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历史军事 > 大魏春 > 第五四七章

疼!

    真的很疼!

    李睿觉的腰被切成了两半,痛感袭遍全身,每一根汗毛都似是一根烧红了的钢针,在往皮肉里攒刺。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紧咬牙关,不让自己痛呼出来。

    “李睿……猿儿?”

    “仆……呃……”

    李睿嘴一张,只吐了一个字,却先冒出一大口的血,混合着内脏的碎片。

    察觉背上没了动静,原本狂颤不止的李睿彻底没了声息,仿佛睡着了一般。李承志脑中一空,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李猿儿,死了?

    虽不足两载,二人不似兄弟,却胜似兄弟。郎君就是李睿的天,他活着的所有意义,只是为了李承志。

    往日的一幕幕浮上心头,李承志的心脏阵阵抽搐,像是在用刀割一样。

    高允端座马上,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看李承志跌倒在地,眼见就要被潮水般的刺客淹没,他才轻轻的一挥手。

    差不多了,若再耽搁一下,李承志就有可能出意外,不但会弄巧成拙,更有可能因恩成仇。

    随着一声鼓响,数百甲士挺着槊枪,如墙一般向道中压去。跪在里墙之上的十数个射声吏纷纷举起劲弩。

    只听“嗖嗖嗖”一阵,弩矢就似长了眼,尽数射在扑向李承志的刺客身上,却无一支伤到李承志。

    生熟夹杂的札甲在四石强弩之前,比纸糊的强不了多少。弩矢洞穿甲叶,刺入身体,鲜血似落英缤纷。

    只是两轮,李承志一丈之内便一扫而空。任刺客前赴后继,但面前就如有天堑之险,  无法逾越。

    也就十多息,  不大的一个圈中,  尸体堆成了小山。鲜血汇成一道道细小的溪流,在地上描绘着光怪陆离的图案。

    头目仰天长叹:时也,命也!

    谋事在人,  成事在天。与高肇相比,主上终是差了一筹……

    他早已立了死誓,  不论今日成与不成,  都不可能苟活性命,  故而并无半犹豫。

    正欲催马冲杀,头目又觉不妥。

    万一没死成,  而被生擒,少不得还要被严刑拷打,岂不是白白受罪?

    罢了!

    刀往颈中一横,  用力一拉,  几乎切穿了半个脖颈……

    “跪地不杀,  跪地不杀!”

    高氏部曲冷声呼喝,  但手中却无半丝停顿,机械的出枪,  收枪,再刺,再收。不论有无刺到敌人,  枪兵只是随着鼓点前压。

    五排枪兵之后,自有补刀的盾兵,  用钩镰枪将倒伏于地的刺客勾入阵中,而后一刀毙命。

    配合紧密无间,  浑然一体,霍然便是李氏长枪阵的合击之法。

    头目已然畏罪自尽,  便是困兽犹斗,其余爪牙也已是一盘散沙。是以堪堪一刻,战事便落下帷幕。

    百余刺客,近有六成皆被击杀,余者尽皆跪伏于地,任高氏部曲捆作一团。

    虽然早有预料,但刨开尸山,将已被血浸透的李承志扶起之时,高允还是稍松了一口气。

    看模样,李国公毫发无损。但那十位李氏仆臣,却是无一活命。

    再看李承志双眼空洞无神,似是哀莫大于心死,高允心中更是轻松。

    看来火候刚刚好……

    李承志脸色木然,机械的扭过头,看着与刺客尸体混在一起的家臣,又看到长枪刺进裸露的后腰,又穿腹而过的李睿。

    脸上尽是血,看不出表情如何。但身形稳徤如山,眼神平静似水。

    就连声音,都不带半丝波动:“是谁?”

    高允直觉李承志的状态不对。

    不该是暴跳如雷,目眦欲裂么?

    他微微颌首:“头目库休为新军营帅,家主北征时,为中军散骑将军。其余刺客皆为其麾下心腹。”

    “好!”

    李承志沉声应着,朝着一匹空马走去。像是从缸里捞出来的一样,血水淋淋漓漓,顺着甲衣在地上淋出了数道血线。

    高允瞳孔一缩:李承志怎就不问了?

    难不成真以为这些刺客是家主所遣?

    他不敢拦,只好快步跟着李承志:“其父库褥官原为中山王亲卫幢帅……太和二十三年(499年,  十一年前),  中山王兵败荆州,库褥官为其断后,力战而死……”

    “好!”

    李承志依旧惜字如今,翻身上了战马。

    高允心中一紧,  急声问道:“国公欲往何处?”

    李承志似是在笑,嘴一咧,露出一口染血的白牙,分外瘆人。

    双腿一夹,战马缓缓迈蹄,高氏部曲飞身后退,让开了一条路。

    只几息,战马就如离弦之箭,狂奔而去。

    高允仰首眺望,心中暗暗盘算:应是如家主所料,入宫去告状了吧?

    一个已近半百的仆妇小跑过来,也不害怕,只是挑拣着干爽的地方落脚,几息便到了高允身后:“公主殿下命奴来问,为何不请李国公入府?”

    如今的李承志怒火中烧,恨不得将天都捅个窟窿出来,怎有闲情去见公主?

    高允摇头敷衍道:“仆也不知,李国公只说推说有事,应是入宫去见太后与诸公了!”

    入宫?

    仆妇瞅了瞅李承志离去的方向,那匹战马已成虚影。

    她又回过头,略带鄙夷的看着高允:“大管事也是糊涂了,李国公若是入宫,不该是往北去闾阖门么,为何国公径然往西,似是要出城?”

    高允心中咯噔一下:糟了!

    遭逢如此变故,近似九死一生,李承志不入官找太后并诸臣告御状,出城做什么?

    回府调兵,还是寻元英质问?

    完了,这岂不是羊入虎口?

    已然不一做二不休,元英焉能让他活着回来?

    高允骇然色变,刚要喝令部曲上马去追,但又猛觉不妥。

    李承志自是能去寻元英质问,但高氏却不能……

    “来人,快快入宫秉告太后,将此间惊变如实秉告……”

    “主事,此事正值朝议,诸门皆闭,如何进得去?”

    “蠢货,不会敲登闻鼓?”

    ……

    中山王府!

    元英躺在炕上,两眼深陷,已无几丝光彩。

    徐謇收起银针,用帛绢擦着手。老仆小心翼翼的扶起元英,又在背后垫了两床棉被,让元英斜斜躺着。

    “还有……几日!”

    短短的四个字,元英缓了两次才说出口。每停顿一次,喉咙便来回滚动,似是塞着一块肉,都气都吐不顺畅。

    医者之言,向来是说七分,留三分。但这并不适应于徐謇。他直言不讳道:“随时!”

    “也罢!”

    元英竟笑了起来,“早知结果,孤又何必耿耿于心?盖楼,替我送送徐医令,莫要怠慢!”

    徐謇不急不徐的朝元英做了个揖,似是永别一般,而后才由那老仆陪着,出了寝室。

    待人走后,元英呆呆的盯着房梁,口中喃喃自语:“天下未定,国事未平,飞虎何其不甘,但陡之奈何?”

    而叹声未落,房外一阵急奔,那老仆去而复返。

    “何事?”

    老仆咬了咬牙,盯着元英,“殿下……功亏一篑!”

    元英一急,一口气窝在胸口,脸色涨的紫红。

    老仆忙扑上来,替他舒着气:“本该万无一失,但千算万算,未算到高肇节外生枝,竟早早予府内备了伏兵,致使前功尽弃。”

    “高肇,怎可能?”

    元英梗着脖子,原本空洞无光的眼中充满血丝。

    此次可谓百密无疏,高肇是如何知道的?

    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库休呢?”

    “已当场自刎!”

    此事知情者就只三人,除过这房中二人,就只一个库休。如今已然自尽,自是死无对症,本该是松一口气才对。

    但元英的双眼就如毒蛇,阴冷的盯着老仆。

    库休既然以死护主,那还能是谁?

    老仆曲膝往下一跪,指天发誓道:“殿下,若是臣所为,九世不得好死!”

    若是能被几句誓言蒙混过去,元英也就不是元英了。

    他死死的盯着老仆,“盖楼,高肇许了你什么好处,使你置与我五十年的情份而不顾?”

    老仆心中暗暗一凌,重重的一头砸在了地上:“殿下既不信仆,仆唯有经死明志?”

    看他毅然绝然的举起烛台,刺向胸口之时,手都竟然未抖一下,元英心中突的生出一丝明悟。

    原来盖楼早已萌生了死志?

    为何会如此?

    “拦下他!”

    “拦”字方己出口,一道银光就如匹炼,准而又准的斩在烛台之上。一道影子就如鬼魅一般的冒了出来,手里还提着一把刀。

    黑影收起佩刀,恭身秉道:“主上,高府安排的极为周详,恰至李氏仆臣死伤殆尽,李承志命悬一线之时,高氏部曲便如同天降,将其救了下来。就如此事从前到后都由高氏一手谋划一般……”

    元英牙齿咬的咯吱直响,紧紧攥着拳,竟坐了起来,“不是你,还有何人?盖楼,你是否已知我必将杀你灭口,故而恩将仇报?”

    不知是不是被一语道破心思,还是惊恐于元英竟能自己坐直身体,说话更无之前哪般哽不成声,老仆的两眼瞪的有如铜铃。

    恰至此时,门外一声急呼:“殿下,李承志杀来了?”

    元英悚然一惊,似是不敢置信:“所率部曲几何?”

    “只他一人!”

    黑影满脸喜色:“主上,天赐良机!”

    良机么?

    元英猛一抬头,厉声道:“杀了盖楼!”

    黑影猛一怔,但也就一息,便猝然出刀,刺进了老仆的胸口。

    难道是天要亡我元氏,为何先帝一死,魍魉魑魅就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

    “盖楼一死,便是死无对证。是以李承志明知是孤所为,又能如何?放他进来吧,就称元英在此,要杀要剐皆由他处置……

    你也莫要劝我,只因孤已然让徐謇用了猛药,已活不过今夜。本是欲入宫死谏,以诛高肇。却不想棋差一招……即如此,以我将死之躯,换李承志一命,可谓千值万值……”

    “便是如此,殿下万金之躯,岂能任其凌辱?何不直接将其斩杀于此?”

    “斩杀于此?莫忘了李承志有免死铁契,故而死在何处都可,就是不能死在我中山王府。”

    元英咬牙惨笑,“世态炎凉,人心淡薄。待老夫死后,你以为元澄、元嘉会不会顾念旧情,维护我广阳王府不受牵连,更能保元熙等一世平安?”

    既然顾念子孙,那家主又何必将事情做绝?

    “臣明白了!”

    黑影叹着气,拱手一拜,快步跑向前院。

    李承志早已被血浸透,故而刚入王子坊街口,里卒便闻风而动,如临大敌。

    里正拦他,被他一刀鞘砍翻马下,里卒又来拦他,被他飞起两脚,踢出了数丈之远。

    再之后,李承志便抽出了刀,谁拦砍谁。

    元琛仗着和李承志是连襟,跑来劝他。但人还在数丈外,便被李承志一箭射掉了王冠。

    至此,再无一个敢近至李承志十丈之内。

    元琛紧紧的缀在李承志身后,急的大吼:“到底是谁将你害成如此模样?”

    李承志却是充耳不闻,一手执弓,一手提刀,不急不徐的往前走着。

    而他嘴中,骇然咬着元恪亲赐的免死铁券。

    直到一匹快马奔来,称中山王府恭迎李国公大驾,众人才知,李承志是来寻元英的。

    这般大的阵仗,中山王府自是早有准备。李承志还在里外之时,便大开中门。

    坊下立着一个文官,应是王府的司马。看他浑身染血,顿时一惊。

    但想想元英厚赐,不由的又将腰挺了挺,厉声斥道:“李国公,如此光天化日,竟予当街杀人,汝视王法为何物?”

    光天化日,当街杀人……王法?

    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李承志呲牙一笑,露出一口渗血的白牙。

    司马只觉这牙怎这般可怖,突有一道银光闪过。

    他感觉,自己竟飞了起来……

    头颅飞上了半天,又砸至阶下,尸体才轰然倒地。如镜般的刀面上,一道血线潺潺流下,几息之后,涓滴不剩。

    真的杀人了?

    远远缀在身后看热闹的人顿时哗然,元琛更是吓的浑身直抖。

    完了……

    今日的李承志,定是要将中山王府杀个人头滚滚。

    “快,入宫,秉与诸公与太后……”

    一众元氏家臣本立在阶下,此时已作鸟兽散。一个军将抽出刀来,指着李承志喝道:“李承志,此乃中山王府,休得放肆。”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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