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野维持着抱她的那个姿势许久,最后还是许知喃反应过来了,推开他。
他很顺从地退了一步,抬眼看墙上的钟,十点了。
“先坐会儿吧。”林清野去给她倒了杯热水,“一会儿我送你回家。”
“不回家,我今天住宿舍。”许知喃轻声说。
“行。”他把温水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先喝口水。”
林清野在她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拉,许知喃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放回去。
两人一时无话,林清野就这么靠在沙发扶手上,拿起手机对着黑屏照了下脸,红印已经退了,但被傅雪茗指甲划开的那道划痕还在。
不严重,但就是支楞在那,让人忽视不了。
林清野拿手背蹭了下,手机重新丢到茶几上,侧头时正好对上许知喃视线,他看了眼她的腿:“还疼吗?”
她摇头:“没什么感觉了。”
“要不要换件衣服,我房间里有很多短袖。”
刚才那一跤她上衣也弄脏了,到这会儿坐下来了才发现。
只不过他们现在的关系尴尬,再穿他的衣服不合适。
林清野也反应过来了,没等她回答,勾唇笑了下:“算了。”
话音刚落,许知喃肚子很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声,饿了。
“没吃晚饭?”林清野问。
她觉得有些尴尬,抓了下头发:“就吃了点水果。”
下午一结束比赛一群人就直接去了ktv,点了酒和果盘,打算唱完k就直接去撸串烧烤。
许知喃本就和那个氛围合不拢,便也没多吃。
“要吃吗?”
她摇头:“太晚了,送来要很晚了,我怕我室友会睡觉,回去打扰到她。”
“不点外卖。”林清野起身,往厨房方向走,“自己做点吃的。”
许知喃一愣,侧头看去,林清野从冰箱冷藏柜里拿出一包水饺,检查过保质期,偏头问:“这个吃吗?”
“没事,我也不是很饿,太麻烦了。”
“我也还没吃晚饭呢。”
许知喃跟着走进厨房,看他往锅里加水烧开,放进调料包,把水饺下进去:“那我几个就够了,你饿的话就稍微多下点儿。”
林清野直接把那一袋水饺都下了。
许知喃没想到他还会自己下厨,毕竟从前两人为数不多的几次一块儿吃饭都是餐厅或外卖。
少年站在厨台前,垂着眼,锅铲搅动水饺,模样有点倦。
“你这怎么会有速冻水饺的?”许知喃问。
“不是我买的,我懒得自己做。”林清野说,“这应该是王叔,就是王启,上回来我这顺道给我拿来的。”
那个王启似乎是对林清野挺好的,许知喃想。
可又转念一想,想起刚才在警局时他妈妈对他做的事。
许知喃难以想象,怎么会有一个母亲对儿子说那样子的话。
尽管她父亲早早殉职离世,可她的的确确是在父母满满的爱意中长大的,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缺少父爱或母爱过。
林清野看着她表情:“有什么想问的吗?”
许知喃看着他,忽然问不出口了。
即便问了,能得到什么回答呢?无非是再次揭伤疤罢了。
她不愿意以这种方式去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犹豫片刻后问:“你脸上那个,要抹一下药吗?”
“哪儿?”
许知喃食指戳了戳自己右脸颊:“这。”
林清野微微俯身,低下头,将右脸偏过去,又是一句:“哪儿?”
距离挨得有些近了,就连呼吸间都能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许知喃没敢看他眼睛,视线下移到他鼻梁上,很挺。
她轻轻碰了下他脸颊那道指甲划痕:“这里。”
他哑声笑:“就这点,抹什么药。”
林清野直起背,抬手揉了下她头发,眼里噙了点微妙的笑意:“阿喃,你一个能面不改色往别人身上扎针的刺青师,别这么心软。”
水饺很快就煮熟,水咕咚咕咚冒泡,一个个水饺也都已经浮起来,飘出些香味,很诱人。
他从橱柜里拿出两个碗,过水。
许知喃看着他舀了一大勺放进碗里,又要去舀第二勺,忙说:“够了够了,我吃不完的。”
“这才几个。”林清野又将第二勺倒了一半进去,“当是养猫么。”
“……”
剩下的又盛了一满碗,林清野两手拿着两个碗,有点烫,他往一侧抬了下下巴:“拿两个勺子阿喃,去桌上吃。”
跟着他走出厨房,面对面坐在餐桌上。
这种速冻饺子不考验做饭技术,本就自带调料包,味道又香又鲜。
许知喃胃口小,吃了几个就饱了,还剩三个,又不想剩着,只好继续慢吞吞咽下去。
林清野很快就吃完自己那碗,靠到椅背上,视线落在她脸上,小姑娘吃的有些勉强,腮帮一鼓一鼓的,嚼的很慢。
他笑了声:“吃饱了就别吃了。”
“有点浪费。”
她咽下嘴里的,还剩下最后一个,拿勺子舀起来。
刚要放进嘴里,林清野忽然俯身靠近,捏着她手腕往自己放下拉,那一颗饺子被松进他嘴里。
许知喃愣住,黑睫忽闪了下,近距离地看着他。
林清野却似乎不觉得这举动过分,神色平静,咬了几口后,喉结滑动,咽下去了。
他站起身,将两个碗推到一边,捞起车钥匙:“走吧,送你回寝室。”
从林清野住的公寓到学校二十几分钟路程。
从前读书时他就不经常去学校,毕业参加节目后更是从来没有回来过。
好在暑假期间的学校很空旷,平川大学管理不严,外来车辆红外扫描登记就能直接进入学校。
林清野把车停在许知喃住的宿舍园区外。
几幢宿舍楼只零散地亮了几盏灯。
她仰头看了眼,她宿舍那盏灯还亮着,姜月还没睡。
“那我回去了。”许知喃顿了顿,又说,“你回去路上小心。”
“嗯。”
她背上包,拉开车门,下车。
“阿喃。”林清野再次叫住她。
“嗯?”
他从副驾驶脚垫上捡起那本掉落的佛经递过去:“刚才沾了血,这本还要吗?”
许知喃接过,将卷起的页角小心翼翼折好:“要的,佛经不能乱丢的。”她答得虔诚。
将佛经重新放回包里,她提步往门口走,刷卡开门,刚要走进去,身后忽然响起关车门的“砰”一声。
许知喃回头看,林清野从车里出来了,站在那一盏早就坏了一学期的路灯下,手压在头顶戴上鸭舌帽。
她脚步一滞,杵在那儿。
园区的自动门感应到人在附近,开开合合几个来回。
宿管阿姨忍不住了,从窗户里伸出脑袋:“诶,同学,走不走啊,这么晚了,快回去睡觉了。”
“对不起啊阿姨,稍等我一下。”
许知喃道完歉,重新朝林清野走去。
他看着她慢慢朝自己走来,漾开点笑意,眼尾耷拉着,看上去有些轻慢的慵懒,而后他弯下腰,将她揽进怀里。
许知喃下意识想推开他。
“给我抱会儿,阿喃。”他说,“就一会儿。”
林清野声线偏哑,像是恳求,就连双臂也不自禁收紧,怕她离开。
她推他的手渐渐垂下去了,也没回抱住他,只是维持着原来的姿态。
好一会儿过去,林清野也丝毫没有放开她的意思,虽然暑假学校这个点外面已经没有人,可她还是担心会被突然从宿舍出来的人看到,忍不住又推了他一把,出声:“……林清野,我要回去了。”
他又在她颈间埋了下,手臂用力搂了把她腰,直起身。
“回去吧。”他说。
到宿舍时姜月正准备睡觉,刚关掉台灯许知喃正好推门进来。
“阿喃?我还以为你今天回家呢。”姜月说。
“本来是要回家的,临时有事就想干脆回寝室睡了。”
她很快注意到她破掉的牛仔裤,以及衣服上几点污迹,皱起眉:“你这是怎么了?”
“刚才摔了一跤,没什么事。”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要不要去趟医院?”
“没事的,已经不怎么痛了。”她说着,为了证明真实性还伸着腿抖了抖,“你看。”
“好了好了。”姜月笑道,“你快洗漱吧,伤口别碰水啊。”
“嗯,我简单洗漱一下就好了,你快睡觉吧。”
姜月:“没事,你慢慢来,我床上还要再听个政治课呢,没这么早睡。”
“你天天这么晚睡吗,还每天早起去图书馆,身体吃的消吗,上次不还发烧了。”
姜月爬上床,叹口气:“等我考研上岸我必须得睡个十天十夜的。”
“你这么努力考研肯定能上岸的。”
“美院的研究生难考呀,可愁死我了。”
许知喃拿上换洗衣物进了浴室,姜月就在床上听政治考研课,从浴室就能听到声音,看她还没睡觉,许知喃便又洗了个头发,吹干后还把弄脏的衣服也都洗好。
拿着塑料盆出去,姜月从床上探出脑袋:“阿喃,我们几号开学来着?”
“9月3号吧,还有半个月。”
“啊,好快啊。”
“早点考完研你就能早点解放了。”
姜月脑袋缩回去,声音有些闷:“万一是早点被拍死在沙滩上了呢。”
“你得自信点儿啊,你可是准备了这么久呢,为什么考上的不能是你呢。”
“我有时候还真是挺羡慕你的。”
许知喃不明白:“羡慕我什么?”
“就感觉你好像一直都挺自信的,也不只是那种一般的自信。”
姜月也说不上来,只觉得许知喃跟很多女生都不一样,坚定有韧性,她的自信不会给人带来任何不适感,更多的是一种沉浸在内里的气质。
因为自己有一套行为处事的准则,所以不会随便被他人左右,也不会轻易怀疑自我。
放最简单的来说,明明许知喃专业成绩很好,说不定能直接保研,但她也已经决定了未来的道路,继续做她的刺青师。
可即便是做刺青师,她也照样能参加比赛去努力挣得一个好名次。
“对了。”姜月突然想起来,“今天是你复赛吧?”
“嗯。”
“怎么样啊?”
她笑弯眼:“小组第一。”
“可以啊阿喃!”姜月也同样很激动,在床上伸长了手臂,“来给我点儿锦鲤仙气,保佑我考研顺利!”
许知喃和她握了下手,这才抱着盆去到阳台晾衣服。
重新挤了遍水,她把衣服一件件挂起来。
忽然余光瞥到宿舍楼外,林清野那辆车还在,许知喃指尖一顿,留心看过去,在那盏破了的路灯下看到了林清野。
他懒洋洋靠在灯柱上,帽檐挡着脸,看不清表情。
过了会儿,他从兜里拿出手机,拨了个数字,而后放到耳边。
许知喃静静看着,忽然刚才她放在旁边小凳子上的手机响了。
上面备注:林清野。
她停顿一秒,接起来:“喂?”
他声音带着点笑意,但很淡,像是被风吹散过:“还没睡啊。”
“嗯。”许知喃站在阳台上,看着外面路灯下的林清野,“快睡了。”
她忽然想起来,以前偶尔林清野晚上送她回寝室,她总忍不住恋恋不舍地回头去看他,可总是只看到林清野的背影。
如今这样,似乎是第一次。
“别去想今天发生的事了,剩下的我来解决。”
“嗯,今天谢谢你。”
他轻笑:“你怎么总跟我这么客气。”
“真的,今天要是你没有过来的话,还不知道最后会怎么样呢。”
“放心,以后不会再让你遇到这种情况了。”
许知喃指尖勾着刚洗完的衣服,手指很冰,忍不住劝道:“但是你以后不要这么冲动了,还好今天没出什么事,不然就会害了你了。”
“那你以后管着我呗。”他说的轻松。
许知喃指尖蜷缩了下,从湿透冰凉的衣服里拿出来了,没应声。
林清野不知道她宿舍的具体位置,散漫倚在灯柱上,微微抬起下颌,他没看到许知喃,只是抬头看向一幢幢宿舍楼的方向。
孤零零的,样子有些落寞。
“刚才忘记跟你说了。”
许知喃:“什么?”
“晚安。”他说,“阿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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