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四十九年上半年还算是一个安稳的年份,至少黄河长江都没有发水,虽然齐鲁起了蝗灾,可也只限于济南府范畴。
很难得的,郧阳这地方今年没有大股的流民汇入。
彭功昌继续干着自己的老本行。
从川蜀的大巴山和郧阳等地招揽人手,远远不断的把之送到汝州府。
后者的煤炭联合产业那就像是一个永远也探不到底儿的无底洞,大口大口的吞噬着劳动力。
并且现在还有了北海商行,后者在库页岛上的据点已经从一个扩展到现在的三个,近期他们还计划着在虾夷地也搞一个据点,以此来试探一下日本人的态度。
这种情况下,彭功昌现在的‘劳动力输出’业务干的是如火如荼的。
可事实上他并没有从大巴山和郧阳府拉走多少人,这些地方蕴藏着数以百万计的流民和棚户,而他一年到头也只是拉走了三五千人,根本就是不值一提。
但凭借着这一‘行当’,彭功昌却能轻松自如的游走于大巴山与郧阳府各处,成为一个个棚户村落、据点带头大哥们眼中的贵人。
因为彭功昌为他们带来的可不只是银子,更有一些山里头有钱都难买到的布匹、铁器、盐糖,还有至关重要的火器药粉!
在郧阳镇已经做到了都司衔的长顺虽也在干着同样的营生,但因为身份限制,他拿出的更多是真金白银,所以长顺在郧阳府带头大哥们眼中的重要性远不如彭功昌。
民以食为天,劳动力输出这事儿首先你就要有足够多的粮食。
别看彭功昌每年带走的人不是很多,但这些人在去往目的地之前可都要被彭功昌养一阵子的。
时间最短的是输往汝州的青壮劳力,短的半个月,长的也就二十天,看看一个个身上没啥病,然后半个月时间里慢慢的补一补,同时也教给他们一些规矩,这些人摇身一变就成为了赵家手中的矿产工人了,还是那种签了卖身契的矿产工人。
实际身份等同于奴工。
但赵家对这些人不仅不苛刻压榨,反而待之极好,这很容易就能收揽人心。甚至比汝州本地人的人心更好收揽。
之前去往南洋的一千矿工中,七成都是这类人。
可以说这些人的忠诚度完全是能跟技校里出来的学生相提并论的。
如果说后者是赵家文治上的根基,这些‘奴工’那就是赵家武力上的保障。
然后就是一批十二三岁到十五六岁之间的少年,他们的人数并不多,彭功昌手中的情报网就多靠他们去发展了。
一个个联络点的建立,背后都有着他们的身影存在。虽然很多少年作为其中的一份子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造反’。
这些人彭功昌至少需要半年的时间去调教。
然后就是海外移民了。
这是近两年里才出现的一个新需求,可数量却迅速膨大起来。
彭功昌把这些人‘买’给赵家,然后赵家出面养上三五个月,补补膘,壮壮身,省是在半道上死了。
长远的海上运输对人体可是极大的负担,尤其是根本没有坐过海船的人――即使从福山起航,到库页岛的海路也长达1500海里以上。帆船至少要走半个月。
即使是个身体健康的人,在拥挤颠簸的海船上熬过这段海路也不是件轻松的事情,更不要说是是一群从来没坐过船,没有出过海,甚至是长期陷入营养不良中的棚户棚民了。
如果不把他们好好的养一养,提供一定的营养成分,那这里头的人必然会有一些是看不到旅途的终点的。
同时呢,在给这些人调养身体的同时,赵家人还会给他们介绍迁移地的一些情况,教给他们必要的生活卫生条例和一些防患手段。
不管男女,都要学会打枪放炮。
在库页岛,那里的每一个移民都是珍贵的,都是不能浪费的。
还好从大巴山和郧阳‘买’出来的棚户,里头的家庭妇女,无论年纪大小就没一个裹小脚的。
裹着小脚的女人在那俩个地方可生存不下去。
彭功昌父子对这件事十分的重视,因为二者都清楚,这些人被养熟了之后,那才是赵家真正起兵造反夺天下的根本。
这些年随着赵亮明面上混的越来越开,赵家的根基越来越雄厚,影响势力越发广大,他们俩就也越发相信这推翻满清的一幕真的会变成现实。
因为这太不可思议太让人无法想象了。
所以赵家一旦爆发的时候,就会最大限度的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满清也会最猝不及防。
同样的,随着父子俩人在大巴山和郧阳两地混的越发得意,他们也越发深刻的意识到赵亮为什么称呼这两地为两处大药粉桶,为什么那般笃定这两地一样会爆出乱子。
实在是因为当地的官府大户对棚民棚户压榨欺凌太甚了。
首先是地方官,“赋外加赋”,残酷榨取,民怨沸腾。
再则就是当地的地主、土豪,这些人有权有势,又看准了官府不耐烦棚民,可不就勾结地方上的官吏、差役狼狈为奸,使劲的薅羊毛,鱼肉百姓?
以一县来说,国家钱粮不逾千两,而民间有上万之累。
别的不说,这在郧阳却已经很普遍了。
而地方的胥吏差役又多是有根脚之辈,与士绅大户本就熟悉,两者相互勾搭,无风还要生浪,遇有棚民有事,敲骨吸髓只是等闲。今日檄令查某寨,明日差令查某事,山中棚民受其凌虐,无可告诉,无为申理。
官老爷眼中没有他们的存在,这先天上的政治缺陷在地主豪绅胥吏们眼中就代表着大把利益,他们如何肯放手?
经常借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陷害流民。
差役手奉一票,视为奇货可居,一讼所用动至屡百,一票尤必破数家。
还有一些坏到家的豪绅胥吏,他们往往趁山中棚民因路途遥远,山路险峻不愿自己到县城上缴“钱粮”的机会,自称“截粮官”,欺骗山区农民。
那都不知道有多少棚民在残酷压榨下,根本无法维持生活,就只能转到山内的木厂、铁厂、盐厂、金厂、纸厂、炭厂、耳厂、林场等处做工。
这些厂子的规模大小不等,小厂只有几十人,大厂多达数千人乃至上万人。
如木厂又分大圆木厂、枋板厂、猴材厂等,其中郧西陈贤志家的一个大圆木厂,光近作水陆挽运之人,就不下三五千人。
这些工人受到地主和厂主的双重压迫和剥削,劳动强度很大,甚至牲畜都难以承担。
比如枋板厂运夫背负“枋一块重二三百斤,上下峻坂之中,厂人号日:某骡子。实者连真骡子亦有不逮。
运夫日行不过三四十里,不赶歇店,自带铁锅干粮,结队宿于岩屋、树阴之中。
而可悲的是,就连这些牛马都不如的生活,雇工们还不时受到失业的威胁,每当粮价上涨时,厂主们就会歇厂停工。
所以做事极其厚道的彭家父子在郧阳、大巴山各地都非常的受欢迎。
甚至要不是他们卖人的时候要求严格,那都不知道能拉走多少人呢。
山中棚民的日子过的太苦了。
以至于不少走投无路的棚民们,就都豁出去了。
他们有时“盈千累百”地去“吃大户”,强迫地主豪绅和厂主们供给吃食;有时就拿起武器,强夺地主、富商的粮食、财物进行平分;甚至还有公开聚众起事,袭击场镇,打击富商大贾的。
便是遇有官兵追捕,小则拒捕抗官,大者揭竿谋逆,碁布要害,公然为犄角之势的,郧阳、大巴山也都是不少。
李山、姚安、章乐、周坤、王福他们五小强,为什么这几年一次次蹦跶,一次次被满清打翻地上,可不过多久就又一个个活蹦乱跳了?
那就是因为他们也已经跟郧阳的棚民流民有接触了。
所以,近几年即便汝州地界因为矿场大兴,越来越多的富余劳动力进入了矿场做事,他们也不担心没人可用。
郧阳那边有的是给口饭吃就敢卖命的汉子。
“……嗒嗒……”
赵亮手指头敲着扶手,这要是光听彭功昌的话,他还真以为郧阳大巴山的流民棚民马上就要起事了呢。
但他这边还有长顺的汇报。
已经去郧阳镇有几个年头的长顺也提及了越来越频繁的武力抗捕的事件。
但规模都不大。
那地方棚民闹事更多是吃大户。
真敢豁出去杀人的人肯定是有,但并不是很多。
这一点你只需要看到“截粮官”还有存在,你就该知道郧阳府的情况,实则还没有达到极致。
不过赵亮相信,在这种残酷的政治压迫和经济剥削下,一场大规模的农民战争必将爆发。
哪怕内里并没有白莲教掺和,这场大乱也是不可避免的。
而白莲教又怎么不去掺和呢?
这多好的机会啊。
李庆代表着皇汉已经跟刘之协、宋之清建立起了直接的联系,前者近来正准备着前往甘肃一趟去探望一下老师刘松,计划将鹿邑幼童王双喜说成是“明裔朱姓”,宣传刘松的儿子刘四儿是“弥勒佛转世,当辅牛八”,借此号召群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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