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樽微微一挑眉,“那敢问东方大人,来本王休息的禅院,要带走本王的人,意欲何为?”
“恕青玄无礼,不知殿下在此歇息。”东方青玄凤眸略略一弯,说得十分恭敬,可表情却没有半分的畏惧,“昨日湔江堰突然决堤,引发了百年不遇的洪涝之灾,青玄得知殿下在金沙村遇险,便与四川藩署的藩台,锦城府的府台等几位大人一道,组织了营救人员沿途搜寻殿下的下落。今日青玄的一名百夫长见到殿下在丈人山发出来的响箭,便急匆匆带人赶了过来。幸得殿下无事,真是万幸。”
响箭?
夏初七转头看了赵樽一眼。
响箭是这个时代的一种信号弹,也是利用火药的原理制成的,这厮什么时候发的响箭?唯一的可能,便是趁她去排队拿粥的时候了。可她有点儿想不明白,他身上既然有这样好使的玩意儿,为什么昨天晚上不发?非得让她被蛇吓得呼儿嗨哟的闷了一个晚上,又周转到了丈人山才发呢?
心里头一堆的疑问,她突然觉得这真是一个大笑话。
赵樽发出去的响箭,没有把陈景他们引过来,却是把东方青玄这货给引来了。
赵樽依旧抚着她的肩,若有似无的笑着,长衣袂袂,尊贵得不若人间凡物。
“东方大人既然知晓本王在金沙村遇险。那么金沙村的事情,你可要给本王一个交代?”
“交代?”东方青玄拂了一下红袍,缓缓走过来,微微勾着他嫩红得引人犯罪的唇角,一句话说得语意不详,“殿下要交代,青玄自然不敢不从——”
又柔又软的话说到一半,就在眨眼的瞬间,只见刀光一闪,妖冶美艳的东方大都督,面色都没有变一下,手中的绣春刀已然出手。在他大红色蟒衣的映照之下,是马千户这一辈子瞪得最大的一双眼睛,还有从他身上飞溅出来的,比火还要艳红的鲜血。
“扑!”
刀子入肉的声音,闷沉得令人惊悚。
一个人,又一个人。一连五个人,东方青玄手起刀落。声音,却柔若情人的低语。
“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胆敢冒犯晋王殿下,私自带走殿下身边的仆役不说,还差一点让殿下葬生洪流。竟然还敢追到这里来,故意引得本座误会。其罪当诛,死不足惜。”
最后八个字,他说得极慢,却宣布了五个人的命运。
大红的鸾带飘飞,几名在金沙村执行任务的锦衣卫,一个个心窝中刀,哼都没有哼一声,就倒在了地上。而东方青玄一双狭长的凤眸依旧带着笑意,那一张凝脂白玉般的脸上,没有半分变色。
夏初七震惊得无以复加。
那几个人死了也就死了,他们任务失败,被老大杀了,或者被灭口了,那是他们对那东方青玄没有十足的忠诚。但那个马千户,为人虽然鲁莽了一点,却是一个那么维护他的人,即便要死了,他也不愿意出卖东方青玄。可是,东方青玄却毫不留情的第一个便捅死了他。
再看东方青玄时,夏初七的眼神有些异样。
这个人狠戾得让她的汗毛都不健康了。
场面血腥得令人发指,禅院里也安静了许久。
慢慢的,东方青玄抽出那把带着鲜血的绣春刀,笑望着赵樽,一脸美艳地问。
“殿下,青玄交代得可还清楚?”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惊愕的表情,只有赵樽什么情绪都没有。或者说,他可能也不觉得杀几个人有什么问题,只淡淡回应:“东方大人果然爽快。”
“为殿下效力,自是应当。”东方青玄柔声说完,接过如风递上来的白色巾帕,慢慢的擦拭着绣春刀上的血迹,像对付他的宝贝似的,擦得十分尽心,嘴上却又说:“湔江堰河堤年久失修,导致坝身溃堤,青玄已八百里传书回京,请求圣上治锦城府河道按察副使一个渎职之罪。”
赵樽表情不变,冷冷道:“与本王无关的事务,东方大人不必禀报。”
“话虽如此……”东方青玄笑着托长了声音,突然就着沾了鲜血的风姿,一步一步朝走了过来,温柔的轻笑说:“青玄刚刚接到一个线报,就在前两日暴雨时,清岗县鎏年村的那一口百年不枯的古井,突然涌出了大量带着血迹的井水,等村人前去查探时,除了发现井里有一具妇人没有伤口的尸身,还发现了一块埋藏千年的石碑。村子上的人都在传说,是那个姓刘的妇人打水时触怒了镇井之神,才遭了报应,要不然,怎会死得那么蹊跷……”
听了这话,夏初七心里一愣。
刘氏那件事是她暗示的范从良,原本只是想教训她一下,哪里想到范从良会要了她的性命?心里突突着,她抬头一望,只见赵樽板着一张冷脸,声音极淡地回道:“东方大人什么时候对这些神神鬼鬼的故事有了兴趣?”
东方青玄轻抚一下额角,抿唇而笑,“青玄对鬼神之事不感兴趣,却是对那出土石碑上的一首诗,特别的感兴趣。”
赵樽轻“哦”一声,冷言冷语,“还有这样的事?”
东方青玄笑容更艳,“殿下,想不想听听是什么诗?”
赵樽不冷不热的望过去,“东方大人如果愿意说,本王听一下也无妨。”
东方青玄凤眸浅浅一眯,慢悠悠的念。
晋水江畔趁东风,
王师南定乌那中。
登高望远山河在,
基业初定马化龙。
此诗一出,顿时惊了一地。
如今虽然不是一个人人都会吟诗作赋的时代,可禅院里的这些人,从锦衣卫到老和尚都不是简单的人物,再傻都能听得出来,这是一首藏头诗,取其首便是“晋王登基”之意。
“圣上龙体尚且康健,福寿双全,出现这样大逆不道的石碑,殿下,还需要青玄提醒你吗?”似乎不愿意错过赵樽此刻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东方青玄死死盯着他,妖孽一样的眼睛里,生生多出一丝媚气来。
可惜,赵樽表情极淡,“还有这等奇事?本王还是第一次听说。”
“那现在听说了,殿下以为,依青玄的职责,该当如何办差才是?”东方青玄笑问。
“东方大人,你认为该如何?”截住他的话头,赵樽声音里,透着寒意。
“殿下从乌那班师到了蜀地,却迟迟不肯回京述职,不肯向兵部上交调兵虎符,如今朝廷正是多事之秋,清岗又出现这等‘奇事’,圣上会怎么想?天下臣民又会怎么想?朝廷的众位臣工又该怎么想?如此,青玄只好按圣上的旨意,‘请’殿下回京了。”
东方青玄一说完,妖魅的扬起个笑容,大红袖袍便轻轻挥起。
“来人啦,请晋王殿下回京。”
“是!”严阵以待的锦衣卫高声回应。
可他们的行动尚未开始,禅院的拱门前方,一个玄衣的身影突地窜了过来。
“大都督,且慢!”
众人的视线随即一转,纷纷看向了那身着僧袍的普照寺方丈。
“道常大师,你这又是何意?”东方青玄笑着问,十分客气。
“阿弥陀佛——”
喊了一声法号,这个据说道行高深,一直道骨仙风般存在着的道常老和尚双手合十,整个人突然像与神灵通电了一般,口中念念有词。
“前几日,天降百年不遇的大暴雨,昨日,千年湔江堰又突遇决堤,老衲感念苍生疾苦,夜不能寐,恐有上天的天机示警,特地参详了一夜先人们按易经八卦写成的《推背图》。”
“哦?”东方青玄笑,“那道常大师可有所悟?”
道常老和尚语气凝重,“东方都督自是知道,我大晏开国数十年来,吏治清明,当今圣上更是有雄武之略。可为何会在此时突降天灾?即有天灾,必有天道,这是世道常情。老衲虽然愚钝,却也按照《推背图》的指引,得出了一个结论……”
说到这儿,他卖个关子,停顿了下来。
而这个时候,听到动静过来赶过来瞧热闹的老百姓也越来越多,他们围在禅院门口,踮着脚,人挤人,很是好奇,却又碍于有锦衣卫压场,不敢上前,只能远远地观望。可道常老和尚却似乎很在乎老百姓的看法,看了他们一眼,迟迟不语。
东方青玄莞尔一笑,“大师还有顾虑?”
道常老和尚抬起头来,望了望天,随即双手合着十,“扑通”一声朝着京师的方向重重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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