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武去萧山机场接的冯老贵,晚上很多人一起,在延安路的土香园大酒店吃饭。
小武小进,张晨谭淑珍,还有老杨,这几个原来老婺剧团的,都到了。
雯雯也正好今天到杭城,她来是要和张晨确认《一个人的油画史》合同的事情,再过两天,柳青他们就要到上海,张晨也会过去,他们已经定下来,《一个人的油画史》第一集,就从“土山湾油画馆”开始,张晨认为,那才是中国油画真正的摇篮。
第二集,再用回叙的手法,回去讲利玛窦和郎世宁他们,张晨把那个阶段,定义为中国油画的启蒙阶段,也就是中国人第一次,知道油画是怎么回事。
雯雯和张晨敲定了合同的事,也跟着他们一起去吃晚饭。
老杨从包厢门外进来,一看到小进,就拍着大腿骂道,我千防万防,没想到还是被你溜进了杭城。
小进嘻嘻笑着,他说,是张晨哥让我来的,我都已经在张晨哥这里上班了。
“小进,那你以后做事情,可不能再不过大脑了。”老杨在冯老贵和张晨的中间坐下,和小进说。
“什么意思,老杨?”小进不服气了,骂道:“我再怎么没有脑子,也不会把一团的人扔在那里,自己跑了。”
老杨霎时满脸通红,小进继续骂道:“要不是张晨哥,我们那次那么多人,就要饿死在平阳了。”
雯雯好奇了,问:“谁跑了,谁又要饿死了?”
张晨和老贵他们只能嘻嘻地笑,没有人回答她的这个问题。
老杨缓过劲来了,他说:“都说揭人不揭短,小进你他妈的现在说这个话,还不就是说话不过大脑?”
小进回骂道:“没脑子也是我的短啊,你老杨他妈的就能揭我的短?”
其他的几个人,肚子都快笑痛了,只有雯雯一个人,坐在那里,傻愣愣地看着他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上菜了,张晨举起杯子说:“来来,我们先碰一杯。”
老杨和小进这才停止了斗嘴,一起干杯。
接着说起剧团改制的事情,老杨拍了一下冯老贵的肩膀,叫道:
“老贵,真羡慕你啊,我怎么就没有碰上这样的好日子。”
“你还不好吗?”小进骂道,“张晨哥和淑珍姐,现在是老贵叔的老板,你那个时候,你还是他们的团长,你还管着他们。”
老杨没有兴趣和小进继续斗嘴,他说好好,还是我威风,够了吗?
“什么团长,我那个时候几头受气的滋味,也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老杨说,“下面几十口人要吃饭,要演出,人带出去的时候,我他妈的口袋都是漏的,没有钱,还不是要到处化缘,求爷爷告奶奶的,我他妈的就和一条狗一样。
“回到永城,你们可以安耽了,我可以吗?工资拿不到你们都可以骂我,他妈的我到文化局去,他们也是骂我,说我不识大体,不能够替组织分忧,老贵后来,还可以干脆百事不管,让剧团就散养着,我那个时候,想不管都不可能。
“省文化厅每年还有演出场次的考核呢,完不成,你一分钱补助也别想拿,连转正的指标都不给你,你小进他妈的事业编制,还不是老子这样觍着脸去求来的,你以为天上会掉下来?我也把剧团散养可以吗?
“也就是丁百苟那个老狗,自己当了团长,管不下来,剧团才彻底散掉了,我那个时候,就是天天粗茶淡饭,也要让你们有的吃,把剧团放掉的心,一天也不敢有,我他妈的累死累活,有一个人说我好的吗?我后来也是实在撑不住了,这张老脸都卖光了,不灵了……”
老杨说着,眼眶都红了,张晨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老杨,我知道,你当时确实不容易,我们当时确实也体会不到你的苦衷,也是后来自己也开始带人了,才能体会到里面的艰难,知道当家的不容易。”
小进朝老杨拱拱手说:“好好,老杨,我谢谢你。”
张晨说着的时候,谭淑珍和冯老贵都不停地点头,雯雯也跟着点头,小武看到了,笑着问雯雯:
“你点什么头?”
“我也当家啊,我也知道当家的不容易。”雯雯叫道。
“张晨,谢谢你们!”
冯老贵对着张晨说,他不好意思看谭淑珍,但说的却是你们,冯老贵继续说:
“我们在三亚,听说是你们来接手剧团,大家都很高兴,真的,知道这一下,剧团有希望了。”
冯老贵接着和老杨说:“老杨,张晨说的没错,你说的也没错,剧团确实是太难了,不过,好在这样的苦日子,总算要过去了,以后,希望你老杨,还是能多帮帮团里。”
老杨摆了一下手说:“这个当然,还用你说,一天在剧团,一辈子心都留在剧团里了,看着剧团半死不活的,我心里也难受。”
老杨拿起面前的杯子,顾自一饮而尽,他说:
“不是要招人吗,我还有点老关系,我知道有几个团,还有几个不错的演员,那些团和我们一样,都是半死不活的,我回去给你写几封信,你带着去找他们,让他们高抬贵手,把手下这些人放给你,也是给人家一条活路。”
冯老贵赶紧说,谢谢,谢谢老杨!
雯雯和冯老贵说:“老贵叔,你不是要去省艺校吗?明天什么时候去,我陪你去,我就是省艺校出来的,那里我熟。”
张晨骂道:“你一个被艺校开……”
张晨差点说出了“开除”两个字,话到嘴边,知道不好,连忙改口说:“你都离开这么长时间了,还有关系?”
雯雯大大咧咧地说:“当然,我和倩倩,虽然是被省艺校开除的,但我们两个,当时在学校里可是风云人物,大大的出名,我的班主任,现在是省艺校的副校长,我们现在还有联系,老贵叔,你跟我去肯定没有问题。”
冯老贵赶紧说好。
“喂,你怎么叫他老贵叔?”小进问雯雯。
雯雯诧异道:“不是你先叫的吗,我跟着你叫,有错吗,你不是比我还老?”
大家都笑了起来。
老杨举起了杯子,和冯老贵说:
“人招齐了,我给你找一个好本子,再介绍一个好导演,好好排一出新戏,这排新戏对剧团来说,就好像是部队打仗一样,有仗打,那队伍才能心齐,年年光操练不打仗,人都已经疲了。”
老杨说着,张晨和谭淑珍、冯老贵不停地点头,他们当然也都知道,排新戏对一个剧团来说的重要性,可以说是,就像春药一样,那年年有新戏排的剧团,团里每个人走在路上,嘴里都会哼着戏词,不然,一肚子的陈腔滥调,连哼都懒得哼。
老杨和谭淑珍说:“惭愧啊,我在剧团这几年,一部新戏也没有排,珍珍,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气,年年都盼望着能排新戏,能去参加文化部的汇演,要是能去参加汇演,你的表现,不会比小百花那些人差,你一样可以拿梅花奖。
“可惜,我没有那个本事,一部新戏,少说也要十万块,我当时是实在没有本事,搞到这十万块钱。”
谭淑珍举起了杯子说:“来,老杨,不说这个,我们喝一杯。”
老杨说好,举起杯子和谭淑珍碰碰,两个人干了一杯。
“对了,老贵叔,我当你们的经纪人吧。”雯雯说,“等你们新戏排好,我来帮你们联系演出的事情,争取让你们不仅是在北京演出,还想办法演到国外去。”
“这个不错,老贵,让雯雯当你们的经纪人没错。”谭淑珍说,“她是南南的经纪人,也是张晨的经纪人,她的能力够强。”
谭淑珍说着的时候,张晨在边上点着头。
冯老贵笑道:“你们两个老板都说好,我还会有什么意见。”
“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老贵叔。”雯雯说,“我知道剧团没有什么油水,你放心,我免费给你们当经纪人,只要给我报销车费住宿费就可以。”
张晨笑道:“她还会尽量给你争取半价的房费。”
雯雯说对对,能省我肯定会省。
张晨说着这话的时候,谭淑珍看了他一眼,张晨马上自知失言了,你没陪人家去住过酒店,你怎么连半价房费的事情都知道?
张晨赶紧和雯雯说:“不需要你省,该花就花,只要你把事情做好就可以,该收取的费用,你也照样收取。”
谭淑珍说对,雯雯,你放手去做就是。
雯雯“哈哈”一笑:“听你们两个说话,我怎么瞬间感觉到自己财大气粗了。”
这一顿饭,大家吃得很开心,都是剧团出来的老熟人,加上雯雯,本来在省艺校,也是学越剧的,都有共同语言,大家吃着喝着,雯雯忍不住就站起来,唱了一段越剧。
唱完去拉冯老贵,冯老贵起来唱了一段婺剧。
冯老贵唱完,把谭淑珍心里的戏瘾也勾起来了,她确实很久没有唱过了,雯雯知道她唱得很好,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两个人还斗过戏,雯雯一定要谭淑珍唱,谭淑珍就站起来唱了一段《三请樊梨花》的片段。
其他的人听得都鼓起了掌,冯老贵的神情却有些黯然,他这是想起谭淑珍扮演樊梨花,而自己扮演薛丁山,两个人同台演出的情景了,往事如云烟,却一直萦绕着。
他们一直吃到了十点多钟才结束,今天冯老贵也破例喝了不少的酒,结束的时候有些踉跄。
冯老贵住在隔壁不远处的国际大厦,雯雯因为好久没来杭城,这次又只待一天,明天傍晚就回北京,动感地带楼上的房间整理起来麻烦,张晨让她干脆也住在国际大厦。
张晨回家正好路过国际大厦,就让他们上了他的车。
到了国际大厦,张晨陪着他们上楼,雯雯回去自己房间,张晨把冯老贵送进了房间,冯老贵坐在床上,和张晨说了几句话,突然就身子一歪倒了下去,这是不胜酒力了。
张晨把他身子在床上摆好,盖上被子,又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柜上,看看老贵也不会有什么事,应该是睡一觉就好了。
张晨这才开门出去,朝电梯间走,边上的一扇门猛然打开,吓了张晨一跳,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雯雯已经一把把他拉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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