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鱼城中,昔日威震蒙元的王坚王都帅早已逝去多时,如今的统帅以为王坚之子王立,这位大名可是顶顶的,原因就在于是他将这座不落之城拱手送人。
王立的才干毋庸置疑,看他的战绩就行,这位也可是足足挡住蒙元十年的猛人,还有这位也是灭掉吐番的绝代骄子。
不过这位却做了人生之中可以说是最大的错事,那就是投降蒙元,再多的理由也无法改变是他将这座不落之城拱手于人。
这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尽管之后他力图回复南宋,可是一手断送钓鱼城这已经成为了人生之中最大的污点。
更重要的是,钓鱼城所有守将士兵都在开城的那一刻集体自刎,唯独就是他活下来了,再多的理由也无法掩盖这一切的一切。
……
合州安抚使王立这位如今可还是没有投降的考虑,此时正在慰问着激战之后的将士,以便能使他们把心情平复下来,迎接更加猛烈的战斗。
大宋最后一个皇帝,已在两年之前退位,命令他们在此坚守的大宋,早已宣告灭亡,但人们依然在此坚守。
两淮制置大使李庭芝苦战扬州,临安失陷后,更北方更靠近蒙古敌人的扬州还在坚持,被俘的谢太后送来命令投降的书信:
“先前曾诏卿纳款投降,很久没有听到答复,难道是不理解我的意思,还是想捍卫边疆呢?现在我与皇帝都已臣服,卿尚为谁守之?”
李庭芝西向开封历代皇陵跪拜,然后南面临安方向再拜,对劝降使者大哭道:“自古以来,我只听说皇帝命令臣子抵抗外敌的,没有听说过朝廷下令将军投降的。谢太后若是下令出兵作战驱除鞑虏,臣自当奉诏;如今命我投降,却不得不抗旨不遵了。”
李庭芝以生命,兑现了自己对华夏民族的忠诚,从那以后,扬州、潮州、兴化、瑞安、同安、钓鱼城等等等等的坚守,就不再是为了一家一姓的皇帝、朝廷,而是为了民族和华夏文明的存继。
对钓鱼城军民来说,还有另外一种不得不战的悲怆:且不说蒙哥汗是在城下殒命,临死前发誓“继位的汗呵,必当替我攻下这钓鱼城,杀尽城中汉人呵,将城砖锤成碎片!”
就是现在城下作战的东西两川行军元帅府所属元军,也是从三代之前就开始和四川人民作战,结下了血海深仇。
指挥他们的都元帅汪良臣,就有嫡亲哥哥汪德臣死在攻城作战之中,不屠城他们必定誓不罢休!
为了生存,钓鱼城必须战!
能战胜吗?这个问题,要由守城军民来回答。
王立审视着自己的部下,从各方.面来看,钓鱼城守军都算不上一支强大的军队,他们身材不像蒙古武士那样粗壮有力,他们的武器算不上精良。
他们中的不少人,甚至还穿着四川特有的楠竹板制成的简陋盔甲,就连他们的精神面貌,也算不上多么奋发昂扬,准确的说,是漠然到了麻木的程度。
但王立知道,如果用勇敢两个.字来形容自己的部下,对他们来说只是一种侮辱,因为他们从祖辈、从曾祖祖高祖祖辈开始,就和不断南侵的金人、蒙古人作战,战争对于他们来说,就跟吃饭睡觉没有任何区别。
你能用勇敢或者怯懦,来形容每天的吃饭睡觉吗?
他们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此时,任何安慰和激励的语言,都是对这群无畏战.士的亵渎。
所以王立紧紧的抿着嘴唇,伸出右手,在每一位士兵的肩头,用力的按上一按,一切尽在不言中。
没有喧哗、没有嬉闹,甚至没有大战得胜之后的欢.呼——有什么值得庆祝呢?
钓鱼城在过去的三十八年中,承受这样的攻击,不晓得有五百次,还是一千次了,将士们的爷爷守在这里,父亲守在这里,现在他们自己守在这里,击退敌人的进攻,只是非常平常的事情,就和太阳每天东升西落一样。
他们默默的整理兵甲,给伤员包扎伤口,装殓安.葬逝去的战友,所有人都忙着手头的事情,整座钓鱼城一片肃静。
忽然,王立听到有人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钓鱼城的兵,受.伤了只会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再重的伤势,对打了三十八年仗的他们而言,都只算擦破皮罢了,不到了死亡的最后关头,不到了神志不清的弥留之际,是绝对不会吭声的。
王立知道,这又是一位老兵,即将离开这座用生命守护的城市了。
他循着声音,走到了一株大黄果树下,那儿的一群士兵正围着伤者,和他作最后的告别,见到主将走来,人们默默的让出通路。
王立就看见树下,一位胡子花白,面容沧桑的老兵,喉咙上插着一支狼牙箭,面色已变作了青白色,生命正飞快的从他的体内流逝,但他似乎有什么未了的心愿,眼神中透出一股莫名的焦虑,见到主将,那张濒临死亡的面孔上,竟然流露出一种及其渴盼的神情。
王立跪在泥地里,用力抓住他渐渐冰凉的手,凑在他耳朵旁边,大声喊道:“石三,你是以前驻守云顶山堡的石三,张钰将军的部下!你是为了钓鱼城,为了四川军民而死的,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本将一定替你办到!
”
嗬嗬,”石三已经说不出话了,忠诚的张钰将军,已经为大宋为我们这个民族流尽了最后一滴血,现在他的亲兵也即将追随他的脚步,走向死亡。
“是家里的老爹爹没人照料?”“是要四时祭拜,焚烧香烟?”“是让我们请和尚道士念经超度?”
人们七嘴八舌的猜测着他的临终遗愿,但石老三的眼睛,焦急的神色越来越浓。
“爹爹,爹爹!”两个奶声奶气的小男孩,被石老三最亲近的战友樊忠从城中间的家属区背了来,他眼中焦虑的神色,立时变做了喜悦。
人们默默的让开,也许是见惯了生离死别,两个孩子并没有扑到父亲的身上,七八岁、十来岁的小男孩,就这么站在父亲的身边,不哭也不闹。
“爹爹说过,我们石家从高祖祖那辈就打过金兵,爷爷替孟珙孟大老爷扛过旗,爹爹是张大老爷手下的好汉子,咱们石家人,流血不流泪!”
哥哥搂着弟弟,声音微微颤抖,他紧紧的咬着自己的嘴唇,像是鼓励自己似的,又点了点头:“不流泪!”
好一对懂事的小兄弟!饶是见惯了尸山血海。
王立坚硬的心也被戳得生疼,他用力摇着石老三的手,大声道:“放心,我马上命人将两位令郎送到后方山寨,保他平安终身,继承石家香火。若是小哥俩少了一根寒毛,叫我姓王的不得好死!”
任谁都没想到,石老三的神情像见了鬼似的,急得满脑袋冷汗,他拼尽全身力气想要说话,无奈那支该死的狼牙箭插在喉管上,用尽力气,也只能发出嗬嗬的嘶声。
“不,将军,老石不是要把儿子送到后方。”樊忠低沉的声音,让王立瞪大了眼睛,然而石老三立刻露出欣慰的笑容,把感激的目光,投到了战友的脸上。
“你、你是说?”王立惊讶的看着石老三,还想劝点什么,但再看看他渴求的神情,和两兄弟攥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强忍着泪水的小大人样儿,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好好,”王立惨笑道:“一门忠烈,忠孝节义,本将就将两位令郎留在军中,学他父亲、爷爷和高祖的榜样,杀鞑子,保百姓!”
石三用尽全力,在灰败的脸上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带着巨大的满足,平静的走向死亡
……
这次进攻之后的连续两个月,汪良臣没有发动新的攻势,在王立看来,多少有点儿不同寻常。
汪良臣的嫡亲哥哥汪德臣,还有巩昌汪家的两个侄儿,都死在了钓鱼城下,他踏平这座不落之城的意愿,比全天下任何一个人都要迫切得多。
是什么让汪良臣停止进攻达两个月之久,难道他在等待着什么吗?
以他的个性还有对这钓鱼城的滔天仇恨,按道理来说是根本不可能等待这么久还没有发起第二次攻击,这不由纳闷的。
可纳闷归纳闷,他王立也不可能去问汪良辰为啥不进攻,而且这也对他不是坏处,城内各种资源充足的很,更不怕这些人搞持久战。
蒙元不动反而能够给予他更多的准备时间,他还乐的如此,也没有丝毫想打破这种沉默的平静,更何况他也没有这个实力打破,守城尚不足,更不用想提其他的了,如果选择出战,除非他王立是想死或者是想送掉这城内只人的性命,否则那是万万不能做的。
时间就在双方默契下缓过的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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