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完点滴,唐柊心急火燎要出院,尹谌仔细确认各项指标后同意放行,让唐柊待着别动,他去办理出院手续。
最近发烧感冒的市民激增,缴费处大排长龙。办完回到病房没见人,尹谌来到外面走廊,听到诊室那头传来喧闹声,身形单薄的唐柊站在人群后方,伸长脖子朝里面张望。
走近依稀可以通过争论内容辨别是一场病人与医生之间的冲突。这里是分化科住院部,Omega病人大约是怕后遗症不想治,大吼大叫撒泼耍闹,盐水袋药瓶针头撒了一地,几名医护人员都控制不住场面。
有个捧着托盘的护士匆匆挤进人群,尹谌看了一眼,托盘里头放的是镇定剂。
上前拉着唐柊的胳膊把他往人群外面带,尹谌说:“走吧,手续办好了。”
“等一下。”唐柊反手拽住他,“我看看情况。”
人群中心的医护人员按着披头散发的女人,一针镇定下去叫嚷声渐渐停息,没了力气的身体烂泥似的往下滑,不多久就在两名护士的搀扶下回到诊室。
从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中可得知这是一名丧偶的Omega,由于终生标记暂未有彻底的去除方法,又不愿摘除腺体、不想进Omega疗养院,所以是这家医院的常客。
唐柊光听不说话,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落寞沮丧。
回去的路上,唐柊有一下没一下地咬手指,等红灯的间隙,尹谌忍不住去握他手腕阻止他继续咬,唐柊怔怔然地问:“我继母,就是那个姓赵的……她怎么样了?”
那个女人多年前离开N城来到首都,曾经在尹谌所在的市三院就医,也是通过她,尹谌才找到探知唐柊的过去的突破口。
“有段时间没看到她,应该去疗养院了。”尹谌说。
听他这么说,唐柊松了口气:“那挺好的……在疗养院待着总比一个人硬撑的好。”
回家之前,尹谌载唐柊去了趟经纪公司。
冯洁等在门口,见他俩同进同出,表情有些微妙,问:“想好了?公开还是不公开?”
唐柊抢在尹谌前面道:“先不公开,按公关部说的,再观察一下舆论走向。”
其实所谓的舆论重心大多在尹谌身上。
唐柊是公众人物,基本信息早已不是秘密,他也到了被粉丝催成家的年纪,花边新闻于他来说积极作用大于负面效果。总之无论最终结果如何,跟尹家扯上关系对他来说都是个不错的宣传机会。
尹谌就不一样了,他行事低调,媒体大多只知其人不见其貌,现在因为唐柊曝光于人前,按照当代社会新闻传播的速度,明天去医院上班说不定会被围观。
出于对尹谌的保护,唐柊想也没想就决定不公开,早上回复亲朋好友的消息时也闪烁其词,不作正面回应。
到公关部跟前,唐柊一个人进去,让尹谌在外面等他一会儿。
冯洁去别的部门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在尹谌跟前停住脚步,伸出一只手:“我是冯洁,唐柊的经纪人。”
两位都知道有对方这么个人,却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见过面,尹谌同她握手,自我介绍后回敬一句“久仰大名”。
人来人往的走道里,两人简单聊了几句,尹谌替唐柊感谢栽培,冯洁摆手推让:“要不是他长得好,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我也不可能把他从饭店后厨揪出来。”
对于知之甚少的那七年,尹谌想了解的还有很多,冯洁把知道的都跟他讲了,尤其是刚遇到唐柊那阵子的事。
“起初他并不愿意进娱乐圈,我三番五次去那家饭店的后厨找他,他边刷碗边回绝我,说自己不走歪门邪道,我跟他解释什么叫平面模特,还拿了正规合同给他看,他才放下戒备。”
这令尹谌有些意外,毕竟按唐柊当时的状况,没有比进娱乐圈赚钱更好的出路了。
“你也没想到吧?要不是后来他付不上医药费,估计也不可能跟我签合同,真是个认死理的固执小孩。”冯洁笑了下,“不过后来我问他当初为什么宁愿刷盘子也不肯进圈,你猜他怎么说?”
尹谌猜想到原因说不定与自己有关,摇头静待下文。
冯洁叹了口气:“他说啊,他喜欢的人特别优秀,正在念医科,就快毕业了,家庭也很体面,他不想自己的职业引人遐想遭人诟病,他想堂堂正正站在那个人身边。”
回到家里已是下午,唐柊进门踹掉鞋子就冲进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两捆蔬菜,冲外面喊:“时间不多了,今天中午就简单炒两个菜行吗?”
尹谌拎着拖鞋进来,蹲下为他穿上:“不急,昨天加夜班,下午可以晚点去。”
唐柊习惯提前做准备,固执地急着,快速炒菜端上桌,吃完就推着尹谌往卧室去:“还有时间,赶紧补个觉,你放心睡,到点我喊你。”
做事雷厉风行精神十足,要是不说没人知道他几个小时前还在医院挂点滴。
把人送到床上,转身时被拉住手腕,尹谌问:“去哪儿?”
唐柊没敢扭身,拧着胳膊把手往外抽:“我去打一针啊……这种时候我们俩最好还是别待一起了。”
说的是已经到来的发情期,上午在医院打的抑制剂即将失效,唐柊每靠近尹谌一点都是难耐的煎熬。
若是放在平时,为了他的身体着想,尹谌定然二话不说就松手了。然而这次不同,尹谌非但没放手,反而一使劲,把他拽坐到自己腿上。
Alpha大海般清冽温和的信息素环绕周身,唐柊坐在尹谌怀里,话都说不利索:“干、干嘛?抑制剂在外面呢,还没……”
尹谌似是没在听他说话,一手搂着他,一手去碰他脖子上的防咬颈环。自去年在N城遭受Alpha袭击之后,每逢发情期唐柊都会遵医嘱主动戴上颈环。
遵的自然是尹医生的嘱。
Alpha有力的臂膀箍在腰间,屁股底下的动静昭示着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唐柊情动的同时又有些迷茫,歪着头问:“前天不是……刚做过吗?”
尹谌的自律不是空口说说,为了唐柊的身体,即便在发情期,他也会严格按照制定好的频率执行,是以当下的情况令唐柊很是摸不着头脑。
只听“咔哒”一声,橡胶颈环与皮肤分离,露出Omega白皙柔软的腺体。
紧接着,刚摘下的颈环被尹谌丢进了床边的垃圾桶,唐柊反应不及伸手没接住,嗔怪道:“干嘛呀,我还要用呢。”
没了遮挡,甜香的Omega信息素在空气中肆意飘散,尹谌抬手将自己手臂上的阻隔贴撕掉,埋在他肩窝里深吸一口,嗓音很低:“以后不用了。”
唐柊懵懵懂懂:“嗯?”
“以后,”尹谌郑重地重复,“都用不着了。”
对于发情期的Omega来说,忍耐和克制与天性全然相悖。
于是在得到Alpha的回应之后,唐柊宛如挣开束缚离开牢笼,急不可耐地扭过身,环着尹谌的脖子接连献吻。
…………
(省略部分见作话)
…………
与此同时,Alpha锋利的犬齿扎进Omega后颈脆薄如纸的腺体,随着比临时标记浓烈千倍万倍的信息素注入,被彻底占有的感觉令唐柊抽搐般地发抖,生理的泪水自眼眶滑落,滴在Alpha肌肉绷紧的肩头。
意识飘忽间,唐柊垂落的手勾住尹谌左手,两枚戴在无名指的素雅戒指碰在一处,嘴角牵起一抹迟来的甜笑。
像是回到多年前N城的街头,在夕阳下交握的手,交相辉映的同款戒指。
这句话他早就该说了。
“愿意……”唐柊充满眷恋地蹭着尹谌的肩,与他十指相扣,“我愿意。”
完成终身标记后,一切都在顺着两人的计划展开。
先是经纪公司发通稿表示唐柊已经有可以相携一生的对象,虽未指名道姓,但从公司放任谣言的态度基本可以确定对方就是传闻中那位尹姓医生。
怀着对处于弱势地位的Omega的担心,唐柊的粉丝愁秃了头。他们一致认为这位Alpha家世太好,怕唐柊跟他在一起吃亏,又说这些富家子弟大多花心爱玩,尹二少就是典型的例子,他俩还是兄弟,多半一个德行。
等到网友扒出来尹谌和唐柊曾经是高中同学,经多人证实同学期间两人就关系很好疑似在恋爱,加上尹谌挂牌坐诊以来颇受病人欢迎,网上能搜到的关于他工作认真、医术高明的褒奖拼起来有一长串,当然更多的是夸长得帅的,唐柊的粉丝们终于把心放回肚里。
就算对唐柊的选择抱有怀疑,群众的眼光总是不会错的。
后来,又有人拍到两人在民政局排队的小视频。
唐柊举着糖葫芦让尹谌吃,海拔一米九的Alpha满脸写着抗拒,却还是没有拒绝自家Omega的投喂,弯腰低头咬了一口。唐柊则仰着脑袋眉开眼笑,没戴颈环的脖子大大方方地露于人前,后颈印着两排整齐的牙印,无声地证明了两人如胶似漆,幸福甜蜜。
消息也随着南下的风传到了N城。
不知戚乐什么时候把班主任老孙拉进群的,某天早上,老孙往群里丢了张颇有年代的照片,照片上两个男孩都穿着十五中的校服,脑袋抵着脑袋趴在桌上睡觉,亲密的姿态瞧着与前几天民政局那张有一拼。
国泰民安:你们两个臭小子当初可以啊,在我眼皮子底下谈恋爱是吧?
多云转晴:老班你的消息也太闭塞了吧,那会儿不止我们班同学,全校都知道他俩在一起过
国泰民安:[吹胡子瞪眼.GIF]
小小贺热哭了:终于有人跟当年的我发出同样的疑惑了
七月:孙老师您别生气,反正他俩已经修成正果了,您也算见证了他们的感情
大大苏也好热:班长你是在安慰还是在扎心?
多云转晴:噗哈哈哈哈哈
远在首都的唐柊傍晚回家的路上才看到群里的聊天,忙打字回复:老师对不起!
老孙继续吹胡子瞪眼。
再晚一点,尹谌来了:对不起老师。
国泰民安:你俩说句话还要凑个情侣的是吧?
晚上群里人多,大伙儿嬉闹了一阵,贺嘉勋起头问他们办不办喜酒,群里闹得更凶了。
尹谌:办,下个月。
木冬冬:到时候给大家发请帖~!
七月:这么着急,难不成是双喜临门?
群里又闹开了,屏幕外的唐柊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调侃,悄么声红了脸。
“我们是不是太快了啊?”夜里,唐柊盘腿坐在床上,撑着下巴思考,“总觉得遗漏了什么事。”
尹谌在一旁敲电脑,间或点开微信群回复两句,“遗漏了什么?”
唐柊冥思苦想一阵,猛一拍大腿:“聘礼,我给你的聘礼还没买呢!”
年初他就琢磨着给尹谌买一架钢琴,网上看来看去没有合心意的,打算到实体店看,结果年后一忙就给忘了,这会儿婚都结了才想起这茬。
尹谌扬手展示无名指上的戒指,“这不就是吗?”
唐柊哀叹一口气:“好吧好吧……”哼唧半晌,还是不太爽,“那你的呢?”
“什么?”
“你该给我的那个,”唐柊拍枕头催促,“那个叫什么来着……哦对,嫁妆!”
尹谌扭头,神色淡淡:“不是给你了吗?”
说着指了指脖颈后侧。
唐柊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半天才明白他指的是标记,“这、这也能算啊?”
尹谌理直气壮地“嗯”了一声。
唐柊两眼一翻,差点晕过去。
回头想想觉得也是,终身标记这种东西一生只能给一个人,按珍贵程度算确是无价之宝。
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唐柊把脸埋在枕头里,拖长声音道:“那——好——吧——”
今天唐柊睡得早,尹谌关掉电脑上床时,他正抱着枕头睡得香甜。
牵过他握拳放在胸口的手,指腹摩挲着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尹谌勾了下唇角,心想小朋友一如既往的单纯,戒指被掉包都不知道。
银器容易氧化发黑,先前经常看见唐柊在台灯下用擦银纸打磨戒指,尹谌便动了心思,找了个能按图样制作首饰的设计师,照着两枚银的同比做了两枚铂金的,趁唐柊睡着偷偷给他换上。
唐柊在这种事情上神经大条,除了前几天迎着光观察戒指,疑惑地自言自语“最近怎么都不发黑了”,其余时间都无甚知觉,每天开开心心地戴着,只当饰品戴久了有灵性所以越来越亮。
两个人都无父无母,没人帮忙照着老祖宗的规矩张罗那些嫁娶的必备品,这戒指理所当然就是聘礼了。
嫁妆的话……尹谌扭身打开床头柜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牛仔布做的钱包。
虽是手工制作,但钱包的针脚均匀细密,一看就知道花了心思。打开翻折,在灯光底下看,隐约能在里侧的缝合线边缘发现一朵白色的小花,跟当年绣在校服上的一模一样。
钱包夹层里有一张照片,游乐园的相机捕捉拍摄,并排坐在过山车上的两人手牵着手,一个淡定一个惊惶,光看画面都能回想起当时震耳欲聋的吼叫,还有俯冲而下时拂过面庞的柔暖春风。
有很多故事、很多片段,他曾以为被遗忘在N城,其实它们早就化作心口看不见摸不着的痕迹,在狂风暴雨的侵蚀下非但没有变得模糊,反而愈加深刻,成为某种独一无二的永恒印记。
比如这朵白色的花,比如留在他的Omega身上的标记。
尹谌俯下身,在唐柊的额头印下一吻。
如果还是心神不定,非要给这些印记赋予语言可以诠释的意义,那就是——
唐柊属于尹谌,尹谌也属于唐柊。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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