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礼部离开的时候,陈有鸟心绪复杂,上了马车,老覃吆喝一声,驱车返回宅院。
郭远明等在那儿,恭敬地唤一声“大人。”
陈有鸟正式被授予翰林编修,又叫做“翰林学士”,正儿八经的正七品官,当冠以“大人”之名。
没坐一会,曹兴和、冯珂、李子通、白恩成四人结伴登门,他们是来找陈有鸟商量何时启程返回海岱郡,衣锦还乡的。
本次殿试,陈有鸟意外地考进一甲,被点为探花,自然成为这个同乡小团队的魁首。
冯珂与李子通的名次也不错,排在二甲中游;曹兴和、白恩成两个就郁闷了,掉到了三甲里头。
不过他们的任职安排还没有定下来,先回家等候通知。
反正不管怎样,衣锦还乡是必须的。
归程漫漫,几个人一起走最好不过。
陈有鸟沉吟片刻,忽道:“各位,我暂且不能回乡了。”
冯珂吃惊地问:“归乡乃是圣上恩典,如何回不得?”
陈有鸟叹道:“我刚接到圣旨,成为钦差副使,要与两大藩国使者团一同前往藩国,后天出发。”
闻言,几人作声不得,既感到羡慕,又觉得疑惑。
羡慕的是,那可是钦差,即使为副使,也是相当风光的职务,由此可见朝廷对陈有鸟的重用;
疑惑的是,如此差事怎么落在一位新晋进士的头上?从没有见过这般前例。
但圣旨已下,金口玉言,不得违抗。
又说了会闲话,曹兴和四人告辞离去。陈有鸟回不了海岱郡,他们其实并未受到影响,按照计划衣锦还乡即可。
陈有鸟去问郭远明:“远明,你有甚打算?”
郭远明一怔,忙道:“大人去哪,我便去哪。”
“你有所不知,此趟出使恐有变故,并不安全。”
“既然大人去了,我如何能贪生怕死?”
郭远明说得慷慨激昂,心想这正是表现立功的大好机会。他刚才听到这个消息也颇感意外,但转念一想,跟着陈有鸟回海岱郡,他只能当个旁观者,眼热心酸罢了。可出使藩国就不同了,定然有着许多出力的机会,不但能增长履历,还可能出些风头。
陈有鸟笑了笑:“你对两大藩国的印象是什么?”
郭远明老实回答:“按照朝野说法,藩国桀骜不驯,地方风俗多与中原不同。不过大人为钦差,无论如何,他们也不敢胡来的。”
陈有鸟沉声道:“如果是这样就好了,但在这骨节眼间,我总感觉有事发生。你可知道,前一阵子,藩国使者在京城遇袭,中山国使者狄林义差点被杀。”
郭远明大吃一惊:“竟有这等事?”
他是真不知道,不同的圈子层面,信息完全不互通,除非偶然听闻到。
陈有鸟接着道:“朝廷一直想要削藩,年前甚至已经调兵遣将,准备大军压境,后来虽然按兵不动,但彼此间的气氛依然紧张。你说,我此时出使藩国,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
还有些话不便明说,他这趟出使,肩负着刺探军情的秘密任务,等于去做间谍。
道门安排他进朝廷卧底,朝廷又派他去藩国搞事。
陈有鸟实在无语以对:自己明明长得眉清目秀,气质出尘,可为何老要干这种事?
不过他心里很明白,这是一次考验。
而且,也挺有意思的,早想着去见识一下真正的藩国模样。
听了他的话,郭远明不禁打起退堂鼓:自己只是个斯文读书人,真要以身犯险,可得好好考虑考虑。
可不对,这莫非是故意来试探我胆色的?再说了,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何况这还没打起来呢,有什么可怕的?
想了想,郭远明斩钉切铁地道:“有大人在,赴汤蹈火我都不怕。”
陈有鸟:“……既然你决定要去,那好吧,且下去收拾行装,那些不急用的东西就不要带了。”
“好。”
郭远明走了出去,开始交代阿福。
阿福听完,惊叫道:“公子,你怎地答应了去藩国?”
“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我可听过不少传闻,说藩国妖人吃人嗜血,杀人不眨眼的。”
郭远明冷哼道:“山野村夫的道听途说,不可当真。”
阿福苦着脸道:“但空穴来风,总有依据的。”
郭远明说:“我们又不是流落异乡,而是随钦差出使,有着圣旨护身,你怕什么?再说了,大人出使,我身为幕僚却贪生怕死,这像话吗?我还能继续当幕僚?”
如果这次没有选择跟随,他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继续留京,只能乞求盘缠路费,自个灰溜溜归乡去。
现在的郭远明宁愿去冒险,也不愿意回家。
阿福听了,觉得有道理,不再啰嗦,乖乖去收拾行装。
屋内陈有鸟坐在那里,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卷黄绢,正是圣旨。
圣旨言简意赅,等于是一则任命书。
张元功念完圣旨后,又叮嘱了陈有鸟一番言语,传达了另一种意思。
陈有鸟心里亮如明镜,姑且听之。
他从一开始就不愿意当任人驱使的棋子,也绝不是个任凭拿捏的棋子。
这趟出使藩国,官面上的说法是应和藩国使者团,所谓“礼尚往来也”。也是为了安抚藩国人心,表明朝廷诚心议和,不起刀兵。
钦差正使,是礼部侍郎罗轩,其年过六十,花甲之年,快到了致仕的年龄。用老臣子当钦差,可能是为了老成持重,体面不出错;也可能是摆在明面上,充当个摆设罢了。具体如何,要见过人才能清楚。
此行山长路远,非一朝一夕的事,期间可能充满凶险,陈有鸟想过了,不宜带画眉去。
想到画眉,心底有思念涌起,他拿起无尽葫芦往嘴里喝了一口灵酒。
喝着酒,却又想到胡子宁。
这位漂亮得不像话的学弟对于陈有鸟别有意义,一路来给予了太多的帮助支持。本以为进京后能叙旧一番,没料到时至今日,双方竟没见上一面,陈有鸟又得离京而去了,莫名有一种“咫尺天涯”的感觉。
还有齐见霞赤阳生等,也没再来过,估计要避嫌,以免给陈有鸟招惹麻烦。也可能是因为上次袭杀之事,纷纷躲起来了。
以他们的修为道行,自然无需担忧,陈有鸟只是忽然间想起了这些人,还有一些事。
大概是他觉得孤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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