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些东西终究是不好真说出来的,李凌也只能接受眼下的游戏规则,看着一众士子皆兴冲冲地从红袖招众人手里接过纸笔来,就在跟前的桌案上或奋笔疾书,或是冥思苦想,尝试着写出一首,或是几句能让人眼前一亮,乃至于得到美人青睐的诗词来。
就是李凌跟前,也摊上了纸笔,不过他却并未急于提笔,而是短暂地沉吟起来。见此,周围那些士子都用奚落的目光望来,显然他们都认定了李凌是写不出什么好诗句来的。
这样的场面确实叫李凌有些头疼,事实上在思索之后,他还真就从记忆里挖出了一首“古诗”来,那就是各种故事里穿越客的泡妞大杀器,清朝才子纳兰容若所作的那首流传后世的《木兰词》——“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放到任何一个年代,哪怕是以诗词传名后世的唐宋,这几句词句也是足以打动任何一个多情的女子芳心了,用在如今这个场合也再贴合不过了。李凌相信,只要自己写出这几句来,必然会文压全场,被美人引为入幕之宾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是,在深入思考后,他还是打消了剽窃本诗的念头。就像他之前所言,诗词放到官场朝堂之上确实是小道,对自己的志向没有半点帮助,多个风流才子之类的称号说不定会是反作用呢。因为一旦这样的名头叫出去,今后恐怕就有的是人上门邀约,那时自己还拿什么诗词来应付,跟今天一样光喝酒吗?
当然,这还不是最关键的,真正关键的原因在于——他只记得这前四句,后面四句已经忘干净了!而且,这是一个已经出现过穿越者,改变历史的世界,李凌可不敢确认这首诗之前有没有被人“创作”出来,这要是已经存在的诗篇,然后自己居然还当原创给拿出来,那可就真要闹出大笑话来,声名扫地了。
现在最合贴的答案被PASS,那就只能剑走偏锋了!心思一动间,李凌依旧没有急着拿笔,而是笑看向素月:“素月姑娘,在下有几个问题想问,还望你莫要怪我唐突啊。”
素月冲他微微欠身:“公子请问就是。”
“你们这京城花魁是最近新定的,还是每过几年就会选出一个来?”
“公子说笑了,花魁古已有之,洛阳城里自然是每年都会选出一个来了。”
“那去年,前年的花魁可是姑娘吗?”
“素月可没有这等福气,这次也是侥幸才中的花魁。”
“李兄,你不写诗,光和素月姑娘说这些做什么?莫不是想借此脱逃吗?”当下就有个淮北士子忍不住诘问道。
李凌只是笑道:“若不问明白了,这东西可不好写啊。姑娘,再问你一句,还请不要见怪,前年,或是三年之前的那些花魁现在还有人记得她们吗?”
这句话当真有些切中素月以及其他女子的要害了,所有的神色都是一变。像她们这样靠着声色娱人者,艳名远播时固然客似云来,你提出什么要求,那些恩客都会照做,真就是千金只博佳人一笑。
可是,这样的恩宠来得快,去得更快。都未必要等到你年老色衰,只要男人们厌倦了你的特点,当有更新的美人出现时,那真就是“门前冷落鞍马稀”了。
虽然现在的素月顶着京城花魁的光环风光无限,可已经在此厮混几年的她自然也很清楚这其中的残酷,也确曾想过有没有什么办法让自己的巅峰时刻能保持得更久了。不过现在看来,这一切却是奢望,最好的结果就是嫁入某富贵人家做个小妾,又或是像徐妈妈这样,从欢场头牌花魁变作迎人往来的鸨母……
本来这些心思是被她藏于内心深处,甚至都不敢轻易去想的,却不料今日却被李凌几句话给勾了出来。至于其他女子的心情就更沉重了,再没有了刚才的笑模样,都在为自己的将来伤怀担忧。
李凌见此,心里却已有底,当下就提起笔来,在纸上唰唰唰地写了数句话,不等其他人有什么反应,就已将之送到了离自己挺近的徐妈妈的手上:“一点粗陋笔墨,让你们见笑了。”
徐妈妈此刻的心情也颇为复杂,面带异样地接过李凌的纸张后,也没急着打开细看,而是等着其他士子也把诗词写完,这才上前一一接过,再告一声罪后,退到一边,和素月几个慢慢看了起来。
之前说此时的欢场女子便是后世那些明星,其实还真些贬低前者了。至少作为娱乐工作者,古代的青楼姑娘,尤其是那些被冠以名妓的女子那一个个都是才貌双全,同时还有极高文学艺术修养的存在,无论哪一方面,都是能把那些所谓的明星,尤其是所谓的“颜值明星”们吊起来打的存在。
比如这位素月姑娘,能选上花魁自然不光是长得好,她的舞蹈,她待人接物的心思手段,以及对诗词的了解那都是第一流的,完全不比寻常士子要差。
此刻这些两淮士子的诗词由她看来,许多都只是辞藻堆砌而已,根本难言合格,自然难入其法眼了。直到细看崔远的那一首“美人叹”后,她才觉着眼前一亮,或许这首诗还算不得传世之篇,但谱上曲子唱出来,多少还是有些韵味的。
这让素月忍不住抬头看向崔远:“崔公子果然不愧是淮南才子,只这一诗就足见才华。倒是其中对素月的溢美之言让我有些汗颜了。”
本来还有些忐忑的崔远一听美人这话顿时大喜,眉开眼笑地摆手道:“姑娘太过自谦了,在我看来,以我之笔力还无法描摹出姑娘之美的三成呢!”话虽然是这么说着,但看他信心满满的样子,显然是在宣告这一局自己已然胜出了。
其他人也都算看明白了,知道这一回崔远必然会被美人看中,今日一场下来,却是让他大出风头了。淮南众人其实还好,反正在与他一起过来时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了。可淮北一干士子心里却颇不是滋味了,今日真就是一败涂地,也必然会让他们今后都难以在淮南士子面前抬起头来,而究其根本,都怪那李凌!
一时间,所有淮北士子的不满目光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已定下时,徐妈妈却在看到一张纸上的内容后明显愣怔了一下,旋即又给已经在和崔远眉目传情的素月打了个眼色,让她也看看自己手中内容。
素月低头一看后,目光中也闪过了惊异,随即还抬眼看了下李凌,轻咬红唇:“李公子……”
“怎么说?”李凌早就在等她们的反应了,一听这话,便当即问道。
其他人也是一脸的惊疑,看看素月,又看看李凌,都无法接受这样的情况了。
素月一阵迟疑,直到徐妈妈冲她用力一点头后,她才连忙起身,款款来到李凌面前:“今日得见李公子高才名作,素月实在心中佩服心慕,若是公子不嫌弃奴家容貌丑陋,还请随我同往闺阁,我必扫榻相迎……”
这番话当真是说得娇娇怯怯,羞羞答答,把个女人该有的魅惑都给展现了出来,顿时勾得满堂男子皆都目光迷离,呼吸粗重。但随即,大家又都反应过来,她……花魁素月她居然因为看了李凌的诗作而邀他去自己的闺阁!
这怎么可能?
没有一个人会想到这样的结果,也没有一个人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大家都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怎么可能是李凌,这个连酒令都不会行,把诗词贬损得一文不值的家伙的诗句被美人看中?
崔远更是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死盯着李凌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毕竟他还没见到李凌刚才动笔写下的诗句到底是什么,也不好作出评价啊。
倒是李凌,此刻完全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既然美人邀约,在下自当奉陪。不过,我这位朋友现在还在醉中,我实在不放心啊。”
“李公子只管宽心,这位公子奴家自会叫人看顾,今夜一定不会让他有失的。”徐妈妈当即表态道,却是急着让李凌赶紧和素月可以回去了。
既然没了后顾之忧,又有美人巴巴地看着自己,李凌自然不再推辞,笑道:“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素月姑娘,请!”说着,直接伸手一拉,就拉了有些茫然的素月直往外去。
徐妈妈则在吩咐人照顾徐沧,把他安顿到某处院落后,再冲还在愣怔中的众人行过礼,便也匆匆离去。
此刻这处本该活色生香,言笑晏晏的厅堂内完全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大家都大眼瞪着小眼,只互相看到了各自眼中的深深疑惑。足足过了有半盏茶的时间后,才有人忍不住大声叫道:“这……这怎么可能?他……他李凌到底写了什么诗作,竟能压过我们所有人?”
这个问题谁都有,但是答案,却是谁都无法给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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