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严重超载,宣玑到底还是“坠机”了,完全挥不动的双翅沿途挂了无数假枝枯叶,一伙人着陆的方式“硬”得不能再“硬”,不但撞碎了好几块石板,个别弹性比较大的同志还在地上弹了几下。
什么“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统统滚作了一团。
“我手机!新换的,又碎屏了!”
“车钥匙飞哪去了,快找找,那是公车。”
“谁把那钥匙扣上挂一铁球的?有病吧你们,脑壳都砸成爱你们的形状了……嘶,陛……前……你这头发怎么又缠住了!”
盛灵渊身上枯藤凑合编的袍子被平倩如的拉链勾了个口子,差点走光,好在又从罗翠翠那粘了一打绿萝叶,勉强遮体,他的头发搅在了宣玑的翅膀上,打了个复杂的中国结,一时间,这俩人一个翅膀收不回去,一个头发解不下来。
陛下可能已经没脾气了,穿着奇装异服,一身绿油油的,环保大使似的坐在地上,面无表情地等着宣玑解头发……背对着被秘银炸得雪亮的群山。
秘银炮巨大的能量与燃烧的真火互相碰撞,山脊忽然发出恐怖的碎裂声,继而引发了局部地震。
巨响过后,祭坛所在的半个山坡整体滑落,无数白骨随着那些精巧的石头梁柱一同化为齑粉,呼啸的风声里夹杂着凄厉的呼号。
山上幻术破碎,纸糊的假树成片地倒伏,朝着几个人砸下来,众人抱头鼠窜,宣玑还没能把盛灵渊解下来,情急之下,只好一展翅膀,把两人都盖在下面。
周遭一下就安静下来,宣玑听见盛灵渊心里有很多杂音,但听不出来内容,他像是在拼命压制着千头万绪,露在外面的意识只在机械单调地数着数。
这会他俩姿势别扭得很,宣玑翅膀一展,被扯了头发的陛下就得被迫偏头,又差点撞在一起。
盛灵渊的嘴唇干涩,白得近乎透明,没有血色,却有血痕,让人想起远古传说中的“鲛人灯”。阴郁的鲛脂被火烤化,半透明的灯油中映出灯芯清冷的焰火,将灭未灭,但据说能烧上千万年。
两人心神连着,宣玑这念头才一动,盛灵渊就感觉到了。饶是陛下有一张能把人骗得死去活来的嘴,这话他也没法接,只好默默地把嘴唇和下巴上沾的血擦了。
尴尬……
宣玑连忙收回视线:“都是这姿势太别扭了,那个……撞我眼里了。”
盛灵渊顿了顿,并指为刀,把缠在宣玑翅膀上的那一小撮头发划断了。
宣玑猝不及防地解放了翅膀,略微往后一仰,同时,心里又不由自主地想:“不是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古人都忌讳断发吗?”
“父母”这词在盛灵渊心里一闪而过,勾起了一个模糊的冷笑,随即,又被他以强大的控制力压了下去。
这时,震动声暂停了。
盛灵渊抬手掀开宣玑的翅膀,拂开周遭的假树,回头看了一眼巫人族的祭坛,他虽然没弄清这事是谁干的,但这些藏在暗处的鼠辈们误打误撞的一通乱炸,似乎也不是完全没好处。
至少随着巫人族祭坛倾覆,里面那些危险的咒术也跟着一起被炸飞了。
张昭艰难地从旁边爬出来,惊魂未定地打破了沉默:“宣主任,那山底下埋的到底是什么?”
劫后余生的众人面面相觑,宣玑却看了盛灵渊一眼,盘算着把巫人族的事说出来合不合适。
他知道盛灵渊“听”得见,可是对方却全无回应,依旧是不慌不忙地往前数着,已经数到了一万三千多。
宣玑是个人精,一愣之后,立刻反应过来,盛灵渊这种“漠不关心”的态度,应该算是默许……他甚至有种感觉,盛灵渊其实是想把东川和巫人族的历史公之于众的,否则不会任凭他看到阿洛津那么多记忆。
依照这位大佬的尿性,要是不想泄露秘密,在巫人塚里就得把他灭口了。
但……既然这样,为什么当年巫人族被人从历史上抹去了呢?
张昭又指了指杨潮:“还有,他没事吗?这哭得也太惨了……这位小哥,你到底怎么了?”
“我不……不知道……”杨潮半死不活地趴在地上抽噎,气如游丝地挤出一句话,“我好难过……难受……”
“各位,我心里现在也有十万个为什么,但我感觉这些事还是先放一放,咱可以回去再讨论,”王泽摘下头上掉的一根火红的羽毛,“鸟……宣主任?这是你抓的嫌疑人吗?”
他伸手一指盛灵渊,盛灵渊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王泽莫名其妙地哆嗦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蜷起了手指。
刚数到一万四的盛灵渊中断了一下,心想:“鲤。”
宣玑:“……”
万万没想到,这位面如套马杆硬汉的老兄,居然有这么吉祥如意的血统。
“不是,他不是嫌疑人。我们遇到点意外,嫌疑人死地底下了,这事吧……说来话长。”宣玑摆摆手,又转头看了一眼盛灵渊,“他……”
盛灵渊垂下眉眼,似笑非笑地负手而立,坦然地迎着平倩如和谷月汐戒备的目光。
他身上分明是件枯藤扎的衣服,遮体都得靠绿萝叶补充,可是往那一站,却好像依然是冕袍在身、弹指间号令九州的气场。
宣玑又莫名想起那个雷电交加的楼顶,阴沉祭文铺得满地都是,看得人胆战心惊,那人却全不在意,一句“朕平生最忌束缚”,宁可天雷加身也没有半步妥协。
不在意别人敬他、畏他、他都不甚在意。
“他是……”宣玑心思急转,话到嘴边,灵机一动,“剑灵。”
盛灵渊有些讶异地看向他。
风神的三个外勤听了“剑灵”俩字,像是受了什么刺激,集体一震,三双探照灯似的目光投向他。
“剑灵。”宣玑迅速组织好了一段鬼话,转向谷月汐,“我不是有把剑么,家传的,这位美女在赤渊医院见过,就它!唔,古董嘛,本来还想哪天实在揭不开锅就把它挂网上卖了呢。结果没想到上次在赤渊碰上阴沉祭,本人……那个,太过于身先士卒,离雷有点近,也不知道那八十多道雷跟我那古董剑起了什么能量反应……反正那以后就多了个剑灵。”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谁也没吭声。
“哎呀,别提了。”宣玑知道那个二队长谷月汐的特能大概能看出点什么,也不怕,毕竟赤渊那个人魔和现在的陛下真的不是一个身体,他现场表演唉声叹气,“你说他照着谁长不好,非得照那个被天打雷劈的大魔头长,也不知道要吓死谁。”
盛灵渊饶有兴趣地端详着他,在意识里说:“你为何帮朕遮掩?”
“嘘,”宣玑迅速跟他交换了一个眼神,“您不怕被关在实验室里二十四小时监控,我还怕您大开杀戒呢,配合点,别惹事。”
三千年前的人皇复活——人皇还是个魔物,这俩事随便哪个透露出去,都够兵荒马乱一阵的,不定颠覆多少人的三观。
这种活的社会不稳定因素,异控局会怎么处理?
宣玑不知道,并且不明原因的,他也不太愿意细想。
谷月汐仔细地盯着盛灵渊看了片刻,瞳孔的形状轻轻地变化着。片刻后,她不知看出了什么,神色有些疑惑,但耸起的肩头忽然略微放松了一些。
“我……看不太出来,”谷月汐带着点犹豫说,“但他跟我在赤渊医院看见的那把剑……确实有一样的气息。”
说完,发现别人都看她,谷月汐一垂眼睫:“我是‘透视眼’。”
罗翠翠和杨潮闻听此言,同时大惊失色,齐刷刷地捂住裆。
“透视眼不是视力,是能力。”谷月汐早习惯了人们这种反应,冷冷地补充了一句,“我只有有必要的时候才开。”
“后勤的同志没见过世面,理解一下啊,哈哈。”宣玑顺口打了个圆场,又说,“我这剑灵什么都知道点,古代史尤其好,还记得好多失传的大招,不过现在普通话还不太行……还有就是性格稀烂。大家都尽量别招他,古董嘛,是吧,体谅一下。”
盛灵渊可有可无地在旁边听着,不知听懂了几句,既不捧场,也不拆台。
“没事,我知道,古刀剑灵刚苏醒的时候,普通话都不太好。”王泽有些出神地看了盛灵渊片刻,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不太礼貌,别开视线,清了清嗓子,对宣玑的态度好了不少,“我不爱在总部待着,宣主任以前没见过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风神’的负责人,王泽——你叫我老王就得,以前跟老肖是同事,不过老肖他们‘雷霆’是走上层路线的。人家管的不是重大安保项目,就是涉外事件,我们这种到处救场的杂牌军可比不上。”
同样是特种部队,王泽跟肖征风格完全不同。
肖爸爸每次一亮相,就是制服手套大长腿,霸道总裁精英范儿,距离感十足,说一不二,带的队伍令行禁止。王泽就要接地气多了,气质像个特别吃得开的大混混,四海之内到处有他的线人,一个电话能叫来一帮小弟解决问题。
一伙人简单认识了一下,张昭就说:“东川这边因为月德公那个老流氓,分局工作一直展不开,这帮地头蛇势力大得没边,门徒都跟黑/社会似的,估计我们一下飞机就让他们盯上了……见了鬼了,他们从哪弄来的秘银炮?至不至于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跟他老人家有杀父夺妻之恨呢。”
宣玑很能体谅他人地叹了口气:“哎呀,断人财路如挖人祖坟嘛,那嫌疑人说的要是真的,咱现在查的这事不但是断人财路,还得让人身败名裂,狗急跳墙也正常,大家都不容易,互相理解吧。”
张昭:“……”
要不是相信谷月汐那双眼,他真不敢相信这位是个“雷火系”,雷火系不都是肖主任那样的炮仗脾气么,怎么还能这么随方就圆?
这时,罗翠翠凑过来说:“同志们,我打断一下。我手机泡了水,你们谁的通讯工具还能用,得跟总部报告一下这个情况啊!”
宣玑冲他摆了摆碎得一塌糊涂的手机,很替组织发愁:“上次在赤渊刚给我报销的,没一个礼拜,又坏一个,再这么下去,组织会不会嫌我不好养活啊?”
罗翠翠一边接过张昭借给他的手机,往总局拨号,一边随口说:“主任,那您就想多了,局里有规定,像我们这种不在一线的后勤,为节约预算嘛,每人每年最多有一次贵重财物报销额度,您自己的东西得自己看好了。”
话音没落,几个风神就见方才还仿佛要普度众生的宣主任脸色一变,头顶幽幽地冒出了一缕穷凶极恶气:“这些人实在是相当的丧心病狂,简直侮辱文明法治社会,我看咱们现在先把别的事放一放,一块去把那帮老东西干死——王总,你觉得怎么样?”
“秘银”与“真火”撞在一起,叠加出的炸山效果。不但把异控局的外勤精英逼得跳崖,也把那些躲在暗处偷偷开炮的人震住了,有几个跑得慢的甚至给埋在了山上。
“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大动静?”
领头的唐装老头根本没上山,一见事情不对,当即就要坐上车溜。
“师、师师父,咱们刚刚是把‘禁地’给炸了吧?”开车的徒弟把油门踩得一蹦一跳的,惊恐地说,“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老唐装其实也是一后背冷汗,而且比半瓶水的徒弟们更敏感,方才,他隐约听到了山崩塌时那古怪的风声,感觉到了里面那些浓稠到化不开的仇恨与愤怒。
唐装老头色厉内荏地瞪了徒弟一眼:“闭嘴,能有什么问题?那可是秘银炮,山都炸塌了,就算山底下压着个孙悟空,也得跟着一起熟!我就不信了,厉鬼也得怕原子/弹!世界上哪有鬼神?作孽的多了,就算有因果报应,也轮不到咱们头上,手机给我!”
唐装老头说着,劈手夺过一个手机,刚要给蓬莱的月德公发信,就被急刹车用力一搡:“干什么?作死吗?”
“师父……”司机惊恐地转过头来,“那……那……”
只见大路中间,站着一排树枝草木扎的假人,手拉手并排站着,正好挡住了行车道。
两侧的路灯早不亮了,假人们眼睛的位置闪着微微的火光,在夜色深沉处格外瘆人。隔着几百米,还能听见它们七嘴八舌地叽咕说笑。
司机不由自主地想起关于“禁地”的种种传说,一阵尿意上涌。
紧接着,那些假人好像“看”见了他们,突然不吭声了,周遭一片寂静。
下一刻,不知哪里传来一声猫头鹰的笑声,那些假人倏地动了——它们不是走动跳动,而是凭空往前“瞬移”了几米,越来越近,就像鬼片里的经典镜头!
司机惊恐之下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地挂上倒档,疯狂后退,正好同后面赶上来的徒弟们撞做一团。
唐装老头的腰差点被连环车祸颠断了,大骂一声:“废物!跑什么跑!带着秘银炮,怕什么妖魔鬼怪,炸碎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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