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带着毫无恶意而又饶有兴致的眼神端详了一下坐在麻美旁边的黑发少女。
“唔，不错，果然是我们中的一员呢。你叫什么名字呢？”
“晓美焰。”黑发少女简单明了地回答了这个问题，然后轻轻落座。
茶杯和茶壶自动飘到晓美焰的身前，然后慢慢蓄满了茶。
“谢谢前辈。”焰连忙道谢，然后端起茶杯来喝了下去。一时间整个书室内只有茶盏和茶杯清脆的碰撞声，三人都默默无言。
麻美虽然有东西想问，但是碍于礼节当然不敢主动开口，所以只好跟着一起喝茶。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鼎才微笑着说：“呵呵，肯定让你们等得不耐烦了吧？其实我也只是在想应该怎么说而已哦……”
“如果前辈觉得不太方便的话……其实可以……”麻美觉得有些尴尬。
“不用，已经无妨了，你总是会知道的。”鼎摆了摆手，“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这种‘现象’的？”
麻美喝了口茶，定了定心神。
“最初是因为，因为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麻美因为职务所限，经常要跟某方面的人打交道。然后，突然发现关于日本古时某些历史，大家有着不同的认知……一开始只是一点一点的不关紧要的细节，麻美认为可能是自己记错了。但是越到后面，麻美就发现大家对不上号的东西越来越多——不是麻美自夸，平素麻美对这些东西是花过不少心思去研习的，不可能有这么多东西一下子全部记错了。
而且，更奇怪的是，明明一些麻美记得大家之前能够统一意见的东西，下次再论起的时候，却又产生了完全的意见分歧，而对方甚至根本不承认——或者说不记得自己有说过上一次的那种说法……而且麻美重新查阅典籍，发现支持两种说法的典籍都存在，甚至同一种典籍也会有不同的说法！”
“仅仅出去一次，干涉就这么大吗？”鼎轻轻自语。
“前辈？”麻美停了下来。
“哦，没什么，你继续说下去。”鼎又是勉强一笑。
“到了这个时候，麻美就算再怎么后知后觉也会觉得问题很大了。结论是要么麻美自己出了问题，要么大家的认知统统出了问题。”
“那么你是怎么想到我身上来的？”
“一开始并没有直接想到，但是后来……”麻美迟疑了一下，然后才继续说下去，“因为心中明白这个问题的严重性，所以麻美翻阅了不少能够找到的材料和档案，意外找到了一些有关于前辈的档案记载。但是……但是……麻美在翻阅之后，感觉完全地混沌不清。不是因为资料不够完备，而是每次看完了都无法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以至于无论怎么样也记不清里面的内容。更奇怪地是，在每次翻阅之后，档案里面的内容似乎会有变动，比如一些生平事件和经历等等，但是怎么也说不清楚变动在哪里……”
“嚯……”鼎依旧摆着神秘莫测的笑容，再次悠然地喝下一口茶。
“如果只是麻美一人如此，那当然也不是特别奇怪。但是麻美私下里找过其他人……”麻美瞟了端坐在旁边的晓美焰，“他们也无法留下清晰的印象，每次看完之后就马上一片混沌不清，记不得上面的内容。”
“是吗？”
“比这个更糟糕的是，他们根本无法感觉到这东西有变动，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曾经阅览过档案。简直就像是……”麻美小心地看着主座上的鼎，“就像是被洗去了记忆一样……”
“洗去了记忆？”鼎挑了挑眉，显得饶有兴致。
“一开始会这么想很正常吧？”麻美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后来麻美又仔细想过，这种现象似乎不像是直接篡改记忆之类的……反而，反而有点像是……”
“像是什么呢？”
“像是大家关于这些东西的认知力被直接干涉了，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使自己认知到自己所阅读的东西，甚至无法认知到‘自己正在阅读’这件事本身……”麻美一口气说完。
“好结论。”鼎轻声赞叹了一句。
“考虑到前辈您的身份，麻美不得不猜想，这是不是您成为魔女之后所带来的？如果是的话，这种事会不会发生在我们中的其他人身上？”
“所以你就回来监视我吗？”鼎笑着问。“还有，查到有关于我的档案，也并非是‘无意的’吧？”
“事到如今也确实不该欺瞒您了，麻美当时是因为有些兴趣才特意找了有关于您的材料，但是请您相信，麻美只是因为好奇而已，是毫无恶意的！”麻美连忙解释和道歉，“另外，麻美回来是另有考虑，绝不是要针对前辈您，如果前辈觉得麻美所问的东西太过无礼，大可不必回答……”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呢……”鼎叹了口气，“也罢，就跟你好好说说吧。”
麻美和晓美焰连忙凝神。
“故事该从哪儿说起呢……”鼎挤了挤眉头，似乎还是有些犯难。“有一些老掉牙的陈年故事，麻美酱你们可有兴趣听呢？”
“当然了，麻美最喜欢听故事了呢！”麻美连忙挤出笑容。
“好，那就好好听着吧。”鼎看着麻美装可爱的样子，不禁失笑。“想必你听说过明治初年的太政官吧？”
“就是江户幕府末年，朝廷从幕府手中夺回治政权之后，设置的官厅？”麻美回答。
“正是如此。”鼎点点头，“在庆应三年，朝廷以王政复古的名义，从江户幕府中夺回大政。而后，在明治元年（1868年），为了实现朝廷的统治，设立了一整套行政机构。太政官，便是这套行政机构的最高领导机构。不过，我们就不用具体详解它了……麻美酱，你知道德川家在宗教方面的态度吧？”
“唔……算是知道一些吧。”麻美点头，“江户幕府似乎是推崇佛教的……”
“不错，正是如此，江户幕府历代将军皆称崇佛。甚至幕府初代将军德川家康，还被天台宗山王神道赠以正一位神位——东照大权现。而在第三代将军德川家光统治时期，天主教民发动的岛原之乱，江户幕府就是以捍卫日本本初信仰为名大肆镇压的，不光将天主教民大肆杀戮，连其首领天草时贞都被人斩首之后传首江户……”
麻美有些莫名，这似乎扯得有些远啊。
“你肯定很疑惑吧，为什么我将不相干的东西扯得这么远……”鼎又笑了起来，“听我继续讲下去。”
“正因为德川家与佛教信仰如此联系紧密，所以当时取代了幕府重新拿回统治权力的朝廷，就希望从根本上消除德川家的残余……”
“难道说……”麻美似乎懂了一些。
“明治元年（1868年），朝廷由当时的太政官总裁有栖川宫炽仁亲王签发了一系列太政官布告，宣称要实行神道的国家化。于此开始，日本宗教信仰中神佛习合的旧俗将被废止，实行神佛分离，让神道与佛教彻底分开。这些敕令，就被称作神佛分离令……”
“就是要铲除江户幕府在宗教中威权的残余？”麻美豁然开朗。
“是的，德川家康所拥有的东照大权现神位，如果被剥离出了神道体系，那么其在神道中天照大御神之下第一品级神位的地位又从何谈起？如果在神道中德川家并无特殊地位，那么其代替天皇陛下御世二百余年的合理性又从何谈起？”
“原来如此。”麻美咂舌。
不过这跟麻美要问鼎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呢？麻美依旧有些不明白。
“在这些文告发布之后，日本就发生了一次极大规模的废佛毁释运动。短短时间内无数寺院被毁禁，许多僧侣被强行还俗……”鼎继续说了下去，“当然了，不少僧侣就会选择反抗。而很自然的，就需要有人来镇压这些反抗……我家的先祖，正是其中之一啊！”
麻美睁大了眼睛。
一切都似乎有了些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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