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李大哥,俺,俺真是没用!那恶狼跳下寨墙之后,俺一门心思地想赶紧站起来敲响梆子给村里面示警,可这不争气的双腿就和踩在棉花上似的,一点儿劲也使不上。俺心里一急,干脆将身子扑倒在墙面上,想靠着一双手爬到梆子近前。谁知这刚爬了几尺,俺就按了一手滑腻腻的鲜血……梁子叔他们,他们几个都叫那条恶狼咬断喉咙……呜哇!”
眼瞅这栓娃子说着说着竟然一抽鼻子,“呜呜哇哇”得抽泣起来,心中无名火起的李簜顿时上前一脚重重踢在栓娃子的身上:“就知道和个娘们一般嚎丧,你个没用的怂包!”
说罢,李簜又双眼通红地转身,瞪着身后正抱着膀子看戏的王甲:“寨门上拴着三根酒碗粗细的门杠,若无内应提前卸下门杠,外人绝难在悄无声息地撞开寨门……王甲!你都瞧见了什么?可仔细讲来,有你的好处!”
见李簜许诺有赏,原本一脸惫懒晦气之色的王甲登时就显露出几分笑模样,忙不迭地冲着李簜拱手讨好:“多谢里正大哥,是这么一回事,小人看见……”
却说那王甲因为肆意抢夺刚刚小产身体虚弱的妻子手中烤肉,而招致在场众人一致不满之后,一向还算回护王甲的李簜也觉得这厮实在是有够讨厌,当年那件事都已经过去十几年了,还动不动就挂在嘴边。
“将这种媳妇偷人的丑事宣扬得人尽皆知,王甲你这个当丈夫的脸上就很光彩么?还吵吵着要去县城报官,你是生怕那个与俺李簜不对付的赵县丞不来找麻烦怎的?”
想到这里,李簜顿时就一脸厌恶地冲身后手下一摆手:“打俩勺粪汤,给这厮涮涮嘴!”
多亏当时上前拖走王甲的两条汉子都是李簜的心腹,情知大哥他平日对这个王甲还算不错,眼下说要灌其两口粪汤也是在堵旁人的嘴……再说那臭烘烘的黄汤子,它不埋汰么?
于是这俩人就把一听要灌粪汤就吓软了脚的王甲像条死狗一样拖到一间堆放杂物的库房一丢:“算你小子运道好,今儿个爷们还不想脏了自家的手,暂且免了这碗黄汤。你小子若是识相,就给爷们老老实实地搁这间屋子里待着。俟到明天李簜大哥气消,你小子这关就算过了。”
说完,这俩人就将屋门一甩,仰面朝天地去了。
那王甲的胆子本就不大,被这两人连呼带喝地恐吓一通,登时连屁都不敢放一个,提心吊胆地呆在屋子里蹲起了大牢。
就这样,王甲他完美地错过了自己的晚饭……谁让这小子平素在村里不得人呢?
这种连自家亲媳妇的身子都不知道吝惜的货色,真摊上事儿,那是一个来搭理他的都没,八成可能还觉得王甲他现在多半应该吃饱了……
闻着窗外飘来的阵阵肉香,王甲这肚子可就“咚咚咚咚”地擂起了鼓。
这馋归馋,王甲他却不敢走出这间堆杂物的屋子:近来村里站在李簜这边的人越来越多,而自己又是个在村里没根底的上门赘婿……这节骨眼儿,要是犯在需要杀鸡立威的李簜手里,后者真能狠心灌自己一肚子粪汤。
万般无奈下,王甲他只能揣起手来往屋角一缩,强逼着自己闭眼睡觉。
可想而知,王甲他越是想睡,这肚子就叫得越欢。
然而就在王甲他紧闭双眼,咬着牙跟自己较劲之时,忽然听见这间木屋外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得动静,似乎是什么人正一边扶着小屋木墙,一边在地上吃力地拖动重物。
这王甲人虽胆小窝囊,但心思转得着实不慢……当听到屋外有异常响动,这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声张惊怪,而是不动声色地凑在小屋门缝处,屏气凝神得向外观瞧。
谁知刚瞅过一眼,王甲他顿时就呆了,原来在屋外发出声响的不是别人,正是白日里杨从循用马车拉到村里的采山客。
只见那人一只手扶着对面木屋的墙壁,另一只手颇为吃力得拖拽那条已经裹上跌打伤药的伤腿,这一拖一拽之间,登时就有硬物摩擦泥土地面的窸窣之声发出。
见是采山客强撑伤腿下地,王甲心里顿时就冒出无数问号:“白天见你那条腿上的伤口深可见骨,这都不赶紧躺在床上歇息,反而下地拖着伤腿四处溜达,敢问你是不想要这条腿了么?等等,难道……”
常言道,心中有佛,观人是佛,心里是那啥,看人就是那啥。
这个王甲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因此其第一时间就给这个行迹反常的采山客找了一个理由:“这瘸子八成和那个领着狐仙的道士是一伙的,想用一出苦肉计赚俺们。那道士明面上拖着里正他们在社屋饮酒,暗地里却着这厮来偷盗俺们李家村从山上采下来的珍稀山货。就算过后大家发现东西少了,短时间也不会疑心到这个瘸子身上,当真使得好盘算!却看王大爷如何抓你去李簜面前请功!”
只见王甲他眼珠左右一转,便用手一点一点地拉开房门,悄无声息地跟在正奋力拖动伤腿的采山客身后。
然而走着走着,王甲突然在心中嘀咕一声“不对”……前面那个采山客并没有前往村中储存晾晒山货的谷仓,反而潜在火光照射不到的黝暗角落,一路朝村口大门的方向摸去。
只见那采山客伏在村口更屋的侧壁下面,仔仔细细地侦听寨墙上有无看守戍夜巡查的动静。
待确认上面的守卫全都酣然入睡后,其才小心翼翼地前去寨门口抽抬大门背后栓着的门杠。
见那采山客竟然想要打开,藏在暗处的王甲登时暗忖一声“糟糕”:“这下真是流年不利!没想到这采山客竟然是附近溜子派出来的内应。眼下正要打开大门接应外面的同伙血洗俺们李家村!”
有人问,天下什么样的男人最要不得?要咱说,这窝囊的绝对不能要!
那王甲情知自个儿此刻要抓紧时间大声喊叫起来,也好给村里人通风报信。
届时闻讯赶来的大家一拥而上,兴许就可以抢在采山客打开寨门之前,抢先扭住这人,令村外大伙土匪无功而返。
然而这心里越是想喊,那嗓子眼里偏偏就和塞了棉花似的,一个字都喊不出来。
就在这时,异变陡然而生。
只见那采山客吃力得抽下粗大的门闩,然后双手紧紧得扣在一扇门扉之上,使出全身劲道重重一晃,顿时就拉开一条半尺多宽的小缝。
在拉开这条窄窄的门缝之后,那采山客并没有继续拖拽门板扩大门缝,而是气喘吁吁地闪到门洞一边喘息起来。
见这偷开村门的采山客突然半途而废,躲在暗处窥伺的王甲心里顿时冒出无数问号:“却是作怪!只开这条窄缝又能济得甚事?别说认了,连条大狗都挤不进来吧?”
就在王甲心头狐疑之际,突然就从采山客拉开的门缝之中,蹭得一下,挤进来一条身材瘦小却眼冒凶光的恶狼!
然而这条从门缝当中挤入的恶狼并没有扑上去撕咬那个近在咫尺的采山客,竟然一声不吭地溜出门洞,沿着门洞侧后方通往哨梆的爬道,缩肩抬臀地往寨墙上方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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