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山谷中,多了一些肃杀的气息。
白狐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一下,眸子映出唐云的身影:“你就不怕我在酒里下毒?”
唐云将自己的袖子打开,原来那酒水并未入口,借助袖子的遮掩倒在了地上。
白狐撇撇嘴:“真是糟蹋了好酒。”
唐云是为了看白狐的反应,不过见白狐没有杀机,眉头一皱,不过很快舒展开来。如果白狐真的有杀自己的心,就不会幻化出一个陶荣来给自己的包扎伤口了。
一草一木,伴随周边欢声笑语,逐渐枯萎。唯一不变的是人,他们对于四周的变化视若不见,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唐云赞叹一声:“都说妖狐擅幻术,能将这幻术练到登峰造极,也算是练到家了。”
“还不算是练到家,被人看穿的幻术,终究还是失败的。”白狐站起身,周围的一切场景霎那间停滞不动。
“我在这神都留下了很多线索,但最终能查出真相的,却只有你一人。”白狐穿过小院子,来到那座悬崖下。
“你还要从这里跳下去,然后逃走?”唐云这一次从怀里取出一把强弩,这是若水的配备,放在马鞍的袋子里。
这副强弩被冬官(工部)的大匠改装过,三根强弦嵌在强弩的尾部,一次可以释放三根弩箭,同时上弦的地方加装一个手杆,只需要轻轻上弦,便可以实现连发。
这样的弩箭在于近距离杀伤力强,不过弩不如弓,射程还是有限,因此仅仅配备了若水和百骑,以及一部分羽林卫军兵。
唐云把强弩上弦,对准白狐。
白狐轻笑了一声,忽然远眺一眼:“都说神都为天下第一雄城,蔚为壮观,人人莫不向往,你可知道,在我的眼里,那是什么?”
白狐用葱葱玉指对着神都画了个方形:“那是一座监牢,人在里面,逐渐腐朽。繁荣只是表面上的,暗中的黑暗,每个人都躲开,下意识的回避。”
唐云迈进一步:“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即便有人犯下大错,那也不是所有人都该承受你的怒火。”
白狐大笑:“谁是罪该万死,谁又是无辜的,这谁说的清楚。天下腐朽多年,是该重新经历一次洗礼了。”
嗖!嗖!嗖!
唐云弩箭瞬间飞出数道箭矢,划破空气发出刺耳的声音。这三只箭飞出的一瞬间,唐云便将强弩给扔到一边,同时拔出腰间的虎头刀。
这一切行云流水,几乎不给白狐反应的时间。
白狐似乎早已经预料到这一点,等到那些弩箭飞出之时,它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只是冷冷的看着唐云。
咚!
三只弩箭同时刺在一根木头上,白狐的身影逐渐消失,化为一块木头。
这还是幻术。
唐云并未停住,在弩箭刺在木头上的一瞬间,他的虎头刀便越过这块木头,重重的划在似乎如同虚无的空气中。
空气之中凭空留下鲜血,隐隐还有白狐刺耳的尖叫声传来。
“你找死!”白狐显出身影,她的左臂上端已经有一道深深的刀痕,深可见骨。
见这白狐出现,唐云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过去,一刀劈去。
唐云这一刀,又快又狠,再次劈在左臂肩膀上,锋利的虎头刀直接削去一块血淋淋的肉。
唐云暗道一声可惜,他的每一招都找准对方的要害,一刀是心脏,一刀是脖子。只是这白狐擅长幻术,每一刀都会和预想中的地方偏离一些。
白狐痛吼,借着机会,纵身一跃,跳下这悬崖,只是她的长啸之声,却在整个山谷里不停回荡。
嚇——
一声尖锐刺耳的啸声响彻山林,唐云脚下的地面开始颤抖起来,一条条如同蛛网的裂痕蔓延到唐云脚步。
唐云赶紧从悬崖边上往回撤,只是这一步退去,整个悬崖边上的土便直接坠落下去。
他赶紧冲着四周看去,桃源村四面都被高山环绕,只能瞧见无边无际繁密的山林,一时间居然看不到白狐的影子。
嘭!
悬崖边不远处就是陶荣家的木门,此刻却忽然被人踹开,不少人从里面冲出来,眼神通红。陶荣站在最前面,指着唐云大叫:“杀了他!”
所有人一涌齐上,无论男女老少,看唐云的目光都如对待仇人一般,这是到了极致的仇恨,这一刻,他们全部化身为复仇的厉鬼。
幻术,如梦似幻,亦真亦假。
当一个农夫捡起一块石块重重扔到唐云的身上,一阵痛感提醒唐云,他如果不反抗,那可就真的死了。
门被一扇扇打开,人们从庭院里走出来,如同癫狂一般冲向他。
他们没有像样的武器,锄头和木棍便成了他们手中的利器。
是你!
是你害死的我们!
在这些人的眼里,唐云便是害死他们的凶手!
他们在地狱里遭受折磨,这一切都是拜唐云所赐!
白狐做出了一个幻境,桃源村的宁静被打破,山清水秀的世外仙境,转瞬之间便成了一片地狱。
他们是厉鬼,从地狱里爬出来,向生人索命!
唐云握紧虎头刀,在人群里左冲右撞,这些村民的力量远远无法和北荒兵相比,很快便被唐云撞倒,倒下一片。
人太多了,虎头刀下,几个头颅瞬间被劈开,落在地上。
那些失去头颅的身体仍然在扭动,头颅狰狞,咆哮连连。
他们在愤怒,吼声之中带着撕心裂肺,无数的手抓向唐云,想要将他拽进森罗地狱。
地面上,皆是鲜血,唐云再一次成一血人。
头颅落了一地,即便身首分离,他们已经在继续咆哮着。
偿命!
杀人偿命!
你还我命来!
……
唐云一刀将一个老者砍翻在地上,趁着那群疯子还在四处寻找的时候,又重新回到陶荣的院子里。
强烈的运动让他的体力有些透支,自昨日傍晚起,他便再没有休息,虽在河里饮了一抔水,但却没有吃任何东西,如今饥肠辘辘。
唐云靠在院子里那颗梨树下稍微歇息一会,忽然房屋里一声清脆的响声响起。
是从院子的偏屋里传出来的。
唐云握紧手里的刀,一脚将门踹开,一个浑身穿着喜袍的男子冲了出来。他带着红色乌纱,胸前佩戴一颗大红花,是今日的新郎官。
手起刀落,唐云没等到这新郎官靠近,一刀将他头颅斩下,随后一脚踏在这头颅之上,踢在梨树下,碾在泥土里。
“啊!”
从院子里跑出来一个身着喜服的女子,扑在新郎官的尸体上,痛哭流涕。
“夫君,夫君!你醒醒啊!”女子的声音撕心裂肺。
唐云把刀架在这女子的脖子上。
女子抬头,一双杏眼瞪着唐云,怒斥道:“你为什么要杀他,你受伤的时候,我爹爹亲手给你包扎,你却恩将仇报,你混蛋!”
这是村子里,第一个有自己灵智的人。
所有人都像是傀儡,被白狐操纵着,这个女人却不一样。
唐云忽然眉头一皱,他用手,想要把女子脸上的泪水抹干净。
“别碰我!”那女子尖叫一声,向身后退去,却被唐云紧紧拽住胳膊。
唐云认出这女子。
“长孙灵秀。”唐云说出女子本来的名字。
他没有想到,能在这里,遇见那个在老宅里失踪的司邢寺女捕头长孙灵秀。
屠夫杀人,既然是白狐做的手脚,长孙灵秀出现在这里,也是情理之中。
怪不得她会有自己的思想。
这里的一切,都是幻境,唯有长孙灵秀,是真实的一个人!
唐云忽然把长孙灵秀抱住,冲进了屋子里,随后将门关上。
长孙灵秀在他怀里奋力挣扎,不过却被唐云捂住嘴巴,只能呜呜的发出怪声。
“长孙灵秀,你不记得我,难道你忘了你父亲长孙忠勇了吗?”唐云低声质问她。
长孙灵秀一双眼睛睁得很大,明亮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失神,不过下一刻,又要恢复之前的疯狂。
唐云心里焦急,他现在确定,长孙灵秀是被白狐所蛊惑了。
白狐祸乱世间,自古便有帝王沉溺妖狐惑术。那些白狐能让一个人陷入疯狂,轻而易举的被它所控制。
白狐让长孙灵秀潜意识认为,她便是陶荣的女儿。
嘭!
偏屋的门被踹开,长孙灵秀趁着机会,忽然挣开唐云的手臂,冲了出去。
那群村民已经找到了这里。
为首一人,正是陶荣。
身为猎户的他,身强体壮,手里拿着一柄刀,站在所有人最前面。
“爹,他杀了夫君!”长孙灵秀哭泣道。
这里有两个活人。
他们都该死!
杀!
杀!
杀!
那群人在怂恿,陶荣眼底的杀意越来越盛。
陶荣忽然拿起手里的刀,在长孙灵秀难以置信的眼神里,冲着她重重劈来。
咚!
唐云把自己的虎头刀奋力掷去,砸在陶荣的手腕上,唐云顺势跑了出去,把长孙灵秀抱了回来。
那几个村民同样眼疾手快,唐云因为双手抱着长孙灵秀,身上又挨了三四刀。
“待在里面,别出来!”唐云厉声吼道。
几个村民已经将偏屋团团围住,唐云眼底的血芒也越盛。
那是在遥远的漠北,三百猎狼卫在万军包围下,每个人眼里绽放出的血芒。
唐云身上的每个器官都在欢呼雀跃,他打了个寒颤,这一刻,他仿佛又重回那段岁月。
陶荣又要出刀,唐云伸手钳住他的手腕,将他的刀夺来。顺势一刀劈下,将他的头颅斩了下去。
斩首并不是说的那么容易,刀需要极大的劲力,方能将颈骨砍碎。这一刀,只是为了夺刀,顺便杀人。
“爹!”长孙灵秀带着哭腔喊道。
“别哭了,他不是你爹!”唐云持刀冲进人群里。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长孙灵秀歇斯底里的大喊。
为什么?
唐云忽然想起来,白狐把自己困在这里,完全没有意义。这里的农夫,都是些庄稼把式,对他构不成威胁。
白狐,屠夫,山神庙,桃源,已经忽然出现的北荒人。
“天下腐朽多年,是该重新经历一次洗礼了。”
唐云想起白狐所说的话。
“明天,就是法师玄谭自西域而归的日子,到时候陛下亲迎,全神都的人估计都会去看,一定很热闹。夏师虽给了三日的时间,但若是明日还没有捉到那妖怪。唉!它不捣乱还好,若是在陛下面前作乱,咱们别说前程了,小命都难保!”
两人途径河上桥的时候,荆良瞧见众人跪拜僧人,感叹道。
唐云远望,此刻天色渐暗,很快便是深夜。
北荒人,山神庙案,一切都是分散他们注意力的诱饵。
妖狐真正的目的,便是杀了这天下最有权势的人物。
明日,神都城外,陛下亲迎!
女帝一旦身死,这天,可就真的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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