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能看到一切外在,但是它看不到人心。
程星河拖来了一个桶。
"给你--带回来了一个朋友。"
三水仙官?
三水仙官已经是个听天由命的状态了。
这东西已经不敢回去了。
一来,它欺凌小鱼孩那么久,怕大水族来找它报仇,二来,它吃了那么多人,没有了玄武望天的庇护,要么被巡海罗刹抓走。要么被雷劈死,总是落不下好。
一开始它把我们带过岸边,程星河不乐意欠这玩意儿因果,就问它要什么报酬,它早合计好了--那湿哨子一样的声音说的十分好听:"我就想留在你们身边,知恩图报。"
程星河一寻思这玩意儿能蘸芥末,就带回来了。
千眼玄武自然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数不清的眼珠子同时滴溜溜的一翻:"就这?"
"送礼要投其所好,"程星河立马说道:"你不是挺寂寞的嘛--以前,是我们家那个祖宗陪着你,现如今,给你新找个伴儿。接替上岗,大家都是水产,比较有共同语言。"
我一乐,程狗还有这个天分,开个婚介所八成要赚钱。
我也知道,千眼玄武虽然能看到世上的一切,不过,它还是十分害怕寂寞。
"诚意不够。杂鱼来凑。"
程星河很认真的把三水仙官的一条腿给提起来了:"你那些眼珠子是高度近视加散光?这是正儿八经的章鱼,不是杂鱼。"
千眼玄武一副懒得和你计较的样子,没有吭声--就是默认了。
程星河有点高兴:"这不是挺好,皆大欢喜,你们俩就一起在这赎罪吧--老千,横竖你也知道我们的来意了,万盆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在什么地方?"
千眼玄武吸了口气--宛如快打针的人,预料到自己要挨一下似得:"在龙凤桥旧货市场。"
"啪!"
一颗离着我们最近,正在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子猛然炸开,汁液溅了三水仙官一身,它又是一个激灵,不想活了,又不敢去死。
我和程星河一对眼--龙凤桥旧货市场?
这地方在帝都,我们还去过几次呢!
白天,叫龙凤桥旧货市场。晚上,叫鬼市。
怎么也没想到,那个万盆仙,竟然在这种地方。
"那他什么模样?哪个摊位?"
千眼玄武没好气的说道:"一只章鱼,最多值一只眼。"
说着声音更心疼了:"这可算是优惠酬宾,你知道老夫一个眼睛要修行多长时间吗?"
"咱们谁跟谁,房租还没聊呢,要不聊聊?"程星河掏出手机开始摁计算器:"算你单间,月租1200……"
千眼玄武的所有眼珠子全闭上了。
我摆了摆手把程星河叫出来了:"有地点有名字,咱们自己找吧,别糟蹋它眼睛了。"
几百年一颗,多也不能浪费,好钢还是得用在刀刃上。
程星河叹了口气:"你就是太烂好人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起了那个穿黄袍的。
他当年,也是个烂好人吗?
不,他跟我不一样,他杀伐决断,甚至残暴。
我忽然有些迷惑。
他变成了我,是不是,一种退化?
还有潇湘--她心里的是他。还是我?
我把这跟念头压了下去。
是被妖气侵袭了心神?这个念头,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念头。
我为什么要跟别人比?我就是我。
我是商店街李北斗。
我转脸问程星河:"潇湘那边有消息没有?"
之前叫人去打探了。
"说是四海升平,风平浪静。"程星河跟我一起从千眼玄武的房间里走出来,转脸看着窗外鲜红可爱的海棠果:"不过谁知道呢?"
乌鸡跟着说道:"会不会。人家两姐妹有作为神的觉悟,为了三界众生,重修旧好,和平相处?"
程星河嗤笑:"王八壳上刮毡毛--想得美。"
我跟程星河想到一处去了。暴风雨前,总会格外宁静。
潇湘和河洛,如果是能和平相处的人,我们的这个故事,一开始就不会发生。
乌鸡一笑,也就跟我们告别,原来何有深不在,何家短缺人手,他得回家帮忙--老天阶们没出事,对他们来说,暂时是能松一口气,但这始终跟挂在脖子上的利刃一样。不救出来,无法彻底安心。
我点了点头,说我尽力。
乌鸡盯着我,却欲言又止。
程星河踹了他一脚:"有屁快放。别跟得了痔疮一样。"
乌鸡推开了程星河的手看着我:"我只是觉得--师父身上背负的,太多了,会不会很累?"
我一愣:"哟,你也知道心疼师父了,好歹长大了。不过,你放心吧,师父还挺得住。"
一切如果真的是从我这里开始,那就一定要从我这里结束。
种因得果。几百年前就注定了。
乌鸡和卷毛杜蘅芷这一走,好不容易热闹起来的地方又安静了下来,我坐在海棠树下,摸金毛的脑袋。
金毛很爱惜自己的毛。生怕被我撸成鬼剃头。
我知情识趣的把手拿回来,回过头,看见我房间的窗户,长长一串纸鹤,跟着风吹了起来,几乎跟天空融为一色。
休息的时候,哑巴兰也来了电话,问没有他的日子里。我们有没有珍惜自己,我说你保重你自己就行了。
他的声音中气十足,根本就不像是个养病的。
一听我这话,他还有些心虚。连忙说这边一旦有需要,他立刻归队。
程星河在一边说风凉话:"没需要,你就浪迹天涯了呗?"
哑巴兰不吭声了,不过,他接着说道:"红姑娘让我带话,说你身边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东西跟上了,让你千万小心。"
不好的东西?这次,又是什么鸟?
程星河皱起了眉头:"妈的,不能又是那条黑龙吧?"
我想起了上次那个自称是我的粉丝的姑娘来了。
防不胜防,索性不防。
不过,十二天阶叫我提防漂亮的,是什么呢?
万盆仙……我有种直觉,肯定是个有意思的人。
临出门的时候,出乎意料,千眼玄武竟然亲自来送我。
我回头看着他:"十八相送?"
千眼玄武呸了一声,懒洋洋的说道:"老夫可没有舍不得你的意思。是告诉你一件事儿。"
程星河一乐:"哎,你不是心疼眼珠子吗?"
千眼玄武对程星河的话充耳不闻:"万盆仙有个本事,就是元神出窍。"
"啪。"
千眼玄武倒抽凉气。
"你也别觉得老夫关心你--只是怕你死了,没房给老夫住。"说着摇头。所有的眼珠子一起转动了起来:"这房租,可不便宜哪。"
程星河一愣:"不是,就四个字,也犯得上一个眼珠子?"
我当初也是这么想的。可没想到,后来,这四个字,帮了大忙。
到了龙凤桥旧货市场,程星河四处看了看:"哎,这地方离着老亓他们那不远,我先给他打个电话,一会儿见了你那个老相识,咱们找他喝骨头汤去。"
能这么快就办完当然最好了。
龙凤桥旧货市场很大,今天天气又很好,熙熙攘攘,全是人。
这一阵子老在荒郊野岭,愣一来大都市,感觉跟鲁滨逊回城似的,看哪儿都怀念,今天天气又好,卖什么的都有,让人眼花缭乱。
程星河打电话,苏寻不用说,一看见古玩就跟个人参似的,恨不得就地扎根,白藿香也四下里看了看,倒是看见个吹糖人的。
这是个老技术--琥珀色的糖水能在老手艺人口中变成各种形状,可现在因为卫生观念的改变,很少见了。
白藿香目睹了一只糖兔子的诞生,眼睛发亮,我拉她过去细看,可这个时候,我忽然有了一种很异样的感觉。
有人从后面,不着痕迹的摸了我大腿一下。
要说是咸猪手,可我背影也不像女的啊!
一回头,看见一抹青气悄然散在了人群里。
是个长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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