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魏行贞当下的表情,冯嫣忽然有钟强烈的,想要追问下去的冲动。
明明刚刚才还说什么没有红颜知己,没有青梅竹马,现在就立刻来了个“故人”。
但冯嫣轻轻呼吸,什么也没有说——无需开口,她就知道这个问题不会有答案,或者说,魏行贞绝不会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就和他之前的各种欲言又止一样。
魏大人的秘密很多,这大概也是其中一个。
用他的话来讲,“现在还不是时候”。
烛光晃动,冯嫣望着瓷碗,碗底一朵茉莉在水中舒展,如同生花。
她轻声道,“看来,是对魏大人很重要的一位故人了。”
“嗯。”魏行贞点了点头。
一时间,两人好像突然有了一种共同的默契。
一个忍着不问,一个忍着不说。
“魏大人今晚,还有时间吗?”
“有,怎么?”
“再陪我出趟门吧。”
“去哪里?”
“去宫里。”冯嫣轻声道,“也该去向陛下澄清一些事情,还棠溪郡君一个清白了。”
……
尽管魏宅之中,一切好像风平浪静,然而棠溪郡君袭击识渺公子的事情,在这一天一夜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昨日纪然押解岑灵雎出魏府门的时候,就有不少人等在外头看热闹。
有消息灵通的,知道在前一日夏日宴上圣上给棠溪郡君赐婚不成的事,只是谁也没想到她今日就来找冯嫣的麻烦。
冯嫣虽然已是新妇,但这毕竟是她的第一嫁,严格来说是不作数的。
好事者已经从中嗅出了一些门道。
这几人之间,颇有一点剪不断理还乱的意思。
更何况,昨日郡君离开魏宅时脸上身上都是血,又全程噙泪不言,眼中颇有怒意,众人纷纷猜测:
棠溪郡君这……不会是一怒之下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把识渺公子给捅死了吧?
要真是如此,那魏行贞可算是走了大运了,白蹭人冯家一门姻亲和若干嫁妆不说,自己还不用应咒。
众人一下又想起先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夏至无影,顿时啧啧称奇起来——所谓升官发财死老婆,敢情这天底下的好事,全让首辅大人一个人赶上了!
然而,这编来的故事始终还差一环,因为冯家那头一直没有动静。
冯家对女儿们一向偏爱,冯嫣真要就这么死了,冯府该是早炸了锅了,哪里还轮得到他们在这儿猜测发生了什么……
洛阳城中百姓的眼睛一下就落在了冯府上头。
这故事不仅在外头被传得绘声绘色,冯府的下人们这一天下来,也因着这事过得有滋有味。
郡君伤人的消息是昨日黄昏后传来的,冯远道和李氏闻讯,几乎立刻就出了门,并嘱咐将这个消息马上用信鸽送上岱宗山,给冯老夫人;
等后半夜老爷和夫人回来,岱宗山上的老夫人,已经以飞鸟带回了回复的信笺。
李氏看了回信,当晚就一个人跑去佛堂念经去了,一直到现在。
下人们人前不言语,人后还是三三两两地议论着这件事。
从现在这情形看,大小姐肯定是没有性命之虞——这都过去一天了,老夫人还没从岱宗山上回来,不仅人没有回来,连个要回城的消息也没有。
谁不知道老夫人对冯嫣和小七这两个姑娘疼得紧,要是冯嫣真的命在旦夕,她怎么会这么无动于衷?
可要是没有问题,李氏又何必去佛堂祈祷一天一夜,水米不进?
这情形……真是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夜里,冯远道提着一碗汤面,迈着极轻的步子走到佛堂外。
外间角落处有一处软塌,每诵上一二时辰,李氏便会起身去外头歇歇,仆妇们也趁这时过来给夫人捏捏腿脚。
佛堂里,李氏仍跪在蒲团上诵经,手中的佛珠一个一个地捋过去。
冯远道转身把食盒放在外间,然后蹲去了妻子身边。
“别念了吧。”冯远道叹了一声,“到时候嫣儿那里没事,你这边熬出病了。”
李氏没有睁眼,口中仍然念念有词。
冯远道皱了眉头,“李湖韵。”
虽然冯远道压着声音,但这微微的呵斥还是惊得一旁李氏一怔。
她睁了眼,“干什么?”
冯远道一见妻子满是血丝的眼睛,顿时心疼得不得了。
“姑母不是都说了吗,嫣儿命里的下一个劫岁在她二十四的时候,这离得还远着啊。我知道你着急,但你也别拿自己身子开玩笑啊?”
冯远道不提这件事还好,一提“劫岁”,李氏立刻冷笑了一声,“……我是搞不明白你们冯家的规矩,去年嫣儿突然昏睡,姑母也是说不会有事——”
冯远道噎了一下,“那……最后嫣儿不是就醒了吗?”
“醒了又怎样,醒了就能叫没事吗?”李氏眼眶一下湿润了,“她那是整个人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啊……我就不该嫁到你冯家来,嫣儿也是小七也是,做了你们冯家的女儿,就平白要吃这么些苦……凭什么!”
冯远道面露难色,一下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只好不停地给夫人抚背。
李氏哽咽,“还没有到劫岁,就已经是这样的光景,嫣儿二十四的时候会发生什么我都不敢想……”
冯远道刚要接话,外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夫人,老爷。”
李氏低头擦了擦眼角,“怎么?”
下人隔着门道,“魏府那边来人了,说大小姐醒了,人很好,刚刚和魏大人一起进宫面圣去了,让二老不要担心。”
李氏听得怔了怔,整个身体也旋即松懈了下来,可当回过神来,李氏又立刻绷紧了神经,向着佛像连连低语。
冯远道也松了口气,“你看吧……”
李氏这会儿眼泪才忍不住地往外涌,冯远道扶着妻子起身去外间坐塌上休息,任由她一边哭,一边伸手捶打——反正李氏下手轻得很,挨起来也不痛。
直到此刻,李氏才忽然觉得整个人都困倦下来。
“你说……”她忽然望向丈夫,“姑母平日里对嫣儿也是疼惜的,怎么在这种事上就那么沉得住气呢?”
冯远道想了想,“命数吧。既然嫣儿的命格里没有讲她二十岁的时候要遭劫,那就算现下遇上了什么不好的事,也肯定没什么大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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