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陵王奚琢玉,在皇室的众多成员中有些特殊。他的父亲奚大将军常年驻守苦寒边疆,手中掌握着几十万的十六州军队,他本人又非常受皇帝舅舅的疼爱,因为不是皇子,不需要争夺皇位,身份安全,在洛都不知多少人想与他交好,可他对谁都是淡淡的,十分客气,仿佛总是隔着什么。
从他小时候大病过一场后,人就有些孤僻,虽然朋友也有一些,但都不能交心,几乎所有人对他的印象都是一张漂亮的无与伦比的脸,以及爱狗的怪癖,还有脾气不错,对谁都挺和善,这份和善也可以解释为客气。像这样显露出怒气维护一个人,真是从未有过。
是的,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位和气会做人的玉陵王,确实生气了。意识到这一点,在场众人都受到了惊吓,连昱王也很惊讶。
不过他很快就脸色难看起来,玉陵王这是什么意思?偏偏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反驳他去维护萧锦月那个女人,他是和哪个兄弟暗地里结盟要对付他?还是父皇那边有什么问题?
因为生母只是个宫婢,在几个皇子中出身最低,昱王凭借着多年努力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心中自有骄傲,他尤其看重自尊,像这种在众人面前被驳斥颜面的事,他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下去,因此在其他人惊疑地注视下,他已经冷静下来,朝着奚琢玉冷笑:“玉陵王又是为何要维护萧锦月?难不成我那王妃有如此通天手段,连玉陵王都能收服?”
他的恶意明显,奚琢玉还没动作,趴在奚琢玉脚边那只温驯的大狗已经突然站了起来,朝着昱王发出凶狠的威胁声。这只大狗,在座众人都是见过的,印象中是只特别温和的大狗,温温驯驯的,也从不胡乱喊叫,瞧着虽然体型大了些,但也不危险。于是私底下就有很多人笑话玉陵王,说他当主人的没脾气,养的狗也不会叫。
可是此刻,看着大狗目露凶光的模样,众人这才咽了口水,想起一句老话——咬人的狗不叫。他们现在毫不怀疑玉陵王一声令下,这只体型巨大的大狗会扑上去咬断昱王的喉咙。
奚琢玉摸了摸大狗,将它安抚下来,对目露警惕的昱王说:“我与萧三姑娘的兄长认识,也见过萧三姑娘。容貌并非评判一个女子的标准,流言也不该成为伤害无辜女子的利器,终究曾是夫妻,昱王何必如此刻薄。”
他虽然坐着,气势却完全不输站在那身材高大的昱王。昱王此刻已经脸黑如锅底,玉陵王这些话一出口,在座其余人也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听着那些“昱王确实有些过了”“听说那萧三姑娘从前名声挺好的”,昱王简直眼睛都气红了。
他厌烦萧锦月,不过就是个他不要的破鞋,说上几句,用得着这些人来评判?还有这玉陵王,往日装的淡泊和气,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今日这么为萧锦月着想,说不定就是和那贱女人勾搭上了。这么一想,昱王突然觉得自己脑袋上仿佛有绿光。
他气笑了:“想不到玉陵王这么在乎萧锦月,但萧锦月是我的妻子,我如何说她都是天经地义,我说她是什么样的人她就是什么样的人,外人还是少来质疑为妙,莫等到头来走了眼也丢了脸。”
奚琢玉摸着狗脑袋,淡淡一笑,“妻子?萧三姑娘现在可已经不是你的妻子了,昱王。”
……
皇帝和皇后此时在一起说话,正说起奚琢玉,皇后道:“琢玉都这么大了还没选王妃,实在是有些不像话,陛下也不能总是一味的听之任之,绵延后嗣乃是应尽之责,他总不能一直和那些,那些狗过一辈子吧?”
皇帝也头疼:“皇后你说得有道理啊,只是琢玉这孩子对这方面不热衷,我与他谈过多次了,他都是说过几年再谈。”
皇后:“不论怎么样,咱们作为他的长辈,总该为他决定终生大事。”
“唔。”皇帝问:“你心里可是有人选了?”
皇后笑道:“淳喜郡主如何?这孩子娇俏可爱,虽说性子蛮横了些,但琢玉性子温文,两人也算互补,而且淳喜这孩子也不怕琢玉府里那些狗,这不是正好?”
皇帝沉吟片刻,刚想说可以,就听见外头吵吵闹闹,仿佛有女子尖利刺耳的喊叫。
“外面发生了什么?怎么如此喧哗?”
皇后身边的宫女神色惊惶,进来拜倒:“陛下,殿下,是淳喜郡主和萧相国家的三小姐吵闹了起来,淳喜郡主说萧三小姐对她不敬,要拉她过来请皇后殿下处置萧三小姐。”
皇帝皇后闻言都是眉头一皱,皇后道:“萧三小姐,就是昱王先前的王妃?她怎么会和淳喜吵了起来?”
宫女低垂着头,“这,好像是因为玉陵王的事。”
“真是不像话!”皇后怒道。两个女子为了一个男子争吵,还闹到她面前来了。
偏这时候又有个宦人跑过来禀告皇帝,“陛下,东楼那边玉陵王和昱王吵起来了。”
皇帝:“……昱王和谁?”
宦人:“和玉陵王。”
发现自己没听错,皇帝惊了,“琢玉还会跟人生气吵架?他从几岁后就再没跟人吵过架了吧,昱王做了什么,怎么能招的琢玉这般好性子的人都跟他闹起不愉快了?”
宦人答道:“是昱王殿下与人说话,言辞中辱及萧相国家的三小姐,玉陵王殿下便出口制止,两人这才闹了矛盾。”
皇帝:“……”
同样听到这些的皇后:“……”
才发生萧锦月因为玉陵王和淳喜郡主争吵的事,后脚玉陵王也为了维护萧锦月和昱王吵架,这两人是怎么回事???
“啊!”皇后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得,露出了恍悟的神色。
皇帝见她表情不对,问道:“怎么,你想到什么了?”
皇后挥手让她们下去,自己则迟疑着对皇帝说:“先前萧三姑娘过来拜见,我见她身上的衣料眼熟,一时却没想起来出处,现在才忽然想起,那是珍珠锦和紫霞纱,今年上贡的两种料子。当初除了我这里留下了些还没用过,剩下的你让我送去给琢玉了,说也让他偶尔穿点素净的衣裳。”
皇后这么一说,皇帝也诡异地沉默了。赏给玉陵王的布料现在做成衣裙穿在了萧锦月的身上,往常从不和人闹矛盾的玉陵王还为了这个女子和人争吵,这是什么?他都不用想就明白这是为什么。
“唉,这孩子,怎么就看上了这个。”皇帝叹气。
皇后也没想到,“这两人看起来像是有情谊的,可偏偏昱王……莫非琢玉之所以不说,就是因为昱王?”
先前萧锦月和昱王那些事闹得沸沸扬扬,帝后二人自然知道,现如今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皇帝只能说:“既然如此,琢玉的婚事还是先等等。”
皇后还是不愿放弃,干脆拍板道:“召玉陵王过来,我们亲自问问他,说不定是误会呢。”
宦人去请玉陵王,淳喜郡主拽着姜雨潮也被人引到了皇帝皇后面前。
“陛下,殿下,你们要给我做主啊!”淳喜郡主进来就委屈地喊上了。
她原以为对自己向来和善的皇后会站在她这边,却没想到皇后这次训斥起她来,“像什么话!淳喜,你的礼仪都丢到哪里去了?因为些许小事就闹起来,吵嚷撒泼,你母亲就是这样教你的?”
淳喜郡主一愣,觉得不对,也有些害怕起来,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些什么。姜雨潮也是一愣,她倒没觉得什么害怕,反正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杀人,她都想好了怎么当白莲花衬托一下这位郡主的蛮不讲理了,谁知道皇后的态度这么奇怪。
“锦月,过来。”皇后又笑着对姜雨潮招手,“淳喜年纪还小,不懂事,你也别和她计较。”
淳喜郡主:“???”
一直到她们被皇后派人送回了之前的临水宫殿,淳喜郡主还没回过神来。为什么自己会被骂,为什么萧锦月反而得到了皇后和善的对待?
姜雨潮和淳喜郡主前脚离开,后脚宦人就带着奚琢玉来了。
奚琢玉还以为帝后二人召自己单独过来是因为和昱王的争吵,没想皇后和他寒暄几句后,突然问:“琢玉,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考虑成家之事,我有心为你说淳喜郡主,你觉得如何?”
奚琢玉愣了片刻才想起来这是谁,他回想起很小时候见到那个小女孩的情景,微微颦眉,摇了摇头。
皇后问:“为何不行,你可是心中有了其他人?”
奚琢玉如实回答:“不,只是我不喜淳喜郡主。”
皇帝忍不住插话:“你为何不喜欢淳喜?”
奚琢玉:“她幼时养了一只狗,却不好好对待,时常打骂虐待,我那时屡次阻止都没用,这样的女子我不喜。”
皇帝:“……”骗谁呢你,因为小时候的一只狗记到现在,还要拒绝一个长得可爱的郡主?明显就是心里有那个萧锦月但是不好说,所以随便找个理由敷衍。
“算了算了,你下去吧。”皇帝把人赶走了。完了他跟皇后说:“这孩子果然是心系那个萧锦月。”
这回皇后也不得不相信,“那如今可怎么办?那萧锦月毕竟从前是昱王的王妃,如今我们也不好给琢玉赐婚哪。”
皇帝:“算了,不管他们了,先看着吧,等琢玉那小子自己来求了再说。”
前头的萧相国终于知晓了这场发生在两个王爷间的争吵,对于昱王那毫不掩饰的憎恶,他心底也是气,当初羽翼不丰求他办事的时候答应娶他的女儿,如今厉害了,就想着鸟尽弓藏,什么东西,真当他萧平沙是只知道和稀泥的面人了。
至于玉陵王,他突然站出来保自己的女儿,又是什么原因,真的只是因为与自己儿子相熟?可他往日里也没对其他朋友如此看重过,连带着家人都要照顾的。
姜雨潮和淳喜郡主回到临水宫殿里,那里已经开始唱起了戏,只是大多数人心思都不在看戏上,而是在低声谈论着些什么。
姜雨潮开始压根没关注她们的话题,但淳喜郡主身边围满了人,听人说了事情经过,她立时蹦起来不敢置信喊道:“怎么会,琢玉哥哥怎么会维护那个弃妇!”
嗯,和少元老公有关?姜雨潮立即去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的偶像刚才为了维护她的名声,和昱王那个直男癌吵架。天哪,这是什么神仙爱豆!我哥哥世界上第一好!
一直心静如水的姜雨潮瞬间陷入欢乐的海洋,心中充满了感动和欣慰。她有点坐不住了,溜到到外面去吹风冷静下。
今日这一场重阳宴会一开始就闹出不愉快的事,奚琢玉不喜欢吃蟹,从皇帝皇后那儿出来,干脆也不去之前那殿里和人一起坐着了,就带着自己那只大狗一起在附近的御园里散步,走到一排木芙蓉花旁,俯身拾起了一朵刚掉落的粉色木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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