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时辰已经到了亥时三刻,聚友楼内的宾客也陆陆续续离场而去;就在小二准备关门打烊之际,门外闯进一个说话结巴,身着墨绿色的长衫汉子。
“客官,我们这要打烊了,请明日再来。”小二左手甩了甩搭在肩膀上的那沾了不少尘土的抹布,右只手则一把拦在汉子身前。
“少、少废话,爷有银子。”汉子粗暴的推开了小二,径直走到一张空座前,身体极不自然的坐了下来,脸上也有一种似笑非笑的痛苦之色:“上、上茶。”
“客官,你要知道这里可是苏家的产业,若是不守规矩,可是会吃不了兜着走哦!”小二已经累了一天,刚想打烊休息却被人如此对待,心中也是动了真火。
“小二,这位兄台是找我们的。”门外佟、柳二人也相继走进大堂,佟博以眼示意柳凝诗:“想借贵宝地说几话,还请行个方便。”
“小二哥,你可以照样打烊,不用管我们;我们说完话走后门离开便是。”柳凝诗白了佟博一眼,自腰间摸出一两银子塞给了小二。
“原来是苏公子的朋友,那是自然是可以了。”小二掂了掂银子,转怒为喜,却也不忘告诫绿衫汉子:“哼!今日若不是看这两位公子的面子,定要你好看。”
小二一甩抹布,转入后堂,佟博和柳凝诗分别落座于绿杉汉子的左右两侧:“周讼师,想不到咋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少、少说废话,拿来。”周凌一脸不爽的向着佟博一摊手。
“拿什么?”柳凝诗听了有点莫名其妙。
“这才几个时辰就受不了了?”佟博笑着推开了周凌的手,转脸对着柳凝诗:“也没什么大事,也就付银子的时候不小心错将一块沾上了麻痒粉的银子给了周讼师。”
“哎呀,那你也太不小心了?”柳凝诗听了佟博的话顿时心里跟明镜似的,陪着他演起戏来:“翔云哥哥,那还不快给周讼师解药?”
“解药当然是要给的?”佟博语气顿了顿,又过脸来朝着周凌:“周讼师是否也应该拿出点诚意,对你给的讼师凭引给个交待?”
“这、这?”周凌被佟博这么一问,两个眼珠在眼眶中不停的乱转着,硬着头皮干笑道:“公子,周凌不懂你说的什么意思?”
“常听人言:脑袋比较大的人都是表面上老实,实则一肚子坏水;开始我还不怎么相信,不过今日见了周讼师我算相信了。”佟博站起身来:“既然周讼师如此没有诚意,那就没什么好谈了;柳姑娘,我们走吧。”
“别、别走。”周凌面带痛苦之色,不停的扭动着身体:“我是穷怕了,才想着贪图公子一点银子。因为我得到讼师资格没多久,所以这凭引只有我自己持有才能在廷尉府使用。”
“真的没人指使你这样做吗?”佟博眯着眼睛盯着周凌问道。
“我、我周凌对天起、起誓,若是有人指使我,则日后让、让我万、万箭穿心而死。”周凌竖起两根手指头起誓。
“博只是随口一问,周讼师不必这么紧张嘛!”佟博笑着拍了拍周凌的肩头:“那就烦请周讼师移驾廷尉府,替安大防辩法吧。”
“可是,我、我这口齿不、不太方便,你们能、能信得过我?”周凌朝自己指了指,眼中竟露了期待之色。
“柳姑娘,此事便由你来决定。”佟博自怀中取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在手里动转动起来:“这便是麻痒粉的解药。”
“凝诗觉得周讼师虽然有些口吃,却依然得有了讼师的资格,单凭这,一点就值得让人信赖;翔云哥哥,你觉得呢?”柳凝诗自佟博手中取过瓷瓶递给了周凌。
“既然柳姑娘都答应了,那博自然没什么意见。”佟博将伸出抓瓷瓶的手又缩了回去:“那我们就将此事的前因后果同周讼师讲讲。”
清晨的天刚蒙蒙亮,李老实的馄饨店里已经坐了近三分之二的客人,有低头狂吃的,有的连连催促的,还有新进来的客人找座位的,只忙得小二到处乱串。
“小二,叫你们掌柜出来。”突然一声叫唤声打破了原本自然而忙碌的气氛,只见三个身着红衣,头戴黑色翼善冠的汉子进入店门;他们的衣服前后各写了一个大大的“税”字,手中的税牌不停的晃动着。
“几位差爷,这一大清早不知道有什么事吗?”正在柜上的李老实一见几位税吏,就知道来者不善,赶忙出柜迎接。
“奉命征税。”为首的税吏将手向后一伸,身后的左边的税吏将一本账簿递了过去;为首的税率接过账簿,用手不停的翻动着:“有了,李老实馄饨店,应交税三两。”
“差爷,以前都是二两银子,怎么这次涨了一两?”李老实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况且你看,小老儿这小店今日刚刚开张,一下子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啊。”
“老儿,你是想抗税不交吗?可是想受牢狱之灾?”为首的税吏一把揪起了李老实的衣领。
“不敢,小老儿明白了。”李老实大声叫道:“赵四,去柜上取三两银子给这几位差爷。”
“哼!老儿算你识相。”为首的税吏左手接过银子在掌中颠了两颠,右手松开了李老实:“让这老儿在账簿上签字,我们去下一家。”
“升堂!”廷尉府的大堂中,左右两边各站着四个身着蓝白色廷卫服的廷尉,他们双脚跨立而站,右手握着腰后的铁尺,仰着头高喊着升堂的口号。
大堂中央,身着官服头戴官帽的郅善正襟危坐,他的下首一位长须师爷正位于文案前翻看着卷宗。
“京卫府护卫长安大防见过廷尉郅大人。”安大防一身深玄色的护卫服配着一条褐色的披风傲然而立,只是头上未带护卫帽,一头乌黑的头发也用
一个黄木簪扎得整整齐齐;他的脸色略为有些苍白,显然还未从旧伤中完全恢复。
“卑职京卫府护卫李鼠参见大人。”一身白色囚服的李鼠,双手双脚都带着镣铐,在两个廷卫的押送下上得堂来,跪于堂下。
“安大防,既然上得本堂,见得本官,为何不跪?”郅善眉头微皱,不悦之色尽显于脸上。
“大防乃是圣上亲封的京卫府护卫长,在案情未明之前有见官免跪之权。”安大防双手向着东方作了一揖。
“哼!你说的倒也没有错,不过依律任何进入廷尉府的嫌犯都要打二十棒杀威棒。”郅善脸色一冷,右手中、食二指自签筒中拈出一支令签掷于地上。
听到廷尉一声令下,最后一排的两个廷卫将一边一架木刑具搬到了正堂中心,前一排的两个廷卫一左一右自安大防的身后用双手锁住了他的双臂:“走!”
“哼!不用这么麻烦。”安大防默运内劲,双肩左右微微一耸,就将两个廷卫震退了几步;他从容的解去自己的披风潇洒的甩于木刑架上,双手抱于胸前:“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就必须堂堂正正;来吧,就这么打,要是哼一下,我就不姓安。”
“没想到还是个硬汉,就是不知道你的骨头有没有你的嘴那么硬。”郅善大袖朝着几个廷卫一挥:“便如他所愿。”
“是!”两个廷卫双手高举木丈,正要重重的向安大防背部击去,以找回刚才被震退的面子。
“住、住手。”堂外一身绿杉的周凌当先而入,柳凝诗与佟博则跟在其身后鱼贯而入:“依、依齐律,若是嫌犯有病在身,则必、必须免、免去其杀威棒,郅、郅大人久掌刑律,又、又岂能不知。”
“嗯?你是谁,又怎么敢擅闯我廷尉大堂?”郅善脸上杀气闪动:“门外守门的廷卫在干什么?”
“郅大人,这位周讼师可是有讼师凭引的哦?”柳凝诗向前走了几步,与周凌并排而立:“而他也愿意成为大防哥哥的讼师,为他申辩。”
“郅大人,这便是周讼师的讼师凭引;还有这张是刑部批复的公文,请过目。”佟博将讼师凭引和刑部公文递给了一位上前来的廷卫。
“凝诗,这么短的时间居然凑齐了所有的行文,看来本官的那位老师出了不少力吧。”郅善阴笑着:“不过,即便如此周讼师如何能证明此人有病在身?”
“安、安护长脸色苍白,额、额头上虚、虚汗直冒,一看便、便是有病之体,难道廷尉府没、没有大夫来验、验一验吗?”周凌丝毫不惧,与郅善针锋相对起来。
“依我廷尉府的规矩,嫌犯在上堂之前都会有府中大夫为其查验;安大防此人只是旧伤未愈,不能算是有病。”郅善右臂伏于台案上,脖子微微前倾:“齐律中可没有规定有伤也能免去杀威棒。”
“这只、只是郅大人您、您一人之言。依齐律,若是申辩讼师提、提出质疑,可当堂查验。”周凌说话虽然口吃,但却精于齐律,句句击在漏洞上。
“柳姑娘,你果然没看错人,我们这次算赌对了。”佟博用入密传音夸赞着柳凝诗。
“那当然,本姑娘慧眼如炬,又岂会看错人。”柳凝诗面露得意之色,向着佟博入密传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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