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进小区,杨煊打着方向盘问:“几号楼?”
汤君赫这才回过神:“6号。”
小区有些绕,楼号排列得并不明晰,杨煊绕着小路往前开:“租的房子?”
“嗯。”
“不介意我上去看看吧?”
他问得直接,以至于汤君赫一时有些反应不及。汤君赫的头倚在座椅靠背上,盯着前方看了半晌,直到车子停至6号楼前。
他想问杨煊是以什么身份上去看看的,是出于哥哥的关心还是旧情人的介怀,但最终他什么也没问,只是低头解了安全带说:“没什么介意的。”
他开门下车,酒精麻痹了大脑,走起路来脚下不稳。杨煊从另一侧车门下来,走过来扶住他。
他们进了电梯,杨煊没收回胳膊,仍旧是搭在汤君赫的肩膀上。汤君赫的后背靠着电梯,侧过脸定定地抬眼看向杨煊。杨煊抓着他肩膀的那只手收紧了一些,带着他往自己的身侧靠,也许是因为汤君赫落在他脸上的眼神太过不加掩饰,几秒钟后,他也侧过脸看向汤君赫。
汤君赫醉酒后的眼神让杨煊觉得有些熟悉,无辜而引诱,那两片嘴唇则被烈酒烧得红透了。像熟透的果实。当年青涩的少年也熟透了,变成了游刃有余的汤医生。
“谁教你喝酒的?”杨煊的声音压得很低,听起来有些哑。
汤君赫察觉到空气中涌动着久违的欲望,不只是他对杨煊的,还有杨煊对他的——他见过杨煊情动的样子,尽管过了这么多年,他也依旧能分辨出他哥哥喜怒不形于色的外表下,到底是冷漠还是情动。
“好多人教我,”汤君赫看着他,很慢地说,“麦泽、丁黎、蒋正朔……”
全都是陌生的名字,杨煊眉头微皱:“这些都是谁?”
汤君赫扯出一点笑:“你猜啊。”他看着杨煊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出一丁点十年间在乎的痕迹,可是杨煊却在此时转过了头,落在他肩头的那只手抬起来,揉了揉他的头发。
没有了,汤君赫迟缓的大脑有些钝钝地想,情动没有了,欲望也没有了,好像搞砸了。
他看着杨煊,可是十年后的杨煊仍旧要比他高一些,当杨煊转过脸时,他就看不到他眼底的情绪了。
下了电梯,他走在前面开了门锁,拉开门进去,伸手开灯,一居室的开间,四十几平,一个人住刚刚好。
窝在沙发上的猫轻巧地跳下来,迈开爪子朝汤君赫走过来,但在看到他身后跟着一个不速之客时,它警惕地看着杨煊叫了一声,“喵——”。
“你先坐,我去洗把脸。”汤君赫说完,将论文放到茶几上,走进洗手间关了门。小猫试图跟在他后面进去,被堵在了门外,抬起爪子挠了挠门,里面没反应,只好悻悻地调头往回走。
杨煊低头看着那只猫——看上去只是普通的橘色家猫,很小一只,有些怕生,会故意绕开他走,右后腿似乎有些跛。小猫走到墙角,低头用爪子扒拉着空了的食盆。
汤君赫拧开水龙头,俯下身用凉水泼了几下脸,眩晕感这才稍稍减轻了一些。他直起身,后背靠到一侧的墙上,冰凉的瓷片透过衣服的布料贴到他的脊背上。
他有些失神地看着卫生间明亮的顶灯,想到杨煊就在门外,心脏就止不住地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他喝醉了,这一点不光他自己知道,杨煊心里也一定很清楚,那他还跟自己上来做什么?
天知道在杨煊搂着他上楼的时候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关于欲望和荷尔蒙,关于曾经的肌肤相亲,关于十年前那场隐秘的、不可告人的悖德之情。他总是避免去想这些事,可是关于它们的记忆却丝毫没有减退。
当年的杨煊说得没错,有时候记性太好也不是一件好事。
醉酒后的欲望和渴念极难克制,它们像是混在了酒精里,跟随着血液进入心脏,然后渗入四肢百骸,蠢蠢欲动地翻涌着。
自打十年前杨煊走了之后,有几年汤君赫的精神状态非常不好,从那之后,他的欲望开始变得极其淡薄,偶尔几次的自渎也不过是出于生理需要而草草打发自己。
而现在杨煊回来了,他的欲望似乎也来势汹汹地回来了——真是奇怪,已经十年了,汤君赫有些发怔地想,那现在的欲望是关于十年前的那个杨煊,还是门外的这个杨煊的呢?
或许醉酒后可以做一些荒唐的事情,就当是完全喝醉了——事实上他也的确喝醉了,只不过离不省人事还差一些而已——反正酒精是最好的借口,不是吗?而至于明天酒醒后会怎么样,那就等酒醒后再说吧。毕竟人这一生,清醒的时间太多了,糊涂的时间却只有片刻光景而已,难得糊涂啊。
汤君赫抬起胳膊胡乱擦了脸上的水,刚想伸手拉开门,手机响了。他拿出来看了看,是麦泽。
接起来,那边问:“到家了没?”
“到了。”汤君赫说。
“那真是你哥啊?”麦泽挺感兴趣地问。
“嗯。”汤君赫又靠回墙上。
“没听说过你有个哥啊!我还以为你突然开窍,趁着醉酒放飞自我呢。”
“你以为我要搞一夜|情?”
“哈哈哈哈也可以不是一夜|情啊,可以是好多个夜么~对了,你哥看上去还挺酷的,下次给我们几个介绍介绍,一起吃个饭呗,要不还真不太敢搭话。”
“下次再说吧。”汤君赫低着头说。
门外的客厅里,杨煊走到小猫面前,半蹲下来看着它,然后伸手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头顶。小猫立刻如临大敌地弓起了背,畏惧地朝墙角缩了缩,圆圆的眼睛紧盯着他。
杨煊的手一下又一下抚过它的头顶,小猫却丝毫没有放松下来。
卫生间里传来一阵手机铃声,随即是汤君赫说话的声音,杨煊听着门内传来的声音,有些分神,手上的动作也慢下来。
一直绷紧脊背的小猫这时瞅准了时机,伸出爪子,迅速在他的手背上挠了一下。
杨煊这才回神,垂眼看了眼自己的手背——被挠出了两道血印子。
他抬眼看向小猫,小猫朝后缩了缩爪子。
汤君赫打完电话,从卫生间走出来。杨煊正半蹲着背对他,小猫在墙角畏缩着。
听到脚步声,杨煊站起来,不动声色地将那只被挠伤的手抄到兜里。
小猫这才敢离开墙角,走到汤君赫的脚边缩成一团。
“它有点怕生。”汤君赫俯下身,将小猫抱起来。
“多大了?”杨煊问。
“不知道,楼下捡到的,四五个月吧。”
“叫什么?”
“十三。”
“十三,”杨煊重复了一遍,又问,“怎么会叫这个?”
“十三号那天捡到的,就叫十三了。”汤君赫垂眼看着猫。
“跟你挺有缘的。”小猫在汤君赫怀里老实下来,杨煊伸手在它脑袋上摸了两下,然后说,“那我走了,你早点休息吧。”
汤君赫抬眼看着他。
杨煊忽然笑了笑,意味不明,然后用那只摸过猫的手揉了揉汤君赫的头发,收回手,走到门口,推开门走了出去。
汤君赫站在客厅,看着门合上,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怀里的猫小声地叫了一声,他俯下身将猫放到地面上,看着它跑走了,自己坐到沙发上,头后仰靠着椅背,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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