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大喇嘛的驻地是个白色的大毡帐,坐落在大大小小的蒙古包中。
在通报的大喇嘛的侍从后,曹被人请进了毡包里。纳兰富森捧了圣旨,与赫山两个随同曹前往,其他人则是被管事的领到边上的蒙古包安置。
沿途路过蒙古包时,不时听到有人窃窃私语“博格达汗的使者到了”、“天使到了”。
曹闻言,不禁有些冒冷汗。
“博格达汗”是蒙古人对帝王的尊称,这还说得通。怎么好好的,又说起“天使”来,就算是“天子使臣”,这一简称后味道却是大不相同。
曹对于做“天使”可没有兴趣,他想起前年第一次见到这个大喇嘛时险些被催眠之事,不由地有些警醒。
当时,要是没有康熙的喝止,谁知道这个大喇嘛会做到哪一步?
如此探究,是瞧着他不对,还是故意在帝王面前卖弄玄虚?
这佛说玄术,是最不可琢磨之事。
就是曹,心里虽不迷信这些,但是也对这未知事务,怀着畏惧之心。
别的不说,前年夏天那次,大喇嘛却是用经文,就将自己催眠的。
进了毡帐,曹才发现这里面比外头瞅着更加宽敞,直径有十多米长。
帐子里,都是装点着红色与黄色的绸带,在面向门口的正位上,坐着的,正是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大喇嘛。
他的周遭,侍立着不少僧侣侍从,却是年龄各异,从垂暮老翁到几岁的孩子都有。
大喇嘛穿着八成新的红色僧衣,面容看着颇为严肃。没有丁点笑意。
作为把持外蒙古政教的第一人,他实际上比喀尔喀右翼诸王贝勒台吉都更有实权。
加上他地出身,是第一代土谢图汗的儿子,也是成吉思汗的子孙。如今这一方土地,受到康熙册封的王公贝勒与台吉们,多是他的侄子、侄孙。
曹在看向大喇嘛的那刻,正好与大喇嘛的目光对上。
大喇嘛已经年过八十,眼睛却仍是炯炯有神.
看到曹的那刻,大喇嘛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好像是一种看透人情世事了然。
曹有些不自在。好像是被窥探了了不得的秘密。
不知为何,这一瞬间,他想着,这大喇嘛会不会看透他两世为人地身份。
佛家讲究“轮回”。都是从过去到当下,当下到未来。顺流而下的形式。自己这个算什么?倒是有些逆向了。
曹微微俯身,用蒙古语同大喇嘛问好。
大喇嘛颔首致意,扫了眼纳兰富森与赫山手中的圣旨,从座位上起身。
纵然是佛家中人,既生在凡尘俗世。也要守当受的规矩。
曹从纳兰富森手中接过圣旨,双手送到大喇嘛手中。
大喇嘛俯身接了。转身向京城地方向,行了个佛礼。
不是曹偷懒不宣圣旨,他的满语、蒙语尚且勉强,满文也认识,蒙文却是不熟。听说大喇嘛又是不怎么明白满文,曹也就便宜行事了。
左右大喇嘛是世外之人,也不用行三跪九叩大礼,曹这样地颁旨也不算失礼。
大喇嘛重新落座,请曹他们三人在其右首边的毡垫上落座。
待三人坐了,侍立的僧侣中有几位年长之人。冲三人颔首施礼。在大喇嘛左首坐了。
虽然自打唐宋以来,中原文明都是以“左”为尊。蒙古人却是从蒙元至今,都是以“右”为尊。
已经有小喇嘛用精美的银器送来奶茶,曹闻着这扑鼻的奶茶香气,端起来饮了一口。
这一坐下来,却是浑身难受。曹现在就盼着有个大浴桶,好好地泡一泡。这一路上,虽然在路过地河流里也洗了几次澡,但是总是觉得心里不舒坦。
除了数天前,在之前的郡王府简单地用热水擦了把,还没有正经地洗过澡,没正经地洗过头。
幸好越来北面来,天气越凉快,日子还不算太难熬。*.
这边地驻地边上就有条河流,看来打水还算是方便。不过既是圣命所为,大喇嘛也要赶往哈密的,却不晓得他要预备几日,何时启程?
这也是数千里的行程,大喇嘛八十高龄,自然不能像他们这样快马疾驰而来。
却不晓得这毡帐是用牛拉,还是骆驼拉。对于那两种牲畜的速度,曹实是不敢恭维。
想到这里,曹不由叹了口气,看来想要早日回京,那是不可能的奢望。
出来一个多月,除了在归化时还得过朝廷的消息后,这以后他们行在茫茫草原上,却是再也没有得过京城的消息。
现下,到了这离京城几千里外的地方,总要将大喇嘛送到西北,才能见到京城的邸报。
这日子过的有些糊涂了,今儿是多少来着?
曹在心里盘算着日子,却是不由一愣。五月二十九了,闺女周岁生日。
虽说自己不在京里,但是作为长房嫡孙女抓周,这府里地热闹也不能小了吧?
淳郡王府、平郡王府、国公府,天慧地这些舅舅们、姑姑们,少不得都要来祝贺。
自己让妻子打的红宝石首饰打了没有,孩子还小,这个时候能带地,就是项圈,小镯子什么的……
平平安安,只盼着女儿能安乐一生……
大喇嘛那边,已经是看完手上的圣旨,仔细地收好,交给边上侍立的弟子供奉起来。
在望向曹的时候,他的眼里露出一种怜悯之色。
曹却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这个是因自己的缘故,大喇嘛的声音,有些低沉。道:“博格达汗地使臣,我旬月前已是派出弟子为使臣,前往哈密。既是博格达汗下了旨意,那明日我便动身启程。”
他的声音低沉,没有佛学大家的法相森严,反而像个忧心忡忡的老祖父,脸上是毫不遮掩的慈悲。
这一瞬间,曹却好像突然明悟,为何康熙这般折腾,要专程使人来催这个大喇嘛往哈密劝降了.
蒙古人多信喇嘛教。就是策妄阿喇布坦这些年也是打着“护教”的幌子,想要插手西藏事务。
大喇嘛是朝廷册封的四个活佛之一,在蒙古人中有着崇高地地位。
要是大喇嘛过去劝降,策妄阿喇布坦的态度还那般强硬的话。那之前所谓的“护教”说辞,却是不攻自破。想要入藏,也不会得到西藏僧俗地认可。
如果策妄阿喇布坦鬼迷心窍,劫持了大喇嘛,那就要成为蒙古人在“公敌”。
喀尔喀诸部,本就有兵丁往西北挺进。要是大喇嘛受到失礼待遇,那怕是就要激起喀尔喀人的血性。
就算策妄阿喇布坦态度软话。听了大喇嘛的规劝,那之前无故犯边的罪责又其实能随意抹杀地?
不过是缓兵之计,等着朝廷预备齐当清算罢了。
不管是那种方式,最后蒙古人都免不了要在战场上兵戈相见……梨花木大案,上面摆放着“抓周儿”所用地各色物什。如,印章、。还有笔、墨、纸、砚、账册、算盘、铜钱串子、珠玉首饰、绒花、胭脂、小拨浪鼓。还有什么小铲子、小银勺子、银尺子什么的,还有就是绣篷子。绣线什么的。
因是在曹硕的孝期,这边没有大肆操办,就淳郡王府,与几位出阁的姑奶奶家到了。
东府那边,兆佳氏因身子不舒坦,没有过来,只有静惠过来,帮初瑜张罗。
如慧在送殡后,回了侍郎府休养,并不在这边府里。
这次跟着她回去地,还有她的嫁妆。
这两家“合离”之事,并不为外人所知,如慧现下是孀妇地身份。
当初吴雅氏是不同意回来给曹硕送殡抱盆的,却是被丈夫穆尔泰给呵斥了一顿。
外甥儿横死,穆尔泰并没有将真相告知妻女,实是怕女儿想不开,心里难受。
心里终是存了愧疚,就这一嫡亲的妹子,这去了的又是嫡亲的亲外甥儿,穆尔泰这边也不好受.
过去的事事非非,如今说不上了,这临了临了,总要将两家的体面周全到了才是。
如慧听闻“前夫”兼表弟故去的消息,初还不相信,过后却是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她倒是心甘情愿地去送曹硕这最后一程,从定亲到成亲,这不过大半年功夫,却是物是人非,时过境迁。
少年夫妻,相处三月,虽有撂下脸的时候,却也有过温柔小意。
如慧却是狠狠地哭了一路,也不晓得是哭曹硕,还是哭自己个儿……
这东西预备好了,就等初瑜抱天慧过来了。
弘曙之妻博尔济吉特氏站在大案一边,看到这物什里有一个红宝石项圈,甚是精巧可爱,忍不住拿起来看了一眼。
曹佳氏在旁瞧见,也侧过身子瞅了,却是看着项圈下那个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眼熟。
“怪不得见他四下里淘换这个,也不见大格格带,我心里还寻思,这不会是外头有了,原来是个天慧预备地!”曹佳氏笑着对曹颐说道。
曹颐从博尔济吉特氏手中接过项圈,赞道:“好精细地手工,加上这红彤彤的石头,瞧着倒是好看。”
博尔济吉特氏闻言,点点头,道:“早听我们爷说姐姐、姐夫给天慧开始预备起嫁妆了,我原还不信,如今瞧着倒像是真地。”说到这里。指了指项圈一侧镶嵌的两颗拇指盖大小的石头,道:“这两块,是我们府的,之前还想着打两只戒指,却是找不见了,原来是在这
曹佳氏闻言,不禁失笑,道:“这当爹当的,四下里给姑娘划落这个,要说是嫁妆。也是忒早了些。”
正说话间,就听到廊下丫鬟地请安声:“大奶奶,二奶奶!”
随着说话声,初瑜抱着孩子进了屋子。静惠跟在后边。
李氏与曹颖原在里屋说话,听到动静都出来.
曹寅今儿正好休沐。同弘曙兄弟与女婿、侄女婿、侄子们在中堂吃茶,等着孙女“抓周”。
天佑与恒生两个,站在讷尔苏旁边,正听他讲老汗王的故事。
这是引以为傲的祖宗荣光,讷尔苏惯会讲的。说得有声有色的。不仅天佑与恒生两个听得入迷,就是曹项兄弟也都留意听了。
说起来。曹家祖上是武将,到了本朝祖上也曾赚过军功。这是从他们祖父下江南起,这一支的子孙都以书为主。
只有曹颂,喜欢舞刀弄棒的,如今做着武职侍卫。
算算日子,这丧信儿应到了兰州,怕是哥哥已经在回程路上。到了家里,还不晓得会如何难受?
曹项想到此处,神色不由地有些黯然……
等初瑜抱着天慧进来,堂上吃茶的这些男人也都起身。跟着进了西屋。
因是在孝期。天慧穿着象牙白的衣服,脖子上挂着银的长命锁。依在初瑜怀里。看着甚是乖巧。
这“抓周”是由大人将孩子放到案上,众物之间地。
曹寅是家长,自当由他主持这“抓周”之礼。
李氏却是身子不便,初瑜便将女儿递给曹颐,由曹颐再送到曹寅手上。
曹寅抹了抹孙女的光额头,将她放到案上的绒布垫上,道:“好孩子,这边上都是好玩儿的,你摸摸,喜欢什么就拿什么。”
换做是别地孩子“抓周”,或许还被各式各样东西看的眼花缭乱,挑着那样式稀奇或者是颜色好看地。
天慧这里,又哪里看得到?
她坐在中间,扬起小脑瓜,神色有些茫然,嘴里喃喃道:“嬷……”
曹出差前,天慧便开始“咿咿呀呀”的,不过吐字还不清晰,这半个月,却是能开口了,却只会一次一个字儿。
瞧着女儿如此,初瑜的心里带着几分酸涩,面上却是笑着,柔声道:“天慧,你放下胳膊,前后左右好好摸摸看,有好玩儿的东西在旁拉呢!”
天慧听了,点了点头,放下胳膊,小心翼翼地摸着。
天佑与恒生原是坐在炕边看妹妹“抓周”的,这时都站起小身子,扶着案边,巴巴地瞧着。
天慧先碰到了用布缠了锋口地剪刀,停了停又转向别的,随后是抓了朵绒花放在鼻子下闻闻,又丢在一处。
摸着摸着,天慧来了兴致,“咯咯”笑着,脸上露出小酒窝。
摸到一只几寸长地水晶珠子制的算盘时,她却是搂在怀里不肯再撒手。
众人看了不禁失笑,讷尔苏道:“可见是有其父必有其女,这保不齐往后就是小财神呢!”
李氏瞧着这东西眼生,问初瑜道:“这个是谁家送的,不像是咱们府里的东西,看着倒是小巧。”
初瑜低声回道:“韩江氏昨儿亲自送来的,不只这个小算盘,还有其他不少东西,都是用水晶珠子制的。说是现下天热,这个东西凉快静心,给孩子把玩正好。李氏点点头,道:“难为她细心,只是她一个人也不容易,往后还要记得回份礼才好。”
初瑜应了,婆媳两个接着看天慧“抓周”。
天慧手里捧着算盘,小鼻子却是一动一动的,张开小嘴来吧唧吧唧嘴。
众人皆是不解其意,恒生已经将案边上放在的点心吃食拿起一块,探出半拉身子,伸着胳膊送到天慧嘴前,道:“妹妹,吃的这儿……”
天慧将手中的算盘丢下,伸出手去抓了恒生地胳膊。
天佑见了,也拿起一块吃食,却是直接上了案子,蹲到妹妹身边:“给你这个杏仁糕,可好吃了……”
天慧一只手抓了天佑,一只手抓了恒生,兄妹三人排对排地做了一溜。
“啊!”天慧张开小嘴:“吃……”
恒生歪着脖子看了眼哥哥,让他先喂。
天佑看了看手中地杏仁糕,又看了看妹妹的小嘴儿,将杏仁稿掰了一个角送到天慧嘴里。
待天慧吃完,恒生那边又有样学样地掰了块点心送上。
边上看着地众人,看着这兄妹三人的模样,脸上都是多了笑意。
初瑜只觉得眼睛发酸,侧过头去,将眼角的泪擦了。
她想起丈夫在家时,天天跟两个儿子念叨要爱护妹妹。不晓得是孩子们记下里父亲的话,还是天性使人,友爱手足。
曹佳氏见天慧也没有兴致再抓其他东西,笑着对大家道:“先是抓剪刀算盘,是个当家管事的好手,这手上是有余财。长大以后啊,也定是有口福的。”
其他人听了,也都是说着些祝福的好话。
哄着天慧吃了块点心,天佑与恒生小哥俩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两人之前也听大人们说着“抓周”,怕自己耽搁了妹子,就也四下里望着,寻思淘换好的东西给妹子。
天佑看到玉石印章青翠可爱,就捧了来,送到天慧手中,说道:“妹妹,给你这个……”
天慧双生捧了印章,往脸上贴,却是沾了半拉印子。
恒生则是看到那红宝石项圈了,拿来给妹妹套在脖子上:“这个好看……”边,看着这碧波荡漾,只觉得浑身通态,暑气全消。
难得有这本悠闲的时候,他却是记挂着西北的战事。
端午节后,皇上下了旨意,允许待罪的八旗权贵效力军前,已经有几个宗室国公请了旨意。
这这几年储位废立,这八旗待罪的权贵不在少数,这次却是有不少人会重新出山。待罪的岂止是全贵啊,还有皇子阿哥!想到此处,四阿哥却是不由地神情一禀。
“四哥,您这在这里躲清净呢!”随着说话声,只见十六阿哥大踏步过来,面上的神色却颇为古怪。
四阿哥点点头,看着他问道:“这么这副模样,是听了什么稀奇事儿?”
十六阿哥笑道:“却是稀奇,穆布巴因给戏子用御赐鞍马被革了爵位后,这大半月他的几个侄子没少往这边派人打听,却是没想到让穆布巴的三伯诺罗布给袭了,他们倒是白忙活一场。就连我这边,也有他们的孝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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