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幺儿究竟有没有瞧见那瓶子里的花儿,萧弋是不知道了。
赵公公站在珠帘外,低声道:“皇上,那边传了信儿来。”
萧弋抽出一张帕子扔到杨幺儿面前的桌案上:“……待会儿再磕着头,就绑在头上?嗯?”
说罢,他方才转身出去了。
杨幺儿抓起那张帕子,捏了捏。
春纱生怕她真绑到头上,忙道:“娘娘,帕子太薄了,垫不住的。”
杨幺儿忙将帕子叠好放到一边,道:“不困了,不困了。”
赵公公似是引了什么人进门,外头隐约响起了说话的声音,极低又极细,还微微颤抖着。
是女子的声音。
杨幺儿倒是丝毫没留心。
左右不是先前那令人昏昏欲睡的声音了,她便能认真盯着书往下看了,也不管看不看得明白,总归是能背下两句的。
倒是春纱暗暗拧眉,对外头说话的女声极为在意。
她知晓娘娘是个天真烂漫的,对这些事不上心,也不大明白。便须得她仔细留意着才是。
于是杨幺儿正仔细背书的时候,春纱便悄悄挪动了位置,挪到了珠帘后头去。
她艰难地透过层叠的纱帐与珠帘,朝外看去,隐约窥见了外头那人的身形。
窈窕婀娜。
是个极为年轻的女子,只是个头稍矮,不过倒是显得娇小玲珑,当是男子最喜好的那一类女子。
春纱不由屏住气,看得更仔细了。
莲桂便面带微笑,从后头看春纱在那儿艰难地“偷窥”。
这样盯了一会儿,连耳朵都恨不得竖起来,春纱总算知晓外头的人是谁了。
……是李妧,李家那位名满京城的四姑娘。
她曾听过不少有关这位四姑娘的传言,大都是夸赞之言。
而她早先也曾见过一面这位四姑娘,仅那一面,她见着了这位李四姑娘是如何打发永安宫大宫女的。那时,她便觉得这位李四姑娘不是好相与的。
她乃是外臣之女。
突然间进了宫里来,还面见皇上,身边又并无别的长辈亲眷陪同……
春纱心底“咯噔”一下,顿时起了警觉心。
而外间。
李妧虽是立在那里,但她却觉得自己像是跪着。
她开始还能镇定自若地说话,而在这里待得越久,她的声音就越带上了颤抖的味道。她不敢看桌案后的皇上,便刻意别开了自己的目光。
于是这时候,她注意到了那层叠的纱帐珠帘,将里间掩盖得让人瞧不清里头的景象。
一种被窥视的感觉,从那帘帐后传出,让李妧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里头是什么?
不,里头是谁?
难不成还是上回那个宫女?
李妧盯着帘帐的动作着实过于明显,萧弋便开了口:“李四姑娘对帘帐后的景象很好奇?”
李妧忙低下了头:“臣女不敢,是臣女无状,冒犯了。”
萧弋难得不生气,他淡淡道:“你想知道也无妨……你先前犯下错,还不曾同她道歉呢。”
李妧心尖一颤,登时明白过来……原来,原来里头是那位杨姑娘。她抿了下唇,攥紧了手指。难道帝后新婚,便恩爱至此吗?这样的时候,皇上都要将人带在身边?
李妧在闲云楼的时候,还冲杨幺儿下了跪,便算作是致过歉意了。
但这会儿她却不敢与皇上争辩,她压下心底那点妒忌,忙躬身道:“臣女这便去向娘娘请罪。”
萧弋一手捏着李妧呈上来的书信,凑近了蜡烛,火苗飞窜,舔舐了纸张。他一边不紧不慢地焚毁,一边方才道:“赵敬,领她去。”
赵公公躬身应了。
李妧面皮有些发烧。
先前在闲云楼那一回,便已经是她将脸皮撕个干净,方才狠下心来道的歉,这一回,满屋子的宫人,外头还坐着一个皇上……
赵公公上前,打起帘子,低声道:“娘娘,有个姑娘要向您请罪呢。”
杨幺儿却连头也没抬。
她盯着书本,像是恨不得将自己都塞进去,这样便能记得住了。
赵公公便又唤了一声:“娘娘……”
杨幺儿依旧没动。
春纱等人也没有出声去叫杨幺儿。
她这会儿正看李妧不顺眼呢,又哪里肯为她打搅了娘娘读书呢。
赵公公便回转身来,道:“娘娘正看书呢,不喜人打搅。”
李妧自己做了半晌的心理建设,这会儿听见赵公公说,娘娘正看书没空搭理她呢,险些一口血喷出来。
到底是不同的……
李妧咬了咬唇,低声道:“不敢叨扰娘娘,改日若有机会,再来向娘娘问安。”
赵公公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领着她回去了。
只是回去后,皇上也没有与她多说什么。不多时,便有个宫女来引她出宫。
李妧忍不住道了一声:“皇上,柳家……”
萧弋抬眼,只瞥了她一眼,李妧便闭了嘴,哪里还敢同他讨价还价。
等李妧走后。
春纱便无端焦灼了起来,她双手交握,立在杨幺儿的身边,成了个桩子。
萧弋批了会儿折子,不知不觉,天色便晚了下来。
萧弋忙起来时,素来是不记得吃些东西的,不过今儿好歹多了两块金丝糕。等他将剩下两块吃个干净,萧弋一瞧,外头天色都暗了。
“皇后呢?”
赵公公面上似有无奈之色,他道:“娘娘正专心读书呢,方才谁去唤都不理。”
萧弋抬手揉了揉额角。
他也觉得今个儿太投入了些,不仅忘记了吃食,连时辰都忘了。
他起身入到里间,果然便见杨幺儿仍在读书。
只或许是累了,她便不知不觉趴到了桌案上。萧弋已有一番心得,能极快地将杨幺儿唤过神儿来。
他走到近前,一只手勾走她的书,一只手便捞住了她的腰。
杨幺儿迷迷茫茫地抬起眼,萧弋一瞧,她眼圈儿都看红了,大抵是少有盯着书看上这样久的时候。
萧弋便将人抱到了腿上,抬手捂住了她的眼。
初时他的手是较凉的,但捂了一会儿,她的眼眶热了起来,他的手掌倒也热了起来。
杨幺儿看得昏了头,软绵绵地靠在他的怀里,迷迷糊糊地问:“天黑了?”
萧弋揉了揉她的眼眶,放开手来,道:“哪儿黑了?”
杨幺儿攀住了他的手,提拎着他的手指掰扯了两下,这才松了口气:“没黑呀。”
“饿不饿?”萧弋问。
不问便罢了,这一问,自然就勾起了杨幺儿的痛处。
她的金丝糕呢……
“金丝糕……”她开了口。
萧弋道:“朕都吃了。”
杨幺儿的睫毛颤了颤。都……吃……了……
“味道极好。”萧弋又道。
夸她带来的金丝糕味道好,她应当会高兴罢?
杨幺儿已经饿得不想听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肚皮:“用饭,再背书。”
“好。”萧弋松开手,让她从自己的膝上下去,然后两人这才去用了饭。
幸而晚膳是极为美味的,杨幺儿吃完便不记得那劳什子金丝糕了。
萧弋仍有政务要处理,便在坤宁宫里设下的那张桌案前,接着翻看书籍,时而又翻动奏折。
杨幺儿坐在与他相隔不远的梳妆镜前,一个小宫女正欲为她拆了发髻,这时候春纱却神神秘秘地低下头来,揪着杨幺儿的袖口,低声道:“娘娘,奴婢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杨幺儿便转头盯住了她,意思是等着她往下说。
春纱将声音压得更低,道:“娘娘,如今您与皇上方才新婚,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
蜜里调油为何意?
不懂。
杨幺儿暗暗道,要记下来,好问皇上。
春纱又道:“可这往后宫里难免要进新人的,尤其如李妧之流,若是进宫,娘娘性情单纯,那时娘娘又该如何呢?”
杨幺儿便学着她那句话反问:“该如何?”
春纱见她主动问了,心底松了好大一口气,她忙道:“您得与皇上更亲近些。世人都道,为国母应当庄重自持。尽都是胡话。若是没了皇上的宠爱,日后的日子才叫难过呢。”
“亲近?”杨幺儿挑了个重点词出来。
春纱几乎凑到了她的耳朵边,只听得春纱道:“您要懂得同皇上撒娇。”
“撒娇?”
“譬如……同皇上说些好话听。”
“唔。”
“您也要懂得些情.趣。”
“情.趣?”
“譬如……”春纱话没说完便红了脸,她道:“您……您穿上一身更薄些的衣裳……”
杨幺儿是个好学的,她便问:“哪里有?”
春纱悄悄去取了一件来,那是寻常衣裳外头的罩衣,薄薄一层,纱状。
杨幺儿便收下了,还压在了枕头底下,见春纱满面担忧,她想了想,道:“一定记得。”
她一定会记得的。
春纱点点头,松了口气。
等到萧弋忙完手边的事,他起身走动了几步,问赵公公:“什么时辰了?”
赵公公答:“亥时了。”
已是亥时,杨幺儿多半已经睡下,今日倒也抽不了她背书了。
萧弋面色放松下来,缓缓转身朝寝殿的方向走。
待入到寝殿内,他便瞧见一道人影坐在帐子里,似是困了,身形都摇晃起来,却还强自忍着没有倒下去。
萧弋打起帷帐,走近床榻。
便见杨幺儿只着肚兜,外头薄薄披了一层纱,露出一截儿雪白的手臂。旁人若是这样穿,难免显得轻佻。
但她却全然不是这般。
萧弋呼吸一沉。
走上前去。
他盯着她的目光已经渐次灼热起来。
杨幺儿却还在绞尽脑汁地思考,如何撒娇?
说好听的?
什么样叫好听的?
“皇上……”她的唇轻启:“讲故事吗?皇上的故事,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基友都在扫双十一的货了,而我还在码字哈哈。贫穷令人掉泪。
☆、意外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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