吃,”汤小年在他旁边说,“清火的,别只吃芒果和草莓,把这些都吃了——”
正说着,大门开了,杨煊推门走了进来。
杨成川回头看了一眼,说:“还知道回来。”
汤小年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随即扯出一点笑来招呼杨煊:“小煊回来啦?吃不吃水果?”
杨煊谁也没理,径自回了自己房间。
汤小年继续刚刚的话:“挑挑拣拣的,告诉你多吃点梨……”
刚一进房间,手机“叮”的一声响了,是来短信的声音。
杨煊坐到床上,摸出手机,听着客厅里汤小年喋喋不休的唠叨声,内心烦不胜烦。
短信是冯博发来的:“煊哥,到家没?”
“到了。”杨煊回。短信发出去之后,他看到跟冯博的对话框下面有一串陌生的号码,号码下面显示的那行字并不是他发出去的。
——是汤君赫发出去的,他很快想到。他晚上把手机借给了尹淙,尹淙又给了汤君赫。
那行字写着:“妈,有同学过生日,我和班上同学出来吃饭了,晚一些回家。”
交待得这么清楚?原因、结果、人物——还真是长不大啊。杨煊想起汤小年给汤君赫抹面霜的那一幕,内心讥讽了一句,
他不知道一个小时以前,自己为什么要退回去看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会不会出事——或许汤君赫和汤小年是无法割裂开来去看的,汤君赫是汤小年的小拖油瓶、是她的附属品。
也是她作恶的帮凶。
这一晚,汤君赫失眠了。
一想到周林抵在他腿上的那个东西,他就忍不住地一阵阵犯恶心。为什么周林会对他产生这种欲`望?这是什么……性`欲吧?难道自己长得像女人?
汤君赫辗转反侧到半夜,趿着拖鞋去了卫生间。他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看自己的脸,像女人吗?像女人吗?可女人不会有喉结的,女人也不会长这么高,女人有胸`部吧,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前,扁扁平平的——到底哪里像女人?
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或许应该去剃个秃头?
可是汤小年又会问起来,她会为此疯掉吧——他是汤小年最满意的作品,无论是长相、身高还是学习。哪一样被毁掉她都会发疯的,汤君赫有些头疼地想。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十全十美的解决方式,只能拉开洗手间的门回到自己房间,没走两步,他的脚步就停下了——杨煊的房门没关。
那扇一向紧闭着的门此刻大敞着,他看到杨煊站在窗前——那扇窗也是大敞着的,冷风呼呼地灌进来。今晚没有月亮,屋子里是昏暗的,只能隐约看到杨煊趴在窗边的背影。
他闻到若有若无的烟味。杨煊在抽烟。
汤君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停下来,他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背影,仿佛看到了自己。
杨煊像是感应到了那道落在他后背上的目光,他突然转过身,倚着窗台,也看着汤君赫。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然后杨煊把烟捻灭了,朝他走过来。
汤君赫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紧张,可是他似乎无法挪动脚步了,只能静静地站在原地,等着杨煊一步步地靠近。
“你在看什么?”杨煊走到他面前,看着他问。他的嗓音低沉着,听上去有些哑。
汤君赫说:“看你。”
杨煊凑近了看他的眼睛:“你不是在梦游吧?”
汤君赫闻到了他鼻息里的烟草味——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这种味道很讨厌了,反而觉得有些好闻。杨煊离他太近了,他有些不自在地偏过脸:“没有,醒着呢。”
杨煊伸出手,把他的下巴扳过来,让他看着自己:“你猜我在想什么?”
汤君赫没有反抗,他默不作声地看着杨煊。
“我在想,”杨煊说,“如果你妈妈看到了我今晚拍的那张照片,会是什么反应。”
汤君赫的心脏杂乱无章地跳起来,重一下,轻一下,他竭力装作平静——他恰巧精于此道:“你希望她什么反应?”
“我希望,”杨煊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而残忍,“她跟我妈妈一样,精神错乱,痛不欲生,试图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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