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大眼瞪小眼儿,都看向了送子娘娘庙,铜头阿爹第一个蹿了起来,对着送子娘娘庙就冲过去了。
这么些年来,石榴峒子孙兴旺,产能过剩的情况下,谁还会去求子,一年去不了几次。
送子娘娘庙大门紧闭,门上的清漆都剥落了,一伙人冲进去。就开始找孩子。
可庙里空荡荡的,除了破败的神像,和积灰的祭台,什么都没有。
我也往四下里看了看,这一看之下,也没发现什么端倪,就又看向了院子里的那个大石榴树。
上头的乌鸦早就被一帮人给惊飞了,树上枝繁叶茂,结满了石榴,却依然看不见什么金柿子。
铜头阿爹一把抓住了我:"仙娘,这送子娘娘成了妖精,把我们的孩子都抓了去了,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你说……"
他眼眶子一红:"娃儿还能回来莫?"
我点了点头:"你放心,只要事情顺利,我一定把他们救出来。"
铜头阿爹一听我这话。跟让雷打了一样:"真的?娃儿现在还是活着的?"
其余丢孩子的家长也全涌了过来,争先恐后:"那我呢!那我呢!"
我答道:"我们竭尽全力--前提有一样,你们赶紧把阿霞娘家围墙给补上,越快越好,墙根底下打糯米打石灰,之前从别处请来送神的小男孩儿也先别让他们走,领腊猪肉之前,一人在墙根底下撒泡尿。"
说着我又补上了一句:"这次可别偷工减料了。"
他们齐声说道:"那是不能的。"
之前我就从这些人的子女宫之中看出来了,确实,子女宫上黑气盈天。要是搁在以前,我也得认定了孩子们已经罹难,可现如今,整个村子的石榴局确实是"破子"之相,却没有"败子"之相。
什么是"败子"呢?就是在石榴局破皮的地方,出现了红煞气的进一步扩散,呈现石榴籽坠落之势。
现如今把那一块位置重新修补好,那就是亡羊补牢,还有挽回的余地。
更何况,我能看出来,他们的黑气下面,隐含着一丝的红气。
有这一丝的红气,那就说明孩子们还是有希望的。
把"坠子"承托住,我们再努把力把孩子们拉出来,那事情就能解决了。
阿霞娘看着大家气势汹汹的涌到了附近给自己家修围墙,也惴惴不安,跟丈夫躲在了一边,不过其他人,尤其丢孩子的人家,都没给她们两口子什么好脸。意思是要秋后算账。
眼瞅着峒子里的人忙成了一团,大潘抱着胳膊就问:"你说,那些小孩儿们到底上哪儿去了?送子娘娘抓他们,又图什么?"
是啊,像是阿满以前作恶吃人的时候,是图年轻人的精气,来让本地人过的更好。
可那些孩子们只是被抓,却没有性命之虞,难不成,是吃孩子们的生人精气?
不过,再怎么想,一个送子娘娘抓了子民吃生人气,这也是十恶不赦的罪过。
也许--屠神使者,要抓的,就是这种犯了过错的神灵?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哪怕送子娘娘记恨这些子民,也该有个理由,我就问几个岁数大的:"峒子里有没有人在送子娘娘庙干过什么?"
以前在桂花娘娘庙,祸事就是由不干净的香油引起来的。
那几个岁数大的互相看了一眼,都很茫然:"没得,这地方,来人都很少来,能干么子。"
没线索啊。
大潘低声问道:"你说,现在怎么办?"
我一寻思,答道:"那就只能是跟那位娘娘会会面了。"
"可那个娘娘才刚被弄了个打草惊蛇。能见你吗?"
"这就得想辙了。"我回头看着坡下那些孩子:"还得靠他们。"
大潘莫名其妙的看着我:"那些小孩儿?"
那些小孩儿在墙根下撒完了尿,领到了腊猪肉,欢天喜地就要走,可我留下了其中几个:"还有事儿求你们,腊猪肉加十斤。"
那几个小孩儿顿时高兴了起来:"真的?"
山里的孩子胆子都大。剩下没被选中的,都对着十斤外快羡慕嫉妒恨。
晚上村民招待我们吃了一顿好的--山上产香花香木,各种新鲜调料,比如青花椒,山辣椒。月桂叶啥的,配上才打来的山鸡,切了大块油炸熬煮,做法粗糙,但是花花绿绿,香气氤氲,引的人食指大动。
这地方以瓦罐为容器,各种瓦罐煨火腿,煨山椒流子,煨黄鱼,每一个都滋味浓厚,鲜掉眉毛。
最可惜程星河他们都没吃上这个。
山上信号不好,也不知道白藿香那怎么样了。
村里人劝了自己酿的黄酒,掺了去年的鲜亮桂花,气味香甜。不尝也看出来甘美,不过我摆了摆手,说晚上有大事儿,不能喝,顺便把大潘的也拒绝了。
大潘十分不满。
等吃差不多了。我就把那几个留下的孩子招来了:"你们在我们身上滋点尿。"
那几个孩子一听,抹了抹嘴上的油,都愣住了:"滋尿,为么子?"
大潘没喝到黄酒,心情不好,没好气的说道:"让你们滋你们就滋,十斤腊猪肉要不要了?"
那能不要吗,一帮小孩儿解开裤子就滋了上来。
其实很简单--童子尿能辟邪,可童子尿也分等级,这种不超过十岁的男童的。是最管用的。
嚯,这几个孩子们水喝得少,火气还挺大,熏得我们抬不起头,不过火气大是好事儿。更管用。
而我和大潘,事先就把阴泥抹在了肩膀子上,请几个小孩儿带路,引着我们上山--就走平时他们走的最多的那条路--也就是,本地小孩儿,走了就消失的路。
我们混在孩子之中一起上了路,我们自己的气息就被隐匿了,那一位抓孩子的,也分辨不出来。
大潘觉得我搞这么多事儿,真是多此一举。找到打了就完了,过什么家家酒。
他也看出来,我的气息不寻常了。
我说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不弄清楚真相就贸然出手,那也许会造成更大的罪孽。
就跟屠龙勇士终成恶魔一样。
夜凉如水。一弯月亮高挂在大榕树上头,飞过了一片乌鸦。
没走多长时间,我们就听见,身后出现了一个很细微的动静。
像是有个人,在后头跟着我们。
来了。
几个孩子们倒是浑然不觉,跟远足似得,还身后去摘花揪子树上的嫩芽吃。
接着,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后头响了起来:"你们是哪个峒子的莫?"
那几个孩子一听,全回头看我。
我压低了声音:"九里灯峒的。"
这几个孩子,就是九里灯峒的。
"哟,这么晚了,不回家,往这里来了?"那女人关切的说道:"别是走岔了吧?"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是嗦。"我压着嗓子继续说道:"记得这条是下山路,怎么越走越高。"
大潘白了我一眼,打了个手势,意思是我说话口音不标准。
不标准也不能你来啊--你那嗓子,烟酒不忌的,一下就听出来了。
眼角余光看到,那女人就站在离我们不远的一棵大树下头,月亮光在窸窣树影之中撒下去。照到了半扇裙子。
她大半个人,则在黑影之下。
有微微的神气。
"那就对了,跟我走吧,"那个女人的声音非常柔和:"我领你们回家嗦。"
我跟过去--故意把身子屈下,装成了矮子。
结果还没靠近。那女人忽然说道:"小娃子--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的嗦。"
这女人的身影忽然往后一退,声音也一提:"是哪里来的?"
带着几分警戒,几分凌厉。
大潘瞅了我一眼,眼神一沉。意思是,穿帮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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