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许知喃自己也没想到刚才那句话有那样的歧义,干脆直接说,“我没有男朋友。”
林清野挑了下眉,眉间笼罩多日的阴翳散去些。
虽说他后来细想也并不认为徐振凡或是顾从望会是她后来交的男朋友,只不过听她亲口否认就更舒畅了。
他摘了帽子,拉开病床旁的椅子坐下来,挨得近,他的膝盖几乎碰到了许知喃的膝盖。
她腿往里缩了下,而后蹬掉鞋子爬上床,靠在床头,将被子拉到腰间,完全是避着不想跟他有任何肢体接触的样子。
林清野话不多,任由她避,依旧坐在椅子上,也不玩手机,就这么看着她。
许知喃腿曲着,双臂环过小腿,安静片刻后,她终于是忍不了,又开始赶他:“你怎么还不走。”
他笑,后背靠着椅子,下巴微抬着看她,样子有点痞:“一会儿挂完针,我送你回去。”
“不用。”
“不然你生着病去坐地铁?”
许知喃只想让他快点走,一来两人从前关系特殊,现在分开了实在没必要再见面,二来他如今受尽关注,许知喃不想惹麻烦,万一一块儿曝光他那些粉丝不知会怎么样。
于是她随便找了个理由:“我朋友会来接我的。”
他冷哼:“顾从望?”
三个字,明明就是个名字,他说的也波澜不惊,可却跟威胁似的,连带着那双漆黑狭长的眼眸也微微收拢。
“……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许知喃说完,想起了之前顾从望还跟她提起过,他们俩家似乎是认识的,之前还吃过一次饭呢。
她不想让林清野和顾从望两人扯上没必要的关系,而且顾从望似乎还看他很不爽,现在看来,林清野也同样。
“不是他。”许知喃补充,“是我室友。”
“你也不怕传染给人家。”
许知喃一顿。
有人来接是她瞎说的,压根都没有朋友知道她现在在医院,她原本打算打完针自己打车或地铁回家的,没考虑到传染的问题。
如今夏季流感正盛。
要是传染给人家的确不好。
许知喃忍不住撅了下嘴,顺着他的话回答道:“那你送我不也要传染给你。”
林清野低声笑了下,无所谓道,“那就传染给我好了。”
“……”
“就当替你报仇了。”他嗓音含着点极淡的笑意,“给我纹身时不还特地挑了会疼的地儿吗,那就再让我难受几天好了。”
许知喃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歪理:“我要你难受干什么。”
“赎罪啊。”他说。
“……”
病房内重新安静下来,许知喃抱着腿,下巴抵在膝盖上,好一会儿才说:“林清野,你真以为就这么好赎罪吗?”
她看向他,缓慢又平静地说:“我从前的生活全部都被你打乱了,你明明知道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还是要来招惹我。”
“我以前一直以为所有的事都是因为我那晚喝醉酒引起的,所以即便是喜欢上你这样一个人那也是我咎由自取,可我后来才发现不是,在秦棠追我的时候你也已经知道我了,是你把我拉进了这样的境地。”
“林清野,你不该来招惹我的。”
他安静听她说完,没有任何表示,而后起身。
许知喃这才发现一瓶点滴已经挂完了,林清野将瓶塞穿刺器拔出来,插进另一瓶,重新调节点滴速度。
“如果我偏要呢。”他站在床边说。
“我不接受。”
他没再说话,给她倒了杯水过来,又坐回去。
许知喃没喝他的水,拿出手机,徐振凡给她发来了一条语音。
她直接将语音转化成文字,可惜也不知是因为徐振凡嗓子粗还是怎么,翻译出来她也看不懂。
于是只好调整好音量放到耳边。
许知喃明明已经把音量调到最低,可徐振凡那个大嗓门依旧嘹亮的穿透过来。
“你可别难过啊!我早说了这玩意儿就是抱团,数据没那么有真实性的!”
许知喃听懵了,给他回复:什么?
徐振凡很快又发来一条语音:“你不会还不知道吧?刺青设计大赛投票不是今早零点开通了吗!你别跟我说你到现在都还没去看过一眼啊???”
“……”
[许知喃:今天太忙了,我给忘了。]
[许知喃:我现在去看看。]
“妹妹,你也太佛系了吧,不能这样!冲啊!!!”
他很快又发来了一条投票通道的链接。
许知喃点进去看。
已经是按照投票数由高到低排序了,第一名就是路西河的那个纹身图,许知喃也很喜欢,对于他拿第一不算意外。
只不过再往下看很快就能发现不对劲了。
当然,初看时她觉得优秀的那些也在前排,只不过中间还夹杂了几个水平参差不齐,这样拉下来看显得很突兀。
许知喃在中上位置找到自己。
在写实小组里她的排名是第七名,不算低,能进下一轮比赛,只不过和前面的前三票数断档非常严重。
看上去不太好看。
许知喃轻轻蹙了下眉,倒不是因为自己票数低,而是这个投票明显不公平。
退出后,徐振凡又给她发来了两条语音。
“妹妹,你可千万别难过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票数不对,就连路大哥今天下午也来找我说了这事儿。”
“他们都不遗余力地拼命宣传拉票呢,毕竟拿奖后直接跟以后的利益直接挂钩的,你快转发到你朋友圈去!听到没!”
徐振凡看起来比她还关注这个投票结果,义愤填膺。
[许知喃:可是,不是规定了参赛刺青师不能拉票的吗?]
徐振凡:“拉倒吧,这种话也就是忽悠你这种以为公平公正的人去参赛的,我微信里加着的那几个刺青师恨不得每小时都转发到朋友圈喊人投票了。”
徐振凡:“快点!你也去转发一波!速度!”
“……”
许知喃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决定转发。
尽管大家都在毫无顾忌的拉票,但许知喃依旧没在转发内容中写任何关于拉票的内容,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只是转发了一个投票通道。
很快就有人评论她这条朋友圈。
【赵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喃给我冲!!!投票出来了你怎么都没跟我讲!】
【顾从望:?这什么垃圾比赛,投票的人都没眼光的??】
【姜月:投了!!!阿喃冲!!!】
……
许知喃大学以来参加过社团也参加过学生会,后来又经常被叫去主持节目,再加上从前加的纹身客户,微信里好友很多,很快就有很多人回复点赞、帮忙投票。
冰凉的点滴顺着输液管进入血管,许知喃手背发凉。
她拿左手手心捂了会儿,手机就放在被子上,看着一条条新蹦出来的评论和点赞。
忽然,又多了一个点赞——林清野。
从前的备注还是“清野哥”,自从两人分开后许知喃就将备注改成了连名带姓的。
而现在林清野就坐在她旁边。
许知喃侧头看他,正好对上视线。
林清野问:“上次那个男的就是你纹身的模特?”
“嗯。”
“复赛能进吗?”
“不知道,看现在的排名应该能挤进去。”许知喃收回视线,一边回复信息一边说,“不过后面会被挤出来也不一定。”
林清野扬了下眉:“什么时候报的名。”
他问的稀松平常,像是朋友间的闲聊,许知喃只好也平常心回答:“上学期的事了。”
他攒起眉,声音压低了些:“怎么那时候没跟我说过?”
那时候他们明明还是那样的关系。
“你也没问过我啊,我们本来就不怎么聊天的。”
林清野这才回忆起,从前许知喃的确很少主动找他,也不像别的小姑娘那样要人陪,只偶尔林清野约她吃顿饭,而后一块儿回公寓或者工作室。
交流的确不多。
回去后直奔主题,结束后她就已经累得眼皮打架了。
在林清野看来,许知喃跟他的这几年,他对她不错,也从没和其他女生有过任何逾矩行为。
他生长在那样子的一个家庭,从没有人告诉他怎么真心待人,他也没想过该如何真心待人,只要人在他身边就好了。
许知喃于他而言,只不过是满足了从前的一个执念而已,他想把她留在身边。
其他的,他的确没有关心过。
“阿喃……”
许知喃打断他的话:“点滴没了,你帮我叫一下护士吧,谢谢。”
外面天色已晚,最后还是由林清野送她回家。
一路上无话,打完针许知喃又有些犯困,靠着车窗半梦半醒地打了会儿盹。
这是林清野头一次送许知喃回家,而不是回宿舍。
一路导航过去,她家离市中心远,没有那样喧嚣嘈杂的夜生活和盘旋交错、遮天蔽日的高架桥。
快开到家,许知喃便睁了眼。
林清野把车停在她家门口,屋里二楼许母的房间还亮着灯。
“谢谢你送我回来。”
许知喃说完便拉开车门要下车。
林清野重新扣住她手腕,往回轻轻拽了下:“阿喃。”
“对不起。”他说。
“对不起什么?”
“以前没有认真对你,是我的错,秦棠和我其他朋友那我都会说明清楚,不会让他们看轻你。”
许知喃扯了下唇角:“不重要了,我不会再跟他们有其他瓜葛了,他们怎么看我的不重要,何况这种事情也不是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许知喃拨开他的手,下车,临关门前看着他淡声说:“还是谢谢你今天送我回来。”
“但是我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许知喃轻轻笑了笑,样子很乖,“你是林清野,这一点应该很容易做到。”
随即,车门被甩上。
她背着包头也不回地朝屋里走。
少女背板挺直,肩膀很薄,看上去脆弱又骄傲,然后她推门进屋,始终没有回头看一眼,门重新被阖上,林清野再见不到她。
“阿喃!”许母听到动静从房间里走出来,“回来了?”
“嗯,妈妈,你快去睡觉吧。”
“怎么这么晚回来,我还以为你今天又要睡寝室了呢。”
许母走到楼梯口,先是看到她脸上的口罩,然后一垂眼又看到她手背上贴着的白色输液贴,瞬间皱起眉,下楼的脚步也加快:“怎么了,今天去医院了?”
“嗯,有点感冒,没事的。”许知喃换好拖鞋,“妈妈,你别我离太近,可能会传染的。”
许母依旧走到了她旁边,手背贴着她额头:“现在烧退了吗?”
“嗯。”
“明天看看还会不会烧起来,就算退烧了也要再去一趟医院的。”
“嗯,知道了。”
“这么晚了,谁送你回来的啊,小顾?怎么没让他进来……”
“不是啦。”许知喃打断她的话,“是我另一个同学。”
好在许母也没有多问,叮嘱她赶紧休息便先上楼了。
许知喃洗漱完回到房间,刚才在医院里睡了会儿,车上又打了个盹,这会儿一点睡意都没了。
她点开微信朋友圈看了眼,又有许多朋友帮她点赞了,评论里一水的都是鼓励加油,许知喃统一回了个谢谢,又点进链接看。
票数已经多了两百多票了,只不过先前和前一名差得多,依旧维持在第七名。
许知喃关了手机,从书架中抽出一本佛经打开。
心就这么重新静下来,念了半小时的佛经,她才发现方才手背上的输液贴都还没揭去,中间一点渗出来的血迹。
许知喃撕掉,手背原先粘着输液贴的那一块地方比周围白一些,一个浅浅针孔印,血已经停了,看上去像是颗朱砂痣。
她将输液贴丢进垃圾桶。
方才坐了许久,她捏着脖子仰头按了按,又慢吞吞地伸了个懒腰。
视线扫到窗户外,又蓦然一顿。
林清野那辆车还在,很扎眼,黑色跑车。
他车窗开着,半截手臂搭在窗沿,指间捏着支烟,青白色的烟雾飘飘荡荡地从车里扬出来。
许知喃看了眼时间,从她进屋都现在都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了。
怎么还没走?
她在楼上瞧了会儿,林清野似乎是对视线有所察觉,居然仰起头也看过来。
许知喃指尖一顿,不再看了,起身拉上窗帘,上床睡觉。
林清野数不清自己抽了几支烟。
直到许知喃房间关了灯他才收回了视线。
回想起刚才她平静又决绝的跟他说,但是我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林清野自嘲勾唇,后背靠在车座上,人都显得有几分颓唐。
他在初遇许知喃的冬夜有多卑微,后来拥有许知喃的时候就有多骄傲,如今他又被打回原样了。
他下颌微抬,闭上眼,脑海中回忆起那天冬夜,在他摔门离家前跟傅雪茗的争吵。
他的亲生母亲,傅雪茗,歇斯底里地将各种难堪的词砸在她身上。
她让他滚出这个家。
她说他是祸害、是杀人犯。
她满眼都是厌恶。
许知喃说的“他好可怜”并没有说错,只是那时候的他不肯接受。
她当时清澈的眼睛看着暗处的他,让林清野想起电影里的一句话——他好像一条狗啊。
林清野喉结上下滑动,可再睁眼时又已经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而后他拿起手机,点进许知喃的朋友圈,复制好投票链接,退出,点进刺槐乐队的聊天群。
这个群里平时他们三人经常聊天,林清野很少说话,如今参加了《我为歌来》后就更加少了。
晚上十一点半,林清野发了一条信息在群里。
[林清野:网页链接]
[林清野:投个票。]
作者有话要说:难过归难过,老婆的票还是要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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