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幺儿突然撑着萧弋的胸膛坐了起来,道:“洗脸。”
赵公公擦了擦眼角,忙道:“是是,水打来都快凉了。奴婢让人去换热的来。皇上也该擦洗一番……还要通知其余人……”
萧弋抬手从背后撑了杨幺儿一把,才让她稳稳当当在床边坐好了。
“萧世子回来了吗?”
“没……还在找二公子呢。”
萧弋浅浅皱了下眉:“再加派人手,尽快找到萧二公子。还要找到莲桂、腾骧卫等人的下落。若途中遇见董参将及其部署,杀之。”
赵公公一凛,道:“是!奴婢这就去传话!”
帐中很快重归于宁静。
“朕睡了多久?”萧弋撑着床榻缓缓坐了起来。
“很久。”
“那幺儿等急了吗?”
“他们急。”
“那幺儿等急了吗?”
杨幺儿慢吞吞地眨着眼道:“我睡着了,也睡了很久,不知道。”
这时小太监端着新换的热水进来了,萧弋不得不暂且住了声。
那厢赵公公大抵是很快便通知下去了,于是没一会儿的功夫,帐子外头就晃动起了数道人影。
那些个指挥使、千总,还有新提拔上来的参将,如今都在外头立着,等着萧弋的召见。
萧弋便只好将原本要说的话,都咽了下去。
杨幺儿与萧弋都先洗漱了一番。
而后杨幺儿便盯着萧弋瞧了起来。
“瞧朕作什么?”许是有两日不曾开口的缘故,萧弋的嗓音还有些沙哑,灌入耳朵里,就像是有羽毛轻轻挠动过去了一样。
杨幺儿觉得有些痒。
“皇上,好了?”
“好了。”
萧弋将帕子递交给一边的小太监,道:“朕吓着你了?”
杨幺儿摇了摇头。
“幺儿拿什么救了朕的?”
杨幺儿便将那个已经空了的瓷瓶,塞到了他的掌中。
“这个?”
“六公主。”
萧弋花了点功夫,才从记忆里找出了踪迹。六公主给她的?何时给的?恐怕只有幺儿将步摇赠给六公主那一回了。
难怪,他便道,好端端的送东西作什么。原来是换了这样的东西。
萧弋拿起瓶子凑近了闻,只闻得到里头一股淡淡腥气。
他收起瓶子,还给了杨幺儿。
“幺儿果真是朕的锦鲤。”他道。
杨幺儿却紧张地绷住了手指头,她抬眸看向他,低声道:“不是锦鲤,不能吃的。”
萧弋原本绷住的五官,刹那放松下来,眼角更流露出了点点笑意。他伸手将杨幺儿拉到了身边坐下,一手压着她的腰,凑在了她的耳畔,道:“谁说不能吃的?幺儿也能吃的。”
杨幺儿浑身都僵住了,她结巴了一下:“不,不能……”
“能。”萧弋说着,一口咬在了她的耳垂上,用牙齿轻轻啃咬:“能这样吃……”
杨幺儿僵住的手脚开始发软,她软绵绵地靠在那儿,觉得浑身上下都怪异极了。
萧弋哑声道:“说起来,朕昏睡这两日,水米未进,倒着实有些饿了……”
他放开了她的耳朵,转而咬了咬她的唇。
水润润的,柔软得很,比食物要美味可口得多了。
“幺儿的嘴倒是极好吃的。”他将声音压得更低道。
杨幺儿一把推开了他,大声喊:“赵公公!皇上饿了!”
萧弋:“……”
他忍不住扶住额头,低低地笑出了声。
那嗓音比往日更要轻松畅快得多,好似这走了一趟鬼门关,反倒解去了他身上的一切束缚。
“朕不吃你了。”萧弋倚着床头道。
杨幺儿这才闭了嘴,站起身来,走得远些,瞧了瞧他。
她还当他变了。
她还记得他给她讲过一个故事,说是宫里的王贵妃吊死之后,就被游魂野鬼夺了身……
赵公公很快便又进到了帐子里。
“皇上,杜参将等人还在外头等着,您看……”
“让他们进来。”
“是。”
赵公公返身出去,没一会儿,帘帐再被掀起来,进来的便是一群披着盔甲的人了,转瞬就将帐子里挤了个满满当当。
杨幺儿便往后退了退,退了一步又一步,一步又一步,就这么退到了帐子外去。
她按了按腰腹,也觉得有些饿了。
她也还没用饭。
她扭头看了看那些将军正围着皇上说话,便自个儿绕着帐子转起圈儿。
“恭喜娘娘,皇上应当醒了。”
杨幺儿扭头朝说话的主人看了过去。
是凤亭。
杨幺儿将那瓷瓶拿了出来:“还你。”
凤亭接了过来,一晃,脸色微变:“你全都用在他身上了?”
“唔。”
凤亭眼底飞快地掠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他低声道:“你倒是舍得,都给他用了。这样一瓶,本就是极为难得的东西了。”
杨幺儿没有出声。
是呀,难得。
所以给皇上用。
没错的。
“与其说皇上中的是毒,倒不如说是一种巫蛊。天淄国巫女喜好炼蛊,此蛊用人尸炼出,炼成后其状如粉末,将人的血肉涂抹,蛊受到吸引,便会攀附其上。若是附着在人的伤口上,便会立即钻入血肉之中,逐渐吞噬人脑,但可保尸身不腐……过去天淄国还会拿此物来保全皇室成员的尸首。”凤亭说着,顿了顿,方才又道:“那药,是天淄国巫女的血,具有驱蛊之效用。”
“你知晓我杀一个巫女,多难得吗?”凤亭无奈地道。
杨幺儿只盯着他,眨了下眼。
她没杀过巫女。
她不知晓。
“也不必交还于我了,她给了你,便是你的。”凤亭顿了下,似是怕她又做浪费之事,便又道:“哪怕是空了的瓶子留着也有妙用。”
“唔。”
杨幺儿立在那里便不说话了,她也不问他,为何你知道这样详细呀。
你究竟是什么人呀。
她什么也不问,只立在那儿听他说。
凤亭的神情渐渐缓和下来。
他最厌憎旁人问他往事。
他为何对这些知晓得一清二楚呢?因为他便尝过个中滋味儿啊。岂止这一样,大巫女那里,千百种的毒药毒蛊,他都尝过。杀一个巫女,是当真费了他好大的力气。
而这时候杨幺儿才抬眸看他:“你要皇上,赏你。”
凤亭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是啊。”
杨幺儿抿了下唇,道:“可是,你不是,屈然。”
她慢吞吞地理着自己的逻辑。
她讲不好哪里不对,但他不是屈然,他是凤亭,这就是不对的。
凤亭微微一怔,他盯住了杨幺儿,喃喃道:“大晋皇后当真是个傻子吗?”
杨幺儿抿唇不说话了。
她从前倒不觉得哪里不好。因为娘说她是个傻的,外头的人也总说她是个傻子,那她便是傻子。傻子是笨的意思,不能读书的意思。那时听罢,也不觉得如何难过。
可她如今会读书了,还会写字了呢。
皇上都同她说:“幺儿不是傻子。”
杨幺儿头一回因着这个称呼,眉眼都耷拉了下来,显得有些不大高兴。
她这样一变了神情,面上的灵动便都刹那消散了。
凤亭定定地看着她,心下像是被谁大力揉作了一团,他别开了目光,淡淡道:“瞧着倒是聪明的。”
杨幺儿这才抬眼又瞧了瞧他,眉眼也不耷拉了,她应了声:“嗯。”
凤亭低低地道:“还记得从前我同你说的话吗?”
杨幺儿没有吱声,只是盯着他。
“娘娘不能将我的事说出去。天淄国同木木翰勾结,如今木木翰倒了,但未必就没有第二个木木翰。你们不曾同天淄国接触,如今能制住天淄国的,便只有我。娘娘将我说出去,我会杀人。但娘娘不说出去,日后我仍会为娘娘救人。”
他的话实在太长了。
杨幺儿抿了下唇:“你是好人?你是坏人?”
凤亭却不应声,只是又伸出手指,勾了勾她腰间的香囊,道:“莫取下来,戴牢了。”
说罢,凤亭便大声道:“小人告退。”随即转身走远。
而帐子内。
萧弋同众人说了会儿话,大致询问过打下木木翰后的安置情况,又确认了尚未传信回朝,方才不再同他们多言。
而这一停下来,他便皱起了眉。
“皇后呢?”
赵公公一愣:“娘娘,娘娘兴许是走到外头去了……”
说罢,他立即转身去寻。
萧弋淡淡道:“都退下吧。”
“是。”众人这会儿仍旧沉浸在皇上醒来的喜悦中,只等着回去好好消化一番,便也不多留,纷纷躬身告退。
杨幺儿走得不远,赵公公很快便找着了她。
等将人再领回帐子里,赵公公便很是机灵地退了出去,挂上了帘帐,道:“奴婢一会儿再将饭食送过来。”
帐中归于寂静。
杨幺儿慢慢走到了床榻边上。
萧弋的精神已经完全恢复了,他的双眸闪动着深沉的光。
他扣住杨幺儿的手腕,将人顺势一带,牢牢抓在了怀中。
直到此时,他方才真正展露出了一丝自己的情绪。
他咬住了杨幺儿的脖颈,然后轻舔了舔,就好像是在确认自己的领地一般。
“方才去哪里了?”
“走走。”
“怎么不同朕说一声?”
“他们挤我。”说到这里,杨幺儿口气急了起来,连她自己也未发觉,其中还透露出了那么一点儿委屈的味道。
萧弋眼底深深印进了她的模样。
他目光幽深地盯着她,抬手解下了她腰间的束带,而后低头亲了亲她在外头冻得微微发红的鼻尖,低声道:“下回这样绑在朕的身上,便挤不掉了。”
“不然……”他道:“朕还当你被朕吓跑了?”
“吓跑?”
“不觉得朕受伤的样子可怖吗?”
杨幺儿想了想,眉飞入鬓、俊美非常:“还是好看的。”
萧弋眼底跃动着火光,将她顺势扣倒了下去:“朕尝尝,幺儿嘴的是不是又甜了。”
作者有话要说:幺儿,颜狗。
☆、一百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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