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一沉,立刻看向了和上的手臂。
和上不自觉,还想抓两下,似乎是奇痒难耐,白藿香摁住了他的手,我就看到,那几道子抓痕底下,似乎滋生出了什么东西--像是细小的肉芽。
上面缠绕着秽气。
白藿香立刻用拿药,可药一涂上去,那些肉芽却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皮肤底下微微颤动,简直跟幼苗要破土而出一样,和上表情更痛苦了。
"这肉芽,越来越大,会长成了肉蘑菇,七天……"白老三也吸了口气:"就七天……"
那七个人,没一个挺得过七天。
白老三充满同情的说道:"小和总,要不,你也准备下后事吧?"
和上嘴角一抽,看向了我,却忽然大手一挥:"我不怕。"
白家三兄妹一愣。
和上看着我,满怀希望的说道:"他会帮我想法子的。"
我心里却一阵发酸,这个傻货,就这么信得过我?
白藿香转脸看着我:"怨气种进去了,要想治好了他。非得那东西的头发不可。"
这种情况,叫"种怨",这些肉芽,都是那长发女人的怨气化成的,她是用自己的命来下怨气的,解铃还须系铃人,非得她身上的某种部件,才能化解怨气。
"这么说,那东西又来了,还当着你们的面伤人……"白老大看着我的眼神惊疑不定:"那东西。是不是很厉害?"
"是啊,你们,真的解决的了吗?"白二姐也跟着迟疑了起来。
白老三没吭声,可显然心里想的,也跟哥哥姐姐一样。
程星河很不高兴:"你们丧气的倒是够早的,不知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白家几兄妹一对眼,也都没多说,转脸看见老爷子,赶紧奔着老爷子就过去了:"爸,听我们的,别在这个院里呆着了!"
"就是啊,这地方真不干净!"
可老爷子一只手攥紧了金铃,另一只手死死握住了椅子扶手,就是不肯走。
白家三兄妹拼了命的就要把老爷子的手给抠开,可老爷子忽然哀哀的哭了起来:"不走……不走……"
一只手摁住了三兄妹的胳膊。
是苏寻。
"老爷子说了,不走。"
白家三兄妹看出苏寻不像是什么平常人,不由自主就把手给缩回去了,表情都很懊恼,再一合计。又怕那个邪祟卷土重来,把自己给祸害了,转身就要走。
我却说道:"等一会儿。"
他们回过头,惊疑不定的看着我。
"之前你们说,那几个受害的帮厨没什么共同点。"我接着说道:"他们都是住在这个思雨轩的,你们怎么没说?"
这话一出口,白家兄妹都颤了一下,满眼难以置信,老大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你怎么知道的?"
程星河一笑,一只手在周围虚晃了一圈,神神叨叨的说道:"我们能看见,你们看不见的东西。"
白家三兄妹顿时就僵住了,白老三浑身一颤,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
白二姐眼疾手快,倒是把他给捞住了,连忙说道:"我们,我们这不是没想起来吗?再说了,住哪儿不是住啊!我爸还住在这呢,不也没事儿吗?我看,就是巧合……"
刚才还说,"这地方"不干净呢。
说着,怕我们叫住他们似得,就跌跌撞撞往外走,一出去,好险没在雪地上滑一跤。
"你说。他们到底能不能行?"
"别抓不住了那东西,还弄出了别的幺蛾子来……"
"请神容易送神难,小和总都倒霉了,咱们走一步算一步吧--大哥,不是我说你。你当初就不该争!现在,什么样子啦?"
"你还说我?要不是老三把房子漆成红的,能成麒麟破身吗?"
"现在说我--一早你们怎么没拦着?现在,有事儿赖小秃?"
那动静好像快打起来了。
程星河皱着眉头:"这几位麒麟贵子,看来都不是善茬啊。七星。现在怎么办?"
"现在,好好休息吧。"我答道:"那东西受惊,今天肯定是不会出来了,养好了精神,明天再看,和上,你怎么样了?"
和上冒了一头汗,摇摇头:"小事儿、"
白藿香虽然没法给伤口药到病除,不过准备了麻醉剂,和上暂时不会太痛苦。
除了白藿香单独有个房间,我们守着老爷子睡下,金毛也照旧趴在了暖气片底下,这一阵子确实也挺累,加上外面下雪,格外安宁。所以睡的十分舒服--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放心不下和上。
不过和上用了药,鼾声打起来比我们还快。
在鼾声里,我们也就睡着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想起来。潇湘现在怎么样了?跟河洛争位置,吃亏了没有?
那些反叛她的水族,是会后悔,还是必死抵抗?
我没能帮上什么忙,她一个人,是不是很辛苦?
闭上眼睛,恍恍惚惚看见了一个场景。
我站在一个很高的台面上,盯着下面--那条巨大的白龙。
潇湘的元身?
可那些光华璀璨的鳞片斑驳脱落,高傲的头颅,沾满了污泥。
她被豢龙氏的锁链。一层一层扣住。
那双盯着我的眼睛,只有仇恨。
为什么--会这样?
而我的声音凛冽决绝:"让她--永不超生。"
简直,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巨大的五爪白龙一声龙吟,嘴角有血--我听得懂那是什么意思。
"百年也好,千年也好。有朝一日--我白潇湘,一定要你百倍偿还!"
心里很痛,很痛--像是被一道巨石死死压了下来。
我和她,为什么会闹成这样?
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在巨大的窒息和压抑之下,我猛然睁开了眼睛。
这跟之前的预知梦,不太一样。
反倒是很像以前发生的事情。
真龙骨里的回忆吗?
一直到醒过来,那种难受的感觉还是盘踞在心口上,挥之不去。
一转脸,妈的,程狗的姿势跟个回旋镖一样。一只脚搭在了我胸口上。
好家伙,那种难受的要被压死的感觉,是这么来的?
我一把将程狗的腿给扒拉下去,他浑然不觉,打两个滚。嘴里吧嗒吧嗒的,像是在梦里也在吃东西。
我坐起来缓了口气,胸口的重压,却跟惯性一样,依然存在。
好像,不光是被狗腿给压了造成的。
"回来……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听到了一阵吚吚呜呜的声音。
转过脸,是老爷子。
跟映雪读书的成语一样,外面很亮,透过雪光,看到老爷子蜷缩在床角,一只手,死死的还是抓住那个金铃。
就好像,那是他全部的希望。
他在等着什么?
是人,还是……
那个金铃,又为什么是哑巴的?
紫藤花架子的阴影映在了窗户上,宛如一幅水墨画。
他又为什么,要种这么多紫藤花呢?
等天亮起来,我们第一件事儿,就是上后厨房去了--找锅盖童子。
昨天,锅盖童子的话。因为那个坠落的牌匾,也只说了一半。
程星河在锅台上,放了一碗热腾腾的红糖莲子八宝糖。
下雪的时候能喝上这个,大概算是人生一大享受。
果然,没过多长时间。那个乌青的小手,又迟疑着伸出来了。
"你跟我们说说,"我指着和上的手臂问道:"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来路?"
他不吭声。
"是不是长毛的?"
"那不是,"锅盖童子连忙纠正道:"那可不是长毛滴。比长毛滴厉害多啦!"
锅盖童子虽然仙灵气小,可好歹也是吃供奉的,自然不会畏惧长毛的。
"那是什么?"
他不吭声。
我跟程星河一歪头,程星河一咬牙一闭眼,又掏出一排养乐多和两包牛奶糖。
"这多不好意思,俺也不是图你们这个。"
乌青小手抓走了那些食物。
"不是俺不说,那东西厉害滴很,以前是那头来滴!一说了,怕你们也倒霉,让它挠滴滋味,可不好受哇!"
那小小的,乌青的手,指向了笔架山--也就是九鬼压棺地的方向。
果然,是潇湘出来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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