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画眉?”
陈有鸟睁大了眼睛。
眼前之人,如画的面容,清冷的气质,清清楚楚地表明她就是捡回来的那个女孩子,只是有了一种莫名的变化。她本就不矮,现在一看,赫然像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女。
当然,由于没有深入了解的缘故,事实上陈有鸟对她的年龄一无所知,只单凭外表来猜测。相隔大半天功夫,就让陈有鸟觉得“女大十八变”了。
不过画眉依然一副迷糊的样子,睡眼朦胧,永远都睡不够似的。刚才陈有鸟推门进来之际,她就是睡在床上的。
“画眉,你休息好了,有没有想起家在哪儿?”
陈有鸟问道。
“家?”
画眉一对秀气的黑眉蹙起,微微侧着头,然而思考一阵,她就抱着头,像是很痛苦的样子,嘴里“呜呜”做声。
陈有鸟忙道:“好了,想不起,不用急。”
在他的安慰之下,画眉竟又是沉沉睡着。
对此陈有鸟实在无语,只好帮她盖好被子,离开书房时心里想着:以画眉的状况,十有八九是精神出了某些问题,从而导致失忆,以及嗜睡等,需要给她一个宽松的时间来休养,急不来。
“少爷,你已经拜了孟夫子为师,从这边去不同流草堂,路程甚远,是否要买辆马车?”
王伯问道,他对少爷的读书前程并不看好,毕竟到了这般年纪,再想去做学问,考功名,委实晚了点。但少爷心意已决,又拜师成功,迈出了第一步,算是有了些希望。正所谓“大器晚成”,也有着不少励志的例子。
陈有鸟道:“买马车可费不少钱,养马更贵。”
王伯自是明白供养一辆马车的成本,车夫倒可以让旺财来当,但买马养马,着实不是小数目,特别是骏马,一头骏马往往比一户普通人家的花销还要大得多,非富贵人家,根本养不起,但家有马车,是身份的象征:“少爷,有马车代步,会体面得多。”
陈有鸟呵呵一笑:“不用打肿脸充胖子,我跑步去即可。”
“跑步去?”
王伯呆住了。
“跑步等于运动,还能健身,一举两得。”
陈有鸟一摆手:“就这么定了,王伯,你负责日常饮食即可,要多买些好肉。”
闻言,王伯嘴角抽了抽,话说自家少爷是真能吃,而且要吃得精细,大概其在山上道场的时候就是这么吃的。这么个吃法,刚揣在身上的五百两银子怕也不耐花。所以购置马车的事,那就押后再说吧。
……
却说宋天富乘坐马车回家。
宋氏在相邻的一个街区,屋宇连绵,家大业大。
宋天富刚坐下不久,有仆从来报,说老爷子要他去面见,就赶紧洗了把脸,然后去主屋拜见爷爷。
宋老爷子今年已经六十有八,坐在宋家家主的位置上足足四十年。没办法,他有三个儿子,但其中两个——包括宋天富的父亲都英年早逝,剩下一个属于十足的纨绔,只会吃喝玩乐。儿子接不了班,只能从孙儿辈中挑选,培养。在其中,宋天富是最被看好的一个。
来到厅上,宋天富抬头看,正见到爷爷坐在上位,旁边坐着三叔宋子寅。
宋子寅年约四旬,长得相貌堂堂,只是一副被酒色掏空的模样,坐在椅子上,耷拉着肩膀,其张口说道:“天富,陈慕道那笔债务差不多到期了吧?你准备如何个做法?那可是五千多两的银子,当日你就不该被人糊弄,又延期一个月。”
宋天富回答:“三叔,今天我去跟陈有鸟谈过,答应了他,又宽限了时日,年前还清即可。”
“什么?”
宋子寅一拍桌子:“天富,谁让你自作主张了?债务是家里的钱,不是你一个人的。”
上位的宋老爷子也皱了白眉:“天富,到底怎么回事?这个不像你的作风。”
宋天富干咳一声:“爷爷,三叔,稍安勿躁。我这样做,自有道理。”
伸手一掏,拿出两道镇宅平安符,然后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
宋老爷子一愣,神情若有所思。
宋子寅冷哼一声:“天富,这都是对方的一面之词,你没亲眼见他画符。也许,这两道符都是他在崂山时买的。”
宋天富道:“不管如何,他拿得符箓出来,就是硬道理。”
宋子寅冷笑:“亏你行商多年,这点伎俩都识不破,这小子在崂山十年,花费钱财无数,买得些符箓防身,用光就没了。你真以为他在道场有人脉关系?如果真有,就不会被遣返回家。”
宋天富沉声道:“三叔所言,我也曾考虑过。但通过接触,我发现此子不同寻常,非池中物。”
宋子寅像听到个大笑话:“非池中物?你到底被人灌了什么迷魂汤?这厮若有潜力和前途,为何做了弃子?作为陈有鸟的本家,陈氏宗族才看得清清楚楚。我听到消息,不用多久,在宗族大会上,陈氏便会宣布将陈慕道这一房逐出嫡系房谱。到了那时,咱们这笔债务可真打了水漂,血本无归了。趁现在陈慕道父子还没被除名,我们应该立刻找上门去,让陈家还钱。毕竟闹将起来,他们也会面目无光。可若是等陈慕道父子沦为旁系,甚至杂系,你以为陈氏还会替他们还债吗?”
在大胤王朝,身份名分,都是人的体面,没了这些加持,也就如同贫民百姓,不值一提了。
宋老爷子沉吟道:“子寅所言,的确有道理。咱们宋家虽然为大户,然而涉及数千两的大数目,不容有失。以前借钱给陈慕道,本是看中他陈氏嫡系的身份,有陈氏兜底,不怕不还。但如今其产业田地,悉数变卖一空,连祖屋都给同族吞了。陈慕道跟野和尚逃掉,下落不明,而今好不容易他儿子回来,可不能再让其跑了。”
宋天富道:“爷爷,他不会跑的,他已经拜孟夫子为师,要读书考功名。”
宋老爷子一怔:“哪个孟夫子?”
“不同流草堂孟夫子。”
“这可出奇了,你不是说他修道有望吗?怎地又跑去读书了?”
旁边宋子寅一拍手:“果不其然,他根本不具备画符的能力,也没有修道的根骨,这才想着读书,靠读书翻身。天富,我可以断言,他跟你绝对是虚言欺骗,拖延时间。不行,得赶紧派人去把他看住,最好抓起来。”
宋天富摸了摸下巴:“问题是,孟夫子真得欣赏他的才华,收他当学生了。”
宋子寅嗤之以鼻:“那又如何?孟夫子桃李满天下,门中子弟没有一百,也有几十。收钱教书而已,难道出了事,孟夫子会帮陈有鸟还钱?怎么可能?”
宋天富道:“我的意思是觉得陈有鸟值得相交,值得卖个人情,我看不透他。”
“哈哈,那是你还年轻,被人故弄玄虚,弄糊涂了。”
宋子寅并不喜欢这个能干的侄子,一有机会,便要在宋老爷子面前下眼药。本来三兄弟死了两,只剩下一个,家业肯定是传给他的,然而宋老爷子另有打算,要培养宋天富,传孙不传子。
宋老爷子瞥他一眼,慢悠悠喝了口茶:“天富,你真得觉得陈有鸟有本事?”
宋天富很坚决地点点头:“不错。爷爷,王国斗争纷起,乃多事之秋,如果陈有鸟真得晋身道士,有这一份人情在,对于我们宋家,有百利而无一害。”
“也罢,既然你代表咱们宋家松了口,再去反悔,会显得失信于人,那就依你,再宽限他一段时日。”
“爹,这怎么行?”
宋子寅急了。
宋老爷子一抬手,又对宋天富道:“但是天富,你要记住,此事你担当着关系,做得好了,全族上下都看在眼里;若是做差了,你应该明白后果。”
宋天富吸一口气:“我清楚的,多谢爷爷。”
宋子寅眼珠子一转,不再吭声,老爷子说得分明,如果这笔债务出了差池,那么宋天富接班人的身份也会被剥夺,这正中下怀。以陈有鸟目前的样子,他能还上钱,做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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