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亚琼看看边上往来的人车,和张晨说,走,去那边说。
两个人走到边上一条不知道名字的弄堂里,钟亚琼问,前面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和鸡毛吵起来了?
“我怎么知道,我正在和宋经理谈事情,他进来就破口大骂,我当然要和他吵了。”张晨说。
钟亚琼右手在自己面前扇了一下,像是要把什么驱赶开,她想了一会,叹了口气,和张晨说:
“唉,这事,怪来怪去,还是怪你自己。”
“我怎么了?”张晨奇道。
“你管那么多干嘛?方案好不好,客户接不接受,你管他干嘛,你是工地的现场管理,不是设计师,工地上就是每天停着,工人没有工资,你一分钱也不会少的,你就让它停着好了,管那么多干嘛?再说这刘老板,为方案的事,闹了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我看不下去。”
“我也看不下去,公司里看不下去的人多了,你看看谁会来多管闲事?就你能耐?特别是,你动什么不好,要去动鸡毛的那个方案。”
张晨有些急了,他说:“真的是他自己让我管的。”
“我知道我知道,但鸡毛的话能当真,他就不是鸡毛了。”
钟亚琼盯着张晨看了一会,她说:“好吧,我看你也不是会害人的人,我就把一些事,原原本本告诉你,你也不要乱说害我好不好?不和你说,我想你还真的会死得不清不白。唉,你知不知道,这个项目是我们公司的重点项目?”
张晨摇了摇头。
“不是重点项目,哪个会化那么多的本钱,连效果图都去印了一本,可以说这本东西,在那个院子里,每个科室都有一本,每个领导那里都有一本,想不认为这是个重点项目都难。”
钟亚琼停了一下,继续说:“我们比这大的项目多的是,为什么这个项目,会是重点项目?”
张晨还是摇了摇头,心想,我他妈的才来几天,我怎么会知道。
“就因为它是鸡毛设计的,明白了吗?”
张晨说:“没明白。”
“哎呀,你还真是木头木脑!”
钟亚琼骂道,她骂人的时候有一种亲昵,让你感觉到她确实是为你好,所有被骂的人,不仅不会生气,反而会有些感激被她这样骂,张晨现在就是这样的感觉,他觉得钟亚琼和自己是一国的,这在他现在这个处境,确实是最需要的感觉。
“好了好了,我都告诉你吧!”钟亚琼说,“这些,其实都是鸡毛的老爸在后面运作的,为什么?这样,这个工程完成了,鸡毛就有了资本,可以直接提拔为公司的副总,甚至代替老宋了。
“你大概也知道,我们那公司,说是公司,其实是四不像,一堆人,两块牌子,对外是新城装饰装潢有限公司,对内,是设计研究院的综合二处,鸡毛要是当了副总,就是副处,代替老宋的话,就是正处,这个还是跳板,当了正处再往那幢楼调,就有位置了,明白了吗?”
张晨点点头,他觉得自己有点明白了,至少是知道那效果图为什么是印刷的了,也知道这个项目,事关鸡毛的前途,还知道,这是鸡毛的老爸,一手为他铺成的路。
“你倒好,跑出来把这个方案给弄没有了,你说,你这不是断了人家的路,让人家前功尽弃?”
“可是,可是我那天去公司,就是补签了合同后的第二天,鸡毛看到我,还很高兴。”张晨疑惑道。
“他是傻的,他当然高兴了,老宋肯定是允诺了他,现在的方案虽然不是他设计的,但他的设计奖金一分也不会少,你想想,就那个傻逼,总算是不要应付汉高祖刘邦的纠缠,钱还只多不少,这么落胃的事,他怎么可能不开心,老宋也是知道他啊。
“可他傻,他那个老爹可不傻,他知道了这件事,肯定把鸡毛骂得狗血淋头,所以鸡毛才会来找你算账。”
钟亚琼说着,张晨连连点头,他这算是知道,鸡毛为什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你呀,就是被人当枪使了,自己还不知道。”
钟亚琼骂道,张晨看着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又被人当枪使了,自己不就是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节,这事说起来确实做的有点蠢,但和被不被人当枪使,也没有关系啊?
“这个事情,你是不是事先告诉过老宋?”钟亚琼问。
张晨点了点头。
“老宋是不是同意了?”
“是啊,明明是他同意了,可今天他……”
钟亚琼摆了摆手,制止了他再说下去:“我们都知道老宋肯定知道这事,你自己没这么大的胆子,那我问你,你想过没有,老宋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怎么知道。”张晨苦笑道,“我哪里知道你们这里这么复杂。”
“其实一点也不复杂,你想想,鸡毛要是当了副总,这个公司谁当家?老宋现在看到鸡毛都已经头大了,要是他当了副总,老宋的日子怎么过?完全被架空了,明白吗?”
张晨吃了一惊,叫道:“你的意思是宋经理……”
钟亚琼点了点头:“对,没错,他就是让你去戳这个霉头,这个工程要是按你的方案完成了,鸡毛的资本就没有了,这提拔的事,就得往后,老宋还完成了业绩,他损失什么,不就损失了给鸡毛的那点奖金吗?反正这钱又不是他个人的,他给了钱,还巴结了那位。
“要是有事,就像今天这样,他也可以推得一干二净,说是你在挖鸡毛的墙脚,他不知道,你和刘老板肯定在搞什么鬼,那台湾老板,又一定要按你的方案做,他也没有办法,看看,他是不是怎么也没有损失?你是不是被他当了枪使?”
张晨听着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是这么回事,没想到一个装修公司,大家都不好好做业务,心事都花在了勾心斗角上,这样的破公司还有什么前途?这样的破公司还有什么可待的?
“总算是老宋还有点良心,你这枪,也没白给他使。”钟亚琼说着,递过了一个信封,和张晨说:“给你。”
“这是什么?”张晨不解地问。
“按照道理嘛,你还没有干满一个月,这里是三个月的工资,奖金补贴一分不少,另外还多了两百。”
“什么意思?”
张晨没有接,钟亚琼拉过张晨的手,把他的手掌打开,把信封拍到了他的手上。
“你以为你今天吵了,那公司还回得去吗?”钟亚琼说。
张晨明白了,他苦笑道:“这么说,我是被公司开除了?对啊,我本来也就是个临时工,让来就来,让走就走,我去给宋经理打电话,这事不能这么算了。”
“你想干嘛?”钟亚琼问,“你现在都不是公司的人了,你就是打电话,人家爱接不接,你能怎么样?把道理说清楚了,争赢了,你就能回公司了?做梦,我告诉你,那你就更回不去了!”
钟亚琼看着张晨,真有些生气了,继续骂道:
“道理值几个钱,你争它干嘛?你能不能别傻了,今天这事,就让它过去,这老宋还欠你一个人情,说不定下次还有合作的机会,不是我们公司的设计师,我们公司委托他们设计的项目也多的是,老宋说了,他对你的能力还是很认可的。”
“我明白了,这钱,也是封口费。”张晨晃着手里的信封,和钟亚琼说。
“你要是这么理解,也可以。”钟亚琼叹了口气,她说:“不过在这个社会,给自己铺路的事情多做,断自己路的事情少做,特别是损人又不利己的事情,千万别做,男人,心胸就要放宽一点。”
张晨听着钟亚琼说这些话,老气横秋的,和她的年龄一点也不般配,忍不住笑了起来,钟亚琼奇怪道:“你笑什么?”
张晨赶紧说:“没笑什么。”
“想通了?”
“你这么谆谆教导,想不通都不行。”
“讨厌!”钟亚琼也笑了起来,她问:“有没有笔?”
张晨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了钢笔,把笔帽摘开,递给了她。
钟亚琼抬起张晨握着信封的那只手,在信封上写了一串号码,和张晨说:“这是我办公桌上的那部电话,你有事情,就打我。”
张晨说好,谢谢你!
钟亚琼骑上自行车走了,快骑到弄堂口,她回过头来看看张晨,见他还站在那里,就朝他挥了挥手,然后转上保俶路,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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